虽然他走得隐蔽,可还是被几双眼睛看到过,薛浪好容易运气起来一回,从那几双眼睛的主人那里得到了一些线索。
扔开手里满是鲜血的荆条,他对燕离说:“十之八九就是楚王了。”
树根边坐了几个人,都用麻绳捆着,绕了树一圈,身上或多或少都豁了些口子,只剩下一个还在喘气的,惊惧交加。
燕离抬手一枚柳叶,最后一个也断了气。
“我们追。”
事不宜迟,天蒙蒙亮的时候,两人就抛下王城的老老少少“私奔”了,也来不及再知会容毅一声,只命陈通找机会和他接洽,里应外合灭掉大楚。
陈通临危受此大任,脑袋阵阵发懵,没问出一句话,那二人的背影都要消失不见了。
他欲哭无泪:“不是,王爷这又是心血来潮干什么?打仗呢,过家家都没这么随便的。”
溜太医们如同遛狗的王林也是疑虑重重,他比陈通接触得多,想得显然更多,他还没发表感想,那碎嘴子已然废话了一大堆。
“这一定是王爷想锻炼我,容毅老将军啊,那可是三朝元老,但是这么随便把灭楚的重任交给我真的合适吗?我有点害怕,王爷是不是又想来一回借刀杀人,乌乌我再也不造您的谣了......”
他忍无可忍一个铁砂掌呼上他的脸:“闭嘴,再多话给你一刀。”
陈通感觉到他这位狐朋狗友的情绪明显不如前些日子那么高昂,尤其是继薛浪和他的影卫大人“闹矛盾”之后,更是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一见就拉拉个脸,欲求不满就差写出来了。
薛浪和燕离相继昏睡,没法成双成对出现的那些天,他的手下们先是脑补了一出苦情剧,后来更加大胆,闲极无聊写出了话本子,这话本子的执笔者正是眼下这个喋喋不休的陈大人,极力思考着让好友“欲求不满”的真正原因,打算也编进此生第一本书里。
王林让他不说话,他只安静了不到一刻钟,就又开始叭叭叭:“老兄,我又有灵感了,‘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不若你我二人合力......”
他提刀欲砍,陈通一骇,大叫:“你别玩不起,来真的啊?”一边抱着薛浪交给他的东西窜得飞快,眨眼不见了人。
城内如何鸡飞狗跳,薛浪二人是无从知晓了,他们顺着楚王走过的路日行千里,终于在大楚边城发现了伪装拙劣的楚王。
这是个边陲小镇,初见平静得可怕,来往皆是面无颜色的平民百姓,一有生面孔,他们就会放下手中的活计,一声不吭紧紧盯着,甚而会因为过分重的好奇心,亦步亦趋跟着走。
按薛浪的话来说,这鬼地方瘆得慌,那些游荡的,不像是人,倒比真正的鬼魂幽灵还要镇得住蠢蠢欲动的人心。
楚王急于奔命,天黑了,只得投宿镇上平平矮矮的客栈,被客栈里齐刷刷的视线吓了一跳,稍一回神,破口就骂,骂着骂着,浑身鸡皮疙瘩个个冒头,进了自己的客房后,便“嘭”的一声关上房门,又把窗户拉得严严实实,外面,乡民还伸长脖子望着那间屋子。
薛浪他们正好目睹这一幕,彼时两人避藏在巷道背后,薛浪虽看不清,但楚王嗓门大,让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幸灾乐祸地笑:“这个蠢猪,走到哪儿都是一副短命样。”
燕离瞥他一眼:“找不到解药......”谁短命,不言而喻。
薛浪失笑,打趣他说:“哟,都会拐着弯骂我了,了不得。”
“没骂你。你不觉得这地方很奇怪吗?”
“确实挺奇怪,所以我们今天住哪儿?”
“......怎么不睡死你?”燕离被气得不轻,说完又觉得不吉利,轻轻打了自己嘴巴两下,“不作数不作数。”
“哎,我怎么就喜欢听你骂我?”
巷道尽头,一个木偶似的孩子探出头,目露疑惑,明明听见有人说话,怎么一个人影也没有?
燕离抓着薛浪的胳膊,蹲在房顶,眉头紧锁,这地方给他的奇异感愈发强烈了,薛浪却俨然无所谓的样子,抬手揉平他的眉间,微微一笑,气声说:“真好看。”
更深人静,楚王所在的客房被推开了一丝缝隙,有一只暗沉沉的眼缓缓转动着眼珠,把屋内的情况尽收眼底。
门被缓缓推开,门畔的火烛吸了冷风,火光摇晃着遁入蜡油,轰地燃起,又乍然失踪。
床上的人发出小小的梦呓,咂咂嘴翻过身继续睡。
阴沉了半日的天空终于降下暴雨,孕育出炫目的雷电,劈里啪啦摇曳在天际,在眼前,响在夜行人的耳中,胸腔中。
雨势不减,拍打窗板的声音巨大,像是有几千几万个人在奋力敲击,像是奔腾的长河巨浪悉数打在了这块脆弱的木板上,下一刻就要把它冲毁,灌进大水来这间小小的屋子里。
楚王猛然惊醒,坐起身大喝:“来人,来人护驾!”
应他的只有愈来愈急的雨声,堪比猛兽的嘶吼。
他缓了又缓,终于从梦中醒了过来,抹去闷出的汗水,忽觉一阵凉意袭脖。
他还想重新缩回被子里,窗外一声炸雷,吓得他直接后退到靠住墙璧,电光照彻大地的时间,他看见眼前有个高大的黑影,一把菜刀在那人举起的手里映出他自己惊恐万状的表情。
“谁?!谁在那儿!”
电光逝去,楚王的眼睛再次被黑暗擒获。
另一人沉重的呼吸声就在面前,他无法说服自己,这都是他的幻觉。
窗外雷雨交加,楚王退无可退,置身风暴之外的绝命之处。
“大胆!你知道孤是谁吗,现在滚出去还来得及,不然孤要你满门抄斩!”
那把菜刀刃上泛出的白冷光,所带来的寒意比冬雪凝冰还要更大,呼吸声丝毫没有退开,反而更加近了,楚王吓得屁股尿流,好话说尽。
“你想干什么?壮士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谁派你来的,他给了你多少,孤......我给你双倍,不,十倍,只要你不杀我,你想要什么都行。”
他颤颤巍巍地抱着冷硬的棉被,当菜刀架上脖子的时候,比任何时候都接近死亡。
“叮”。
刀锋偏移了一寸有余,只砍在他肩上,汩汩流血,疼得他大叫出声。
破门进来的薛浪及时堵住耳朵,倚靠在门框上,燕离不许他逞能,让他在那儿安分待着。
那头,燕离披风戴雨从窗户闯了进来,扔出第一个回旋镖之后,紧接着又是一枚银针冲着那个黑影而去。
一发击中,黑影右手脱力,菜刀掉落在床上,血色浸没了洗得发白的被单。
毫无招架之力,显然这人武功平平。燕离跃下窗棂,走近。
薛浪身残志坚,摸索着点燃了熄灭的蜡烛,烛光一照,发现他原是这间客栈的老板,脸上的表情还是木然。
生了锈一样眼珠艰难地从燕离看到薛浪,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齿彼此嵌合在一起,找不到一点缝隙,他一张嘴,那排牙齿就做好了嚼碎食物的一切准备。
老板笑得诡异至极,右手扎着的那根细针被用力拔出,带起一个大窟窿,一大片鲜红的血肉,因着那针上的精巧机关进入皮肤,就如鱼钩一般张开。
他彷佛感觉不到痛,沉沉地开口说:“外来人,死。”
地板开始震动,木棒敲击地面的声音不绝于耳,竟然把隆隆的雷声都压倒下去,细细听去,淋淋雨中回荡着一个字 ——死。
作者有话要说:
为我的鸽子行为自罚一杯(咕噜咕噜
剧情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49、长者
燕离第一时间去看薛浪,那奇怪的老板扬起另一只手,试图去掐他的脖子,燕离极轻易地避开了,还反过来制住了他。
客栈只有一层高,只消推开两扇门就能抵达这间逼仄的屋子,大门或许是没拴的,一推就敞开来,表情或激动或麻木的人鱼贯而入,呜呜喳喳像在举行什么奇怪的仪式。
听脚步之虚浮,都是普通百姓而已,但燕离怕薛浪在混乱的黑暗中出现意外,再者,正因为他们是普通人,不可滥杀,所以他不愿正面同那些怪人交锋。
薛浪倒是一副无所谓,任他们闯的态度,他胡来惯了,就算把这里的人都杀了,也毫无心理负担,顶多不过再添一桩杀孽,说不定等将来去了地下,真能混个煞神当当呢?
房门也大开着,薛浪目不能视,偏过头饶有兴味地听着那整齐划一的喊声、脚步声,燕离撇下两条胳膊都脱臼的老板,一手提着惊魂不定的楚王,一手去拉薛浪。
“走。”
薛浪柔顺地一同跳了窗,只是忍不住建议:“其实我们不用跑,都是些普通人,我一只手就能解决掉,不信现在回去试试。”
燕离顺手拿起方才扔在墙根的两个斗笠,给他戴了一个,又把自己的重新戴好,没好气地反唇相讥:“再逞能,看我还管你不管。”
屋后的小路仅供一人通行,薛浪跟在后头,仍是从嘀哒哒的雨声当中听清了他的话,当即一笑:“你怎舍得?”
燕离拿他无法,只好闭嘴作罢,埋头往前去。
客栈里闹哄哄的声音渐渐远去,但不多时,他们就发现街上徘徊着许多光膀子男人和打伞的女人,即便当时下着大雨,道路泥泞不堪。
“街上全是人,多半来追我们的。”
因为怕又惹他生气,薛浪把想掉头的话憋回了肚子里,在吵杂的脚步声中问:“我们走?”
燕离靠着墙,眼睛紧盯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随意动了动提着楚王的那只胳膊,说:“走不了,这还有个累赘。”
一路行来,楚王几成为一只落汤鸡,脑子被雨滴砸得全是混沌,见识过这地方的诡异恐怖,梦里差点被大卸八块,他下意识地摇头哀求:“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们。”
两人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沉默着,如果真的躲不过去,是都打算见血了。
就在此时,拐角那间极为不起眼的黑色屋子,打开了门,街上没人注意到,门内探出一个头发斑白的脑袋,看向他们这里。
燕离在门开之前就拉住薛浪贴上了墙,和夜色融为一体,幸而今夜大雨,燃不了火把。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7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