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萧笙未料到萧艳殊如此信任他,低头看着古旧的叶虚经,这本貌不惊人的破书已经牵扯了何止千条人命,喃喃道:“我恐怕不敢当。” 萧艳殊苦笑道:“你是姐姐的孩子,说起来,你才算正统。我不过是看你年幼,帮着担了几年,一本叶虚经而已,你有何不敢处置的。” 萧笙不语。萧艳殊便又瞥向老实坐在另一侧的了然,欣慰道:“叶虚经由你带着,还有了然师父照应,比留在我身上强。” 她这算是对了然的肯定。爱恨两生花毒发的始末,她自是去了解过的,心里对这年轻和尚满是钦佩。 再者,她这些年对萧笙的所作所为无颜再提,幸而有了然出现,替她照顾萧笙,她又哪有立场去过问萧笙找个了什么人,是男是女。 萧笙挑的谁,她都只能默许。幸而他挑对了人。 萧笙和了然对视一眼,默默收下了叶虚经。 “宫主,你何时启程?”萧笙问。 萧艳殊站起来,只道:“我这就走。” 两人闻言一惊,这未免也太突然。 萧艳殊却不给他们酝酿感情的机会,快走一段,翻身上了马,浮屠宫的一众宫人早已整装待发。 她一夹马腹,潇洒转身。萧笙追了两步,想说些什么,可他天生嘴笨,喉结几番滚动,什么也说不出来。 萧艳殊的后背似长了眼睛,勒马停下,回头对他道:“笙儿,你好好养病。” 萧笙喉头有些发苦。 她又说:“等病好了,你若有空,也愿意回来,便来看看我。” 萧笙连连点头,已经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集体失恋 凶神恶煞的浮屠宫黑衣人一走,药神谷的氛围又变回从前,还是那个空门大开,与世无争的山谷。 只是这平静的山谷中,藏着几尊大佛。 “殷掌门,我们何时回中原?”盛俊堂遭受一连串打击,师父亡故,兄弟背叛,还惨遭失恋,恍恍惚惚过了十几日,总算后知后觉找回一点六壬掌门的担当。他思及师父亡故后他便循着聂清或者林陌尘的踪迹一路奔袭,追来南疆,途中和带出来的六壬弟子全走散了。此时门中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于是有些坐不住。 殷长亭连日来愁眉不展,一为萧笙昏迷那日所说的话,殷长亭窥见了他身上的不治之症,越发心揪得疼。二为这残破的中原武林,一僧一道双刀笑化作传说,前朝的风光不再,连苦苦支撑的炎苍、流明、六壬三条腿也折了一条半,何其可悲可叹。 “殷掌门,你出门这么久,不担心炎苍么?”盛俊堂见他不答,急着追问。 “哦。”殷长亭从恍惚间回神,不得不在萧笙和责任之间做选择,沉吟道:“我们是该回去了。” 盛俊堂摩拳擦掌:“顺路去晋中的流明一趟,看看他们的情况,最好能帮他们稳住一时。” 殷长亭略一错愕,感激的笑了,只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盛俊堂得了大哥的夸奖,凄然一笑,只道:“田掌门在时待我很好,此时帮流明一把,也是我应该做的。” “你还是先回冀州吧,”殷长亭安排道:“贺掌门新丧,无论是丧事还是人心,都马虎不得。你虽是他座下的大弟子,毕竟年轻资历浅,刚刚当上掌门,重要的是让师叔伯们服气。” 盛俊堂连连点头,又纠结道:“可是流明……” “流明那边我去走一趟,我总比你年长些,镇得住事。”殷长亭蹙眉握紧拳头,叹道:“聂清就是林陌尘一事迟早传遍江湖,到时候不止世人对流明会生出龌龊的看法,流明自己的人心更难凝聚。若此事处理得不好,流明派的人鸟作兽散,今后江湖上便再也没有流明了。” 盛俊堂被他所言吓到,合不上下巴。 殷长亭负手而立,眺望药神谷的好风光。如今压在他身上的不止是炎苍,还有整个中原武林的重担,他努力挺直了脊梁,不愿被压弯,忧思道:“时代更迭,多少英雄豪杰都消散了。盛掌门,我们且走一步看一步吧。”两人一番合计,次日便辞行离去。 临走,殷长亭若有所思的看着萧笙,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而握住了然的手,情真意切的嘱托道:“了然兄弟可一定要快些好起来,眼下处处都不能缺了你。” 他指的是衰微的中原武林需要新的血液,一僧和双刀的绝学需要发扬和传承,萧笙也需要有人保护和照顾。 傻和尚拍着胸脯做出保证,全然不知自己肩头压了什么。 盛俊堂还不知萧笙的病情,只当是普通的分别,和他依依惜别了半天,又见了然在他们面前以体虚为借口,护食般挂在萧笙身上不撒手,气得不想与他道别,转身上了马。 待他们走远,再也看不见。了然便从萧笙身后拥了他,微微佝偻着身体,把下巴搁在萧笙的颈窝,感叹道:“真好,就剩我们两了。” “不止,”方才了然在人前就腻歪得很,萧笙看穿了他的心思,得意又好笑,抓住机会揶揄他:“还有沈姑娘在呢。” 了然这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道:“对哦,殷兄和盛兄辞行,怎么也没见她来送?” “闭关啦!”萧笙没好气道,也不知了然是真的少根筋还是装的:“你没见她这两天都没来给你送药膳?” “哦……”了然似无所谓,嘟囔了一声:“我没注意。” 萧笙轻不可闻的一笑,微凉的手掌摸到自己腹前,覆在了然滚烫的手背上,像在表扬他的失礼。 了然疑惑:“她又不练武,缘何要闭关?” 萧笙摇摇头,只道:“这我就不知道啦,可能看医书吧。” 了然又侧过脸亲了亲他的耳朵,酝酿着:“我觉得自己已经好了,过两天便出门找荣瑟和凤凰吧。” “别闹!”萧笙急着制止,他还记得了然被偃月刀捅个对穿的惨状,这才过去几天,也敢说自己好了。 “真的好了。”了然蹭着他的脸撒娇,实则比谁都担心萧笙的病情,只求早一天找齐叶虚经。 “没好!”萧笙凶道,在他的手背上掐了一把,以示警告。 了然一疼,便发了狠咬萧笙的讨还,在那一管玉色的脖颈上留下暧昧的牙印。 “去哪找我们啊?”荣瑟不羁的声音入耳,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身边还跟着凤凰。 他们一个比了然还高大壮硕,一个蹦蹦跳跳像个小豆丁,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是爹爹带着闺女出门呢。 了然和萧笙连忙分开来,摆出个端庄的模样迎接许久未见的朋友。 不过纵使他们分开得再快,刚才那一幕也已经入了荣瑟和凤凰的眼。于是荣瑟黑了脸,凤凰撅起嘴。 “你们怎会来这?”了然打着哈哈,掩饰尴尬。 “我们本来是追着林陌尘要报仇,没想到晚了一步,他已经歇菜,倒是误打误撞找着了你们。”荣瑟回答,双臂抱胸,审视着不甚自然的两人。 “哥哥!”凤凰脆生生叫了一声,直往了然身上扑。 萧笙心惊肉跳,连忙挡在了然前边要拦。 凤凰无端受阻,气得失了童真,圆溜溜的眼睛一眯,杀气油然而生,怒道:“萧公子你别挡道!” “他身上有伤!”萧笙吼回去。他丁点内力没有,但浮屠宫萧公子的气势犹在。 了然见两人就要打起来,连忙出手将萧笙拉到一边,又好脾气的过去牵了凤凰,柔声道:“我身上确实有伤,所以阿笙才不让你往我身上扑,你不要怪他。” “哦,”既然真的有伤,那还得多谢萧公子出手相拦。凤凰打量一下了然的病容,确实脸色惨白,嘴唇皲裂,脚下也没力的模样,不禁担心的问道:“伤了哪?伤得很重么?” “小伤,都快好了。”了然不忍更多人为他担心,轻描淡写。 “对,小伤。”萧笙在自己肚子上指了指,阴阳怪气道:“刀从这进去,从背上出来的。” “天哪!”凤凰脸色惊变,刚压下去的杀意再起,爆喝道:“是谁伤的我哥!” 了然叫苦不迭,讪声回答:“我自己捅的。” 这回别说凤凰,连荣瑟也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惊问:“你为何对自己这样狠?” 了然耐心解释:“我是着了林陌尘的道,中毒之后神志全失,见人便砍。阿笙不忍对我下狠手,反而被我逼到绝境。然后——” “然后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在那种情况下抢出一线神志,反手给了自己一刀。”萧笙冷冷注解。 凤凰心疼的隔着僧衣摸了摸了然的腹部,下手极轻,不敢用力,愤恨道:“这个林陌尘,若不是已经死了,我非把他抓来喂虫子不可!绝不会让他死得干脆!” 荣瑟思忖一番,蹙眉追问:“听了然的症状,倒是像中了毒门秘药爱恨两生花?”了然被人戳破,无奈点头。 于是荣瑟眉间的沟壑更深。爱恨两生花本是要命的毒药,可在这和尚身上反倒成了情药。经此一役,萧笙肯定感动得不能自已,以至于要以身相许。怪不得刚才他们两人会抱作一团,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简直不堪入目。 都怨林陌尘干的好事!恨不能把他的尸首挖出来淋一遍狼毫雨! 凤凰依旧不明所以,固执追问:“你又没有得罪过毒门,他怎么会把爱恨两生花这种剧毒用在你身上?” “这个……”了然难堪的挠头,不管凤凰在外头的名号多么响亮,他一直觉得她还是个未长大的小姑娘,故而不愿将那些伤人心的真相告诉她。所以他颇为勉强的解释:“不知你们路上听说了没有,其实林陌尘和聂清,是同一个人。” “聂清!”凤凰遭受的惊吓一出接一出,她独来独往久了,朋友并不多,可因为同聂清在一起在澹府同住过,又有了然从中为媒介,她心里一直当那个谦和俊逸的大哥哥是自己的好朋友。骤然闻此噩耗,心里比方才听见了然重伤还难受。 凤凰拉耸着脑袋,像霜打的茄子,犹在嘀咕:“聂清怎么会是林陌尘那坏蛋呢?怎么会害哥哥呢?” 荣瑟冷眼旁观,他消息灵通,倒是早已获悉此事,只是一路上没有与凤凰道出。他也不愿深思究竟是因为懒,还是出于和了然一样护雏的考虑。 “他也是一心喜欢沈姑娘,担心我横刀夺爱,才误打误撞在我身上下了毒。”了然心疼的摩挲着凤凰的头顶,还帮故去的林陌尘解释:“总之呢,他也没有那么坏。” 凤凰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很委屈。似乎因为聂清就是林陌尘一事,扰乱了她内心关于朋友和敌人有限的认知。 了然的大手在她的头顶上再揉几把,苦口婆心的讲道理:“总之这世上的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人就更加复杂了。你今后行走江湖,既要注意识人,不要被奸人害了,也不要因为一些小错处,就一棍子把人敲死,随意取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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