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理燕绥当然明白,但裴良方生性自由,名利于他而言如过眼云烟。如果有能让他停留安顿的人,那么只能是谢璚——
曾经的谢璚。
燕绥向徐敏告辞。
十二月了,大雪飞舞,天地裹白,马上就要启程回京,嘉式在边境是否也在看同一场落雪?
——
徐敏的病好了,燕绥也平安生下龙凤胎,裴良方没有再留在陈国的必要,他想带着阿术离开,周游世界寻找珍奇药材,但胡来向他展示了许多新奇的知识,譬如金属入腹中毒可用牛乳解毒……
裴良方舍不得错过这些知识,便答应等到孩子满月再离开。
“你还真是称职的姐夫,真心为陛下考虑。”裴信看得出胡来对医术并无兴趣,但也不介意被如此利用。
胡来抱着阿菟,笑道:“不瞒你说,是敏敏让我想办法留你。跟着陛下有什么不好?这年头芝麻小官都能把尾巴翘上天,但陛下心里是真有亲人朋友。”
“陛下当然很好。你也是很好的父亲。”
裴良方看着胡来怀里粉雕玉琢的娃娃,或许是年纪大了,产生想安定下来成家的念头,性情也温和了许多,很容易产生眷恋,也更容易心软。
阿术很有天赋,但也早熟早慧得很,不会像阿菟一样奶声奶气喊「爹爹」。
陛下那对儿女虽然夜里总是折腾人,但看着他们精致粉嫩的小脸,瞬间什么疲惫都消散了。
难怪有人心心念念想要孩子。
“你马上要过生日了吧?好像是明天……我送你个礼物吧?保管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胡来对裴良方道,“你也三十岁了吧?老弟啊,听哥哥一句劝,男人爱自由是天性,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滋味谁尝谁知道……赶紧娶个老婆,要个孩子吧,最好是女儿……”
胡来捂住阿菟耳朵,凑在裴良方耳边:“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而且儿子总有叛逆期,太容易和老子对着干了。敏敏生这孩子遭了大罪,我是舍不得要老二了,只能看着小公主直羡慕,但想想偷陛下的孩子估计得满门抄斩,还是算了。你生个女儿,咱们两家结亲家怎么样?”
“你想的未免太远了。”裴良方抬眼,胡来松开阿菟耳朵:“来,儿子,这是你未来岳父,先叫声爹。”
阿菟乖巧地奶声奶气喊了一声爹。
“别乱喊。你还真是——”裴良方失笑,目光扫到不远处目光阴沉之人,笑意骤敛,“我炉子上还坐着药,改日再和你聊。”
“好啊,猜猜明天我送你什么礼物哈!”
裴良方没接话,大步离开,刚出胡来视线,便被谢璚拉住了。
“他要送你礼物,你就那么欢喜?”
裴良方蕴着满腔怒火:“你怎么阴魂不散,我还要说多少次——”
话未说完,谢璚抬起满是伤痕血泡的手:“我也有礼物送你,一定比他的好。我找了最好的木料,雕刻了三十个你,从周岁婴儿到现在。我不知道你以前的样子,只能想象。我不想以后还要靠着想象过日子,我离不开你,我好想你,见不到你的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裴良方看着谢璚解下背着的包袱,将一个个精致的木雕摆在他面前。
虽然是想象,但裴良方从木雕上看见了自己孩童时的模样,栩栩如生。
心脏前所未有的酸涩。
“我知道你恨我,不想原谅我。”谢璚眼中含泪,“但父皇已经决定出兵支援陈国了,我主动请缨上战场,或许不能活着回来。让我陪你再过一次生辰,好不好?”
第82章 要他
裴良方生辰当天, 燕绥预备好了酒席,也知会众人为裴良方贺生,却不见寿星本人。
阿术说一早起来就没看见师父, 他每天早晨都要煮一炉药茶, 但今天灶是冷的。
王府内到处都找遍了, 没有裴良方的踪迹。燕绥担心他出事,正要派人出去找, 裴良方自己回来了,说是出去采药了,但分明双手空空。
胡来心大,觉得是裴良方为人挑剔才空手而归, 拿出一套玻璃瓶和橡胶管:“有了这个, 输血就更方便了,不仅可以输血, 其他药也可以输进血管,你就可以救更多疑难杂症的病人了。这世上再没有人做得出来这东西, 这生日礼物不错吧?”他对裴良方挑眉,“那事,考虑考虑。”
燕绥觉得裴良方状态不太对, 但毕竟是生辰便没有多问, 道:“朕也给你准备了生辰贺礼,是上好的药材和银针——”
裴良方目光沉静看着燕绥:“谢陛下。陛下,可以带我去看看礼物吗。”
燕绥听着他语气不太对, 便严肃起来, 点头:“到书房来吧。”
因为还在老王爷的丧期之内, 又加上是战时, 虽是办生辰, 但只是熟识的几人聚在一起的宴会,各人准备了贺礼。
裴良方说要看礼物但其实并不在意,他本就是像阿术一样被师父收养的,以拜师之日作为生日,真正的生辰八字连自己都记不清了。
因此,在谢璚目光带着祈求和希冀,小心翼翼地说:“我偷偷合过我们的八字,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会白头到老。”时,他转过头,冷然无情道:“与我无关。”
虽然,很快他被谢璚掐着下巴转回去亲吻。他想挣扎,却在和谢璚四目相对时,尝到滑落唇角的眼泪瞬间心软。
“陛下,我今天就满三十岁了,这辈子却活成了个糊涂的笑话。”裴良方只是看了一眼燕绥送的东西便合上礼盒,仿佛对医药也失去了兴趣。
“是和谢璚有关对吗?”燕绥将靖国皇帝的秘信递给裴良方,“现在靖国以为拾忆是堂兄的儿子,有心扶持他成为储君,因此决定出兵支援。此战关乎两国邦交,出多少兵马倒是其次,诚意要足够,统帅必须是谢家人。谢家诸子都没有上战场的经历,虽然想出风头,但毕竟是刀剑无眼的地方心有忌惮,因此谢璚主动请缨,无人竞争,主帅之位也就顺利落到了他手里。你和他见过面了吧?放心,朕不会计较他再次偷潜入陈的罪过,毕竟,上战场之前想和挚爱告别的心情,朕能理解。”
“陛下,他才二十岁,脾胃弱,饮食上需要格外小心,适应不了战场之苦。”裴良方闻言沉默良久,再抬起头来眼中情绪复杂,“而且没有上阵厮杀的经历,能不能让靖国皇帝换人?换人对陈国也有好处。”
燕绥明白裴良方的担忧所在,叹息:“朕是陈国的皇帝,不能插手靖国内政。何况,此事是他亲自求来的。”
是啊,他事事争先,怎会放过这样立威扬名的机会。
裴良方阖眼舒出一口浊气。
燕绥道:“朕本来以为他对你并非真心,所以觉得你们分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现在看来是朕想得简单了。”
裴良方睁开眼:“陛下觉得他对我真心?可他连这样生死攸关的大事都不在意我的感受,只是做好决定再通知我罢了。”
燕绥点头:“近来发生太多事,让朕明白一些道理:世上人与事不是非黑即白。谢璚热衷权力,甚至愿意为了至高之位付出生命代价,朕从前不能理解,但现在明白,人各有志,男人都会有野心,他有他的骄傲与执念,事事追求卓越,不肯屈居人下。但除了权力,他好像只剩下你了,你比他的性命还要紧。他要上战场,一方面是为了以军功立威,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因为你在陈国,唯有亲自护卫你的安全,他才放心。”
为了一个人,奔赴一场战争,守护异国他邦。真的如此吗?
裴良方想到几个时辰前,谢璚对自己说:“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伤你分毫。你放心采药,战火不会烧到江州。”
裴良方落下两行泪:“我是不是错了?我太矫情了,执着于虚名。他已经退让了许多,我却只顾自己。”
燕绥递过手巾让他擦泪:“人心易变,尤其身处皇权漩涡,望而生畏再正常不过。朕也曾同样害怕过,想退缩,但嘉式给了朕足够的安全感,他反复自陈让朕安心,虽然不能消除全部恐惧,但足够朕大着胆子去面对。一段感情中,总要有人牺牲,嘉式为朕牺牲了许多,朕能做的便是以真心待真心,让他的牺牲不被辜负,而他相信朕不会辜负他。朕拥有天下,但在情爱之事上,能够依靠的只有真心与信任。”
“真心,信任……”裴良方喃喃,苦笑道,“我和他都是惯会说谎的人,要全然相信彼此太难了。即使说着真话,也总觉得还有所保留。”
“但你们也都是记性很好的人。”燕绥按了按裴良方肩膀,目光意味深长,“他记得你的生辰,你也记得他今年二十,从未上过战场,脾胃不好。他是否真心,旁人无权评论,只有你自己最清楚。朕想,他已经送过你最好的生辰礼了,晚上的宴席朕便取消吧。你好好想想,明日朕就要启程回京,要不要同行,你自己决定。”
“陛下,我答应了胡来——”
“你不用现在做决定。”
裴良方默然回了自己的住处,阿术在那里等他,虽然不说但神情满是担心。裴良方揉了揉孩子脑袋:“今天不上课了,去找你爹吧。”
阿术抿了抿唇:“师父,我不介意你给我找个男的师娘。”
“你这小鬼,胡说什么。”裴良方失笑,“不许提这个,免得你爹以为我教坏了你。”
“师父,我说真的,喜欢他就和他在一起,怕什么。”
“好了,你先出去,我沐浴完就歇息里。”
把徒弟撵了出去,裴良方一件件褪去衣衫,将自己泡进温热的浴桶。
周身星星点点的红痕如花瓣浸在水中。
温水舒缓了腰腿的酸涩,消解隆冬严寒里大汗淋漓过的疲乏。他闭眼,感受到体温升高,仅仅是回忆,便又再度唤起欲望。
谢璚的确送了裴良方最好的礼物,他把自己毫无保留地献上。在谢璚虔诚的目光下,身体太过诚实裴良方无法说谎拒绝,于是他选择默认放纵。
但在理智即将溃败之前,裴良方咬住了谢璚脖颈,嘶哑着嗓子:“你来……没有让寿星伺候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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