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典紧绷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他想说但说不出的话,徐嘉式都替他说出了。
有这样的人辅佐,陛下会开创一番伟业。
燕绥又道:“但朕想不通,都是儿子,为什么乌雅图兰要交换?或者说,真的是乌雅图兰交换的吗?如果不是,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徐嘉式摇头:“这件事恐怕要问她本人了。陛下,虽然目前只是猜测,但已经足够我们对付乌云宝音了。世人不在乎真相,他们只会选择性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据先前观察,乌云宝音并未察觉生母并非汀兰之事。虽然他寡廉鲜耻,即便知道是生母也可能做出威逼之事,但总会多少动摇他心神,引起岱钦内部生乱,这就是我们破局的关键时机了。”
快到江州了,已经进入了绝对安全的区域,徐嘉式向燕绥辞行:“乌云宝音大概很快就要攻打安州,臣不能让战火继续在陈国大地上蔓延,会将战场推到草原。此去短则两三月,长则一年半载,但我一定会回来,等我。”
徐嘉式下了马车,纵身跨马——马是早就准备好的,他下定了决心要在战场上亲手报仇。
他一手挽缰,一手同燕绥挥别:“陛下,我走了。”
“等等!”看着徐嘉式纵马而去,燕绥高声叫住他。
“陛下?”徐嘉式勒马回身,“虎符早已给我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过了。”
“还没完!”燕绥护着腹部伤口跳下马车,小跑着奔向徐嘉式,同时高呼,“所有人!背对朕!”
随行众人纷纷转身。
徐嘉式见燕绥奔来,生怕他崩裂伤口,慌忙要下马,却被燕绥按住了手:“就这样……朕送你,朕会等你……让朕亲亲你……等你回来,哪怕天下人视朕为昏君,朕也要光明正大册你为皇后!”
燕绥踮脚,泪眼泛红,徐嘉式心中轰然如大厦骤塌,又如废墟拔地重建,出口的声音哽咽至极:“陛下……”
“在呢。你低一点,朕亲不到你。”
“好。”
众人背对,无人知道他们在人群中热烈亲吻,暂别待重逢,短瞬如永恒。
第81章 陪你
就如徐嘉式所预料, 会谈之后,乌云宝音很快开始集中兵力想打安州个措手不及,而徐嘉式早有准备, 及时领兵奇袭, 以少胜多初战告捷, 将其逼退回景州。下一步,便是将战场推出陈国。
与此同时, 燕绥回到江州,将燕纪与两个孩子的身份正式公之于众,并下旨燕纪继承郑王之位,一时间陈国上下震动。
江州地方官员有曾在京任职的, 见过燕纪, 赶来王府拜见之后暗中试探,发现果然郑王一脉尚有传承。
而靖国消息灵通, 在消息公布的当天,便有贺礼相送。
当今帝王无子, 如今的郑王从前的世子,在这一辈皇室中才智品行仅次于仁宗,他的子嗣自然也不会差。
于是各方势力各怀心事, 心想战时为定军心, 国本之事不得不重谈,摄政王身在前线鞭长莫及,储君之位如何归属就要看陛下心意了。
一切都按照燕绥计划发展, 知情的众人都积极配合, 只有胡来不高兴。
他和妻儿分别两年, 用尽浑身解数才让阿菟和自己开始亲近, 但一个不留神, 老婆成别人的了——偏偏那人还救过敏敏的命!
胡来找燕绥说理:“陛下,你和摄政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姐夫衷心祝福你们白头到老子孙满堂。但你们的幸福不能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啊,我正求敏敏原谅对她补偿呢,转眼你们把她和郑王凑一对了,好么,堂兄变姐夫,亲上加亲,你们和和美美一大家子人。我和阿寅父子俩可怎么办啊!”
燕绥反应了片刻,才想到胡寅是胡来给儿子正式起的名字——阿菟生在壬寅年,属虎——徐敏,不,该称之为燕敏,她的身世只有少数人知道,胡来至今还蒙在鼓里。燕绥不能直说他的妻子和燕纪其实是堂姐弟关系,绝不可能真在一起,只能道:“只是对外的说法而已,待局势安定,朕会将此事处理妥当,让你们一家三口团圆。”
君无戏言,胡来稍微放心,但还是讪讪的:“局势安定还要等多久……陛下,看在我尽心尽力为陈国做贡献的份上,你可一定要向着我啊。”
燕绥「嗯」了一声,想起徐嘉式说过生两个孩子时,是胡来提出的输血治疗,救了自己和孩子性命,点头道:“朕记得你救命的恩情,但事关国本,此事不要对外提起。”
“我说的不是这个,那回主要还是靠神医,我不抢功劳……”胡来摆手,环顾四周,低声对燕绥道,“陛下,我最近研制出了炸药,能让我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这个功劳足够你成全我和敏敏吧?”
燕绥闻言正色:“你说的是火药吗?朕知道那个,本已有的东西,确实能伤人,但难以控制,只好做烟火观赏,还能御敌?”
胡来一脸骄傲:“陛下说的那种□□,是道士们炼丹意外得到的,配方根本就不合理,所以难以控制。我这个可不一样,科学配方用料精纯……总之,我敢保证,我能给陛下的,是这个世上从未有过的,保准能大杀四方,让敌军闻风丧胆!”
随后胡来给燕绥展示了炸药起爆的过程,平平无奇半冻结的不明物在受到撞击后发生了剧烈爆炸。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即使胡来先前已经提醒过要捂住耳朵,但燕绥还是感受到强烈的震撼。
这样的东西,确实不是这个世上能有的。
胡来他到底是什么人?徒弟尚有如此本事,师父该有多厉害?
“怎么样,陛下。”胡来得意地看向燕绥,“有了这东西,战争很快就能结束。”
燕绥望着爆炸过的痕迹默然,诚然将此物用于退敌将有奇效,但同时将有大量敌军死伤惨烈。燕绥从未亲手杀过人,心中多有善念,这样的手段用到战争中,会不会过于残忍了?
见他迟疑,胡来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感叹一声:“战争总是要死人的。早结束的战争一定比晚结束的危害小,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残忍,胜利属于仁君是天下百姓的福分。”
胡来平素吊儿郎当,但严肃起来也有一番见识。
燕绥思及乌云宝音泯灭人性的种种行径,若是让他得了天下必然民不聊生。优柔寡断难成大事,反而误国误民,他心中有了决断,言语坚定:“你再将此技术精进,毕竟是双方近战,不要误伤我军。”
胡来:“得令!那么陛下,敏敏的事……”
“朕认你这个姐夫。”
燕绥一句话让胡来安了心,他便真以姐夫的身份和燕绥推心置腹:“老王爷的死给敏敏打击很大,她这些日子寡言少语,几乎不怎么走出卧房,我担心她出事,就想寸步不离地守着,我看她是在做什么女红,她并不擅长也不喜欢做这些,那尺码不是阿寅能穿的……陛下,说句僭越的话,摄政王不在,敏敏便是你的家人——看看她吧。”
燕绥心头一暖,回想起先前在梦里见到老祖宗给孩子做的虎头鞋,喜欢得很,但到底梦醒成空。
宫中民间,婴孩都是要穿戴虎头鞋帽的,寄予长辈祝愿孩子健康成长的希望。燕绥没有亲近的女性长辈,自己更不会做这些,便只能用织造局呈献的,到底缺了一层情意。
可是,孩子们的姑姑在给他们做小鞋小帽。
自从知道徐敏身世后,燕绥和她便心照不宣地极力避免见面,但到底那是燕绥的姐姐,血脉相连的亲姐姐。
燕绥心中忐忑,在庭院中徘徊良久,终于叩响了徐敏房间的门。
像是预料到他会来似的,徐敏没有问来人是谁便开了门。几乎是同时,燕绥看见桌上快要完成的小鞋子,瞬间红了眼:“阿姐,朕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不是陛下让我受苦的,但陛下让我的苦日子到头了。”徐敏摇头。
她将燕绥扶进房间,姐弟相差十岁,徐敏历经苦难,眉眼间格外从容淡静,如长辈一般温柔。
徐敏递了一只小鞋到燕绥手里:“阿菟周岁前,我没能亲手给他做衣服鞋袜,多少有些遗憾。如今就在拾忆和翩翩身上补偿吧。”
燕绥摩挲柔软精致的小鞋,还不足他手掌的一半大,很合孩子们的尺寸:“阿姐,多谢你为朕遮掩孩子们的身份,回京以后朕会予你长公主之位,补偿从前——”
“没什么需要补偿的。”徐敏继续绣着未完的花样,她做了一些虎头帽,还有龙凤图样的鞋子,“我不做长公主。陛下,我一辈子都要姓徐。待战乱平定之后,我与胡来会带着阿寅继续云游天下,那才是我们想要的生活。”
一针一线勾勒出生动的花样,随着最后一针落下,徐敏挽了个结剪断丝线。
全部完工的鞋帽交到手上,燕绥心里明白,他与阿姐的姐弟情分只能通过徐嘉式才可以维系——徐敏先是老王爷的女儿,徐嘉式的表姐,然后才是燕绥的长姐。
往事重提难堪又折磨,放下才是解脱。
如此,或许是大家最好的归宿。
燕绥心头如释重负:“不知道嘉式赶不赶得上孩子们的满月。阿姐,孩子们到时候穿上你亲手做的鞋帽,也算得到亲长祝福,圆满了。”
徐敏微笑:“我的手工并不好,也不知道孩子们喜不喜欢。”
“总比朕亲手做好。他们一定喜欢的。”燕绥回以浅笑,“朕和嘉式都不知道怎样养育孩儿,以后还要向阿姐多请教。”
“养育孩子我也不算熟练,阿寅倒是更喜欢胡来。”徐敏目光满含温情,“没有人生来就会做父母的。但既然是拼了命才生下的孩子,全心全力去呵护养育,付出全部心血热爱,自然会把他们教育成顶天立地无愧百姓之人。”
“阿姐说得对。”
燕绥又和徐敏聊了一阵,徐敏说到:“其实当年我失去神智,也不仅是受到惊吓难产的缘故。郑王知道我的身世之后,想要杀我,起初并不想直接围截追杀将事情闹大,所以选择下毒。但胡来虽然不懂医术,却能看出中毒的症状,让我饮用牛乳,缓解了毒性才撑到了找来大夫。胡来懂得很多稀奇的知识,近来他和裴神医在研究各种毒药解法,颇有所成。陛下,药王谷地处靖国,但靖国不可能一辈子是陈国的盟友,若得药王谷,将对陈国大有助力。所以陛下,一定要将裴信留在陈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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