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一时不知王桓如此无缘无故不要脸之话从何而来,正百思不得其解时,耳边那阵铃铃声高高低低地传入他耳里,他脑海中猛地浮出一句话:“好看的,才叫哥哥。” 那年花朝拉扯王桓衣摆的小女孩,不知今年还会否提着竹篮,在人海中叫卖百花糕。 但是她今年是不会再遇到,那年奇怪的一位好看哥哥,和丑陋叔叔了。 谢宁是忍不住轻轻摇头笑了,没好气地觑了王桓一眼,又左右摆弄了那河灯几下,便继续往前走。 王桓跟上他身边,垂头而道:“没想到,是四年过去了...” “嗯,四年过去了...”谢宁一手执刀,一手托着河灯,目不斜视地又说,“那年花朝节陈翘对你那般,我那时候是真想立刻弄死那小子,可是到最后,他真的死在我刀下的时候,我竟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我甚至还在为他感到悲哀...” 王桓垂头感慨说道:“比起你我,陈翘这一辈子,没有为自己活过。” 谢宁此时却忽然停下脚步,他缓缓转身看着王桓,才说:“我想说的,是他这一辈子,都不知情为何物...” 但谢宁说到这里,却忽然顿了顿,果然能见王桓虽始终宠溺温淡地看着自己。 纵知世间情为何物,却是多情人偏自扰。 谢宁喉结微动,两步上前,执刀的手正要绕到王桓身后轻轻将他揽住,却王桓先往两边看去,见无人后便先凑到谢宁耳边,轻柔低声道:“便是陈翘,从小没有某人的小叔叔罢了,又怎能知世间情为何物呢...” 王桓的话声如羽毛扫在谢宁耳廓,又是“小叔叔”三字总让谢宁感到一阵恼羞。 他便顿时要松开搂在王桓身后的手,王桓却先上前一步,双手从谢宁腰侧环后,不让他走开。 王桓合上眼,侧头落在谢宁肩上,却再没说话。 谢宁本欲推开王桓的手也蓦地停下,王桓虽帐下无赖,却甚少在静时忽然如此缠绵。 他心中便也马上明白,王桓与他相视时,纵能表现出有多不在乎,心中却是比旁人情深。 但终归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1】。 等王桓才缓缓退出时,谢宁看着他嘴上仍带干笑,他更是心疼,只伸手又将他揽住,轻轻吻上前,才哄道:“忽然既然方才那位小姑娘说道,此灯顺流而行,可将思念带至亡人,不如姑且一信?” 王桓看着谢宁眼中少有柔情,又忽然一阵山风吹来,夹杂无数沁人清爽,王桓心中却忽然涌起一念头。 任世间宽广,不及眼前人温柔。 任世间风雨,仍有眼前人不离。 非乱世无情,是无情,而乱世。 二人将河灯放在水上后,谢宁扶着王桓站起,看着两站白灯顺着河流浮沉而去,谢宁忽然回头问王桓:“你都与他们说了什么?” 王桓笑了笑,说道:“千言万语,最终何妨望来世不再相见,而各自安好。” 谢宁却又问:“那若是我去了呢,也是各自安好,来世不再相见吗?” “若是你去了,我又怎会让你一人上路,定是紧随其后共步黄泉,又怎来河灯寄相思一说?”王桓笑着亲了谢宁一下,才问道,“那你呢?我们的淮南王殿下,不知又是寄了什么思念呢?” 谢宁看了王桓一眼,便转头看向河灯远去方向,淡淡而道:“与至亲,与至敬,不过都是寄以亲敬未施,而往前路无坷,却与不曾相交相识的清辞兄长多有一句。” “哦?”王桓虽有意外,转念却便知谢宁所说为何,又故意逗其道,“不知我们王爷是有何话与寄呢?” 谢宁听得王桓话中玩笑之意,却也不与其计较,自顾自认真说道:“愿其远路渐行,行得较今,尽早报梦与之知己挚友,以示安好,让其心安而不得日思夜念,更有不情之请,让其多多珍重自己,珍重枕边人。” 作者有话说: 【1】出自金庸先生《书剑恩仇录》 (晚安,好梦~
第一百三十四章 ◎淋北王爷见王爷,再见并非昔少年◎ 谢宁因体恤王桓不能操劳过度, 一路上多有停歇修整。 而谢连舟尚是年轻,一路停停走走,也是正正满足了他游山玩水之乐, 又有一行人皆从淮南而来,对江上之地亦觉新鲜, 有谢连舟此人时刻相带游玩,便也各得其乐。 只是到后来是王桓喜而忘形, 便喜极生悲。 行至潦河上游附近几日,有夜心血来潮, 要扯着谢宁山上夜观星象, 星象不得见多少,却当夜便得风寒。 而此间仍在山中之地, 行路上便是难寻医者。 见王桓体上滚烫如火, 又一直在谢宁怀中瑟瑟发抖, 谢宁看在眼里,嘴上是断不掉埋怨其从来不听他一话,才会落得时常生病。 但王桓总是在倚靠着谢宁时又是嗔又是腻, 谢宁虽嘴硬, 却怎能除去内里心疼, 所带药物又快用尽, 谢宁心焦之际, 只好加快行进步伐赶往淋北城。 除去放其于心上之人对其多有责怪,便是连谢连舟也忍不住扁着嘴在心里埋怨王桓, 是扰了他难能游山玩水的机会。 五月初八,淋北, 阴云, 转雨。 江上属山高围绕之地, 而淋北城更是群山环绕之间,四季干燥而早晚皆寒,今日再有中雨不停,五月春夏交际时节,竟是落得隐隐发寒。 一行人行至淋北城城门外时方过正午,却是天如傍晚,乌云难开。 谢宁身骑棕马而王桓歇于其后车舆内,刚到城外,便能见谢稻之与谢连舟正翘首以盼,能见到其影后更是连忙迎上前。 两日前,谢稻之得侍从急不可耐冲入告知门外有一小将军急着求见时,他正在淋北官府之中翻阅着淋北账簿。 自谢稻之接手淋北官府内政事宜至今虽已有数月,却是不阅不知,从前淋北幕府内卷录看似条理清晰,却仔细读来,才知当中多有自相矛盾处。 谢稻之有多次想要求的幕府旁人协助,却得众人面有尬色而含糊推辞。 再问之下,谢稻之才知,原来当时谢高钰本人是只上公堂,而从不点墨,原来淋北官府的重事,一直以来皆由廖文与莫羡僧二人相管。 本莫羡僧入府前,是廖文一人掌管,便是仍算得心应手,却后来莫羡僧再入幕府,二人之间是见解大相径庭,记录习惯也是南辕北辙,以至所有记录在案的文卷,全是杂乱无章。 谢稻之虽感慨莫羡僧此人的确有着绝世才华,同时却是难免多有抱怨。 而越是临近谢宁入城之时,谢稻之更加是衣不解带日夜不得空闲,正当他恨不得可悬梁刺股燃灯夜读时,侍从却忽然便冲进,气喘吁吁便道外面有位小将军急着求见。 谢稻之心中顿时是有惊无喜,早前得信知谢宁一行人在路上游玩而久未入城,自己是多有庆幸给自己赚得时间,却此时忽然得报说已在门外,谢稻之当下是骤然紧张。 但他也是只好连忙往外走,却是丝毫不曾想过,侍从口中那位小将军,竟会是他的儿子谢连舟。 虽说母爱温父爱稳,但谢稻之终究是自谢连舟出生起,二人便是从未分离,如今数月而过,中间更是烽烟战场,虽说得报平安,心中却仍是难减担忧。 如今父子相见,本是转惊为喜,甚至喜极而涕,却是没想自己难得一腔深情,竟是被谢连舟一盆冷水浇熄浇灭。 谢稻之从府中而出时,便见到谢连舟正垂头搓手原地不停徘徊,一见到谢稻之,便欣喜若狂地冲上前,却着急说道:“爹!你认识这城里头的大夫吗?!要认识能不能赶紧给找来一下?!” 谢稻之愣了半晌,回过神来才想明白此事定是谢宁所交代,尽管心中明白,却也是忍不住一巴掌打到谢连舟脑袋上,愤然骂道:“臭小子!就数你没良心!” 而谢连舟本就在谢宁处受了委屈,如今自己父亲又是如此对自己,心中更是有苦难言,几乎是哭丧着脸怨道:“你们咋一个个就知道欺负我!” 而两日后,谢宁风尘仆仆带着兵马而至城门外时,谢稻之再看马上谢宁,却是无由想起两年前谢宁单人匹马直冲淮南城门之状,心中蓦地感慨。 两年时间不长不短,却当年轻狂少年,如今是落得沉稳,而不符年岁。 众人入城后,行兵安住在淋北城军营中,而谢宁王桓入住了幕府别院,而早前谢宁便已告知,让谢稻之安排一安静安全住处给李盈儿。 李盈儿再向众人告知姓名时,只道是王桓一远亲,因家中忽然落败,便随王桓至此地落脚。 谢宁扶着王桓进屋时,谢稻之请来的大夫早已在院中等候,之后此位大夫替王桓望闻问切后,道王桓不过感染风寒,只需多有休息再按时服药便可。 却谢宁听后脸色顿时发沉,让大夫立刻将所需药材写出,正当此大夫战战兢兢地写下后,谢宁却二话不说,拿笔再上面圈减补添几味药后,才冷声让其离开。 王桓在塌上虽一直昏沉,却仍能见得谢宁如此动作。 待谢宁走到他身边时,他伸出食指无力勾住谢宁小尾指,又笑着哑声道:“人道是久病成良医,是没想我们王爷殿下,如今竟也是自学成才了...咳咳咳咳...” 谢宁是幽怨地瞪了他一眼,却见其脸色苍白,脑中难免又想起一年前其病入膏肓之态,虽知此时不过风寒交疲,却仍是落得心痛。 谢宁是反手便握住王桓的手,待其稍微暖和后,才将他的手送入被中,又沉声斥责道:“我是天资愚钝,能够自学成才,也不知是托了何人的福了。” 王桓自是能从他埋怨眼神中看出怜爱,便越发恃宠而骄地扣住谢宁的手不放。 谢宁也是无奈,是好不容易才将手抽出,又交代了王桓多次好好休息,不要再胡作非为,之后便起身离开房间,往官府走去。 却他刚从门出,便刚好见到正端着茶水垂着头往这边走来的婢女。 是因谢宁从来沉默寡言,又近两年欲事欲肃,纵是正值年轻风华,却竟叫人体面而觉其正气凛然。 在今日之前,淮南王谢宁名号在中原之内是年少英雄,文武双全,英姿飒爽,传言游走人间,自是愈传愈神,便四境内多少豆蔻少女,朝思暮想,愿能面之以详。 却今日谢宁匹马入城,再入府后竟是一本沉穆,不言而怒,不怒自威,教人闻步生惧,府内本因终能见其一面而兴奋不已的婢女们,却是见其一面,便再不敢靠近。 便是此时,该婢女垂头行至谢宁跟前,见得其靴才知面前有人,连忙惊慌抬头,见前人是谢宁后更加惶然后退两步。 谢宁却只瞥了她一眼,便冷声道:“进去时声音小些,放下就赶紧出来。” 婢女慌忙答应,却又在谢宁正要继续前行时,忽然又想起什么,便小心翼翼地说道:“殿...殿下...您...您的屋子也准备好了...就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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