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梁显扬庞伊还有大祭师回到赤炉,梁显扬一路脸色铁青。 直到三人围炉而坐时,梁显扬才往二人脸上扫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赌不赌?” 庞伊一直皱眉垂头不说话,梁显扬只好看向大祭师。 怎料大祭师斩钉截铁地说道:“赌。” 庞伊这时才略微震惊地抬头看向二人,只见梁显扬盯着大祭师双眼许久,才不安地转回头,始终皱眉,看向墙上那十八颗狼首。 六月三十,柔化以滕氏庞氏为领首,带着柔化铁骑强势压制梳茶关。 燕西官府手足无措,只能够立刻求助朝廷。 七月十五,怡都。 消息传入朝廷,朝野上下一片震惊。 一众朝臣还在为早前谢宁提出行兵诏一事争论不休,朝廷上形成拉锯焦灼之态。而此时柔化已经带兵攻至边关一事,让整个朝廷陷入了极度恐慌。 而谢宁自提出了行兵诏一策后便极少上朝,皆以王桓身体不适需要照顾为由,一直待在府上不出。 简临风在那日与王桓会面后,在朝堂之上也极少再出言论,是仔细地观察着朝堂之上众人的言行神态,记在心中,夜间又与何联等人一同悄悄到谢宁府上,与王桓商讨。 他们时常是讨论到半夜,王桓本无心睡意,却谢宁每次当中打断,任何事宜皆留到明日再论。 人在四海,可点江山。 人在深府,可捣朝廷。 今夜众人皆去后,王桓与谢宁回到寝室,二人共枕一番缠绵后,王桓才在谢宁耳边说:“明日该回去了。” 谢宁合着眼点点头,又道:“他也该找你了。”
第一百七十章 ◎文昕痛哭愧当年,子徽笑道无需惧◎ 每逢夜谈结束, 王桓总会先起要相送,而众人皆道实在不必,王桓却始终坚持, 起码要将他们送到院中。 今晚因为议事结束时,已快要到三更时分, 谢宁瞧着王桓已经开始有几声咳嗽,却仍是没有要停歇之意。 谢宁几次向王桓使眼色, 可王桓却都装作看不见。 谢宁也无他法,便说今夜已晚, 各位明日一早还要上朝, 而明日朝堂上定是一番持久战,各位还是先回去休息。 谢宁说这番话时, 一直皱眉盯着王桓侧脸, 众人心中皆如明镜, 便也不敢再久留,立刻起身要告辞。 王桓便是如往日一样想要相送,谢宁却将他定在原地, 不让他走动, 然后冷声说道:“青樽, 替本王送客。” 众人本已走到门口, 一听谢宁此话, 连忙是边摆手边说“不用劳烦了不用劳烦了”,边又更加加快脚步地往外离开。 之后王桓谢宁二人回到寝室, 王桓边卸下外衣,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边又笑着说道:“终究上门都是客, 何况这里头, 有好几位都称得算是我们半个长辈,你不就是怨我,何苦给人家脸色?” 谢宁垂着头,脸色暗沉地走到床边坐下,王桓走到他面前,他缓缓握住王桓双手,片刻后,才沉声说道:“我不想你走。” 王桓顿了顿,低头看着谢宁头顶,脸上笑意不知凝固,他喉结动了动,才皱着眉在他面前蹲下。 王桓凝视着谢宁双眼,说道:“我说过,从今往后,不会离你太远,就一定不会离你太远。” 二人对视良久,谢宁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担忧,王桓也没有再说话,站起身后,将谢宁拥入自己怀中。 谢宁侧脸靠在王桓腰前,双眼缓缓闭起,却忽然苦笑两声,说道:“最后一次了。” “嗯,”王桓的手掌在谢宁脑后一下一下顺着他的长发,点点头,跟着道:“最后一次。” 次日早朝,众人对柔化南境事宜始终得不到一个明确决断,何联简临风冯晋等人,也是始终垂头,保持沉默。 李凤勤从一而终地坚持,必须立刻派兵去支援西北边关防线,然后又道现今对于南境最好的缓解之法,便是淮南王当日的提议,下放行兵诏,另果断另立新王,断除谢定章的兵力,之后再以江下兵力镇压南境蕃兵。 但是孟远庄的意思,却是与他截然相反。 孟远庄提出,此时危急之秋,是应将所有兵力留守京城,就算有外患,也必定要保护京师安全,保护天子安危。再者行兵诏一事实在荒谬,提出者居心叵测,行使此事仍需商榷。 孟远庄此话一出,朝廷之中竟有多数人为之同意,皆道此时危急存亡之际,而京中兵力不足,上上之策,仍是要将兵力留守京师,以保陛下无虞。 此些话听在谢宁心里,是只剩下一番嘲讽,而落在谢文昕心里,便是全然寒凉。 且不说朝中如今多少人是和孟远庄有利益往来,便是孟远庄如今高位,想要卖其人情之人数不胜数。 而另之又有,以保京师天子安全,京师并非只有天子,京师并非只有百姓,京师还有这帮鼠目寸光的臣子。 谢宁等人当日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直到退朝时,那日谢宁却故意放慢脚步,留到最后才跟在人群之后离开。 就在谢宁前脚刚跨出明英殿门槛时,身后忽然传来谢文昕一句没有丝毫底气的呼唤:“皇兄...” 谢宁嘴角划过一丝狡黠笑意,却稍瞬即逝。 他缓缓转身后,脸上早已换回那张漫不经心的神色。 谢文昕紧张又说:“王先生体弱,的确不宜行走,可是不知朕...朕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上门...到皇兄府上,去请教些事请...” 尽管谢文昕说话语气心虚,但谢宁和他对视时,谢宁是从未见过他眼中有过此时此刻的诚恳,坚定,甚至视死如归。 四年前,谢宁在同一位置,对谢文昕说过,自他将王桓问斩东直门时,他与谢宁之间,便只剩下君臣。 而如今,谢文昕并非渴望可以重回兄弟,他盼望的,只是可以尝试去做一位明君。 做一位知臣的明君。 谋臣,臣谋。明君,君明。 自古,乱世,出英雄。 英雄,不问出处,不问过往。 知错能够,善莫大焉。 谢宁没有立刻回话。 许久之后,他才冷淡说道:“臣会与先生一说,但还烦请陛下,若要上门,请择日间。先生体弱,需早休息。” 谢文昕听得谢宁如此回复,心中巨石才得以放下,连连答应。 而谢宁说完,再次颔首行礼后,余光却瞥了伺候在谢文昕身旁的璞绵一眼,没有说话便转身离开。 次日晨起,谢宁还在院中习刀,王桓如往常一般,在一旁桌边品茶。 而今日桌上,是他面前摆着一只小杯,杯中有茶,而对面位置上也摆着一只小杯,杯中却空空如也。 不多时,青樽边进来报,说门外有一少年,带着他的随从想要求见。 王桓和谢宁对视一眼,谢宁才让青樽去将人请进来。 直到谢文昕与璞绵走到环廊处,王桓已经在桌边站起,一见到谢文昕,便缓缓要下跪行礼。 谢文昕一见,是骤然一惊,连忙快步上前将王桓扶起来,边上前边着急说着:“先生不必多礼。” 只是谢文昕在双手托着王桓双臂时,他浑身顿时如落冰窖。 他是此时此刻才震惊地发现,曾经那个一手便可以将自己抱起,曾经那个可以让自己一手以比试剑法,曾经那个可以马上弯弓射雕的王桓,王子徽,他曾经的桓哥哥,如今他的这双手,竟是瘦如枯枝。 谢文昕的双手的王桓臂下久久不能离开,他垂头看着地面,只觉得鼻子发酸。 无端又想起过去这些年间对王桓一次又一次地怀疑,打压,伤害,他是恨不得可以夺过谢宁手中的红帱,让王桓将过去每一笔债,都一刀一刀还在自己身上。 泪水逐渐模糊了谢文昕的双眼,他始终垂头不敢看向王桓,握住王桓的手也越发握得紧,甚至开始不停颤抖。 谢宁见到王桓的衣袖已被攥出褶子,双手也被带着开始发颤,眉心一皱,两步上前,便想要将谢文昕拉开。 谁知王桓却对着他摇摇头,谢宁纵然是心中再痛,也只好停下脚步,目光却始终不能从他手臂上移开。 王桓这时缓缓抬起一边的手,落在谢文昕后脑,轻轻上下抚着,温声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知道错了,以后知道要做一个好皇帝,做一个明君,做一个能够还天下安宁,能够还世间清白的明君,就好了...别怕...” 谢文昕终究是忍不住,顿时松开双手,扑在王桓身上,将他紧紧抱住。 此时的谢文昕是早已和王桓一般身高了,他抱在王桓身上时,头埋在他脖颈边上,嚎啕大哭。 王桓的手一开始不敢落在谢文昕身后,直到谢文昕越哭越痛苦,他缓缓合上双眼,喉结上下微动后,才将手放在谢文昕背后,轻轻拍打着,小声安抚道:“没事的...都过去了...” 谢文昕却越哭越厉害,边哭边一直重复着“对不住”三字,连一旁的谢宁也不忍再看,转过身去。 小时候在宫中,每逢谢文昕遭人欺负,受到丁贵嫔责罚,王桓谢宁都会上前安慰,甚至使劲周身混数来哄他。 谢文昕委屈的时候,难过的时候,伤心的时候,他也是这样靠在王桓身前,紧紧将他抱住,然后放声大哭。 而每一次王桓紧紧抱着他,在他背后轻拍的时候,都会说:“别怕。” 这些年过去了,好像一切一切都变了,也好像一切一切都没变。 但纵是三人如今如此感伤,他们心中早已清楚。 自从谢文昕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后,他与王桓,与谢宁之间,永远只剩君与臣。 之后三人便在院中落座,王桓谢文昕相对而坐,而谢宁则坐在一边,替二人上茶。 王桓之后是先与谢文昕从简入深地将如今京中朝廷,中原四境,还有柔化外境的局势分析一遍。 王桓强调,朝廷之上,断不能再出现当年能有人一手遮天的局面,重权,必须要掌握在天子手中。天子,更加不能偏袒任何一方,便是有才有能之人,也绝不能为之侧权。 用人之道,乃才识,胆识,见识。不问出身,不问过往,不问成败,是问忠心,良心,初心。 为君者,用人时断不可偏私询私,却又切忌不顾人情,当中要择其量度,刚柔并济。 朝廷之究,乃权衡,平衡,制衡。所谓衡之以恒,是求文武平衡,内外平衡,新旧平衡,贵贱平衡。 典朝之败,乃败于文武失衡,典朝末年,帝王重儒弃武,才导致之后各地武装起乱。 后文帝之失,乃败于新旧失衡,文帝偏信许卓为,重用新贵,导致名门落后,而新贵为谋己利,让朝廷有失公允。 朝廷而后,便是四境之乱。 四境,除去江中京城,江上,以淋北为主城。如今淋北王谢松柏,虽年轻且初入幕府,但忠正不阿,是有识之人,假以时日,淋北是能安定,民生亦可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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