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日上山巅,谢文昕道不好再叨扰而要先行告辞时,王桓却忽然将他叫住。 王桓平和笑了笑,说道:“知行,我有些话想和陛下单独说。” 谢宁顿时愕然,连谢文昕也吃了一惊。 谢文昕此时是早已站起正要转身,他茫然不知地看了看王桓,见王桓正慢条斯理地又拿过茶盏送到嘴边。他便又看了看谢宁,便见到谢宁正皱眉不解地盯着王桓侧脸。 王桓放下茶盏,微微笑着看向谢宁,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就两句。” 谢宁满腹疑惑地盯着王桓许久,才站起离开。 谢文昕也不知所以,让璞绵先下去,自己又重新在桌前坐下。 直到二人都离开院中,王桓才笑道:“在下有一事相求。” 谢文昕顿了顿,皱眉道:“先生请说。” “在下,想求陛下,赐我一死。”
第一百七十二章 ◎并非乱世无情,无情,才乱世◎ 璞绵跟着谢宁离开院子后, 谢宁脸色一直凝重,双手负在身后,皱眉沉默不语。 直到走到前院, 璞绵却忽然两步快速走到谢宁跟前便顿地跪下。 谢宁吓了一跳,眉心更加皱得紧, 立刻问道:“怎么了?” 璞绵一直不敢抬头,语气诚恳却坚定地说:“殿下, 奴才斗胆,想恳请殿下, 带奴才去见一见长公子。” 谢宁这时才明白过来, 心中不由是一声长叹,他连忙弯身, 边将璞绵扶起, 边说着“先起来再说”。 这时刚好青樽正从门外揽着几包药材走进屋中, 谢宁便将他叫下,对他说道:“你到院中,去跟先生说, 本王去一趟侯府, 马上便回来。” 青樽闻言, 却一头雾水地看着谢宁, 谢宁便又说道:“就按着本王的话说, 先生他会明白的了。” 谢宁说完便往外走去,璞绵连连点头致谢, 立刻前还不忘回头往院中谢文昕的方向看上两眼,然后才赶紧脚步跟上谢宁。 此时院中, 谢文昕还不能从震惊中走出, 青樽便忽然快步走到二人身边, 将方才谢宁的话转达。 二人皆顿了顿,谢文昕这时又关切问道:“如果哥哥还有要事,那朕也不打扰了...” 王桓此时却轻轻笑了笑,吩咐青樽到屋中将棋盘取出,又对谢文昕道:“知行有事,从来不愿我去插手。我平时家中,也只是游手好闲,是知行陪我数着过日子了,知行若是不在,我也是放着清闲,难得陛下今日在,只是不知陛下愿不愿意与在下,消磨一下时日了。” “哥哥不计前嫌,能让朕留下,朕怎么还会不愿意,”谢文昕本是兴奋,只是忽然却自嘲地笑了两声,讪然说道,“哥哥是游手好闲,都能深巷点江山,朕是在水火之中,却只知瑟缩墙角...” “陛下,这便是人常说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所谓不是庐山真面目,还不是因为正在此山中,陛下尚且年轻,无需过虑,”王桓云淡风轻地笑说道,“一家之事,都能够家主足够焦头烂额了,何况陛下手上执管的,是一国之事呢?步步难行,却脚踏实地,自然会天道酬勤。” 谢文昕听得如此安慰,却也掩盖不住脸上惭愧,心中忍不住又是想起曾经对王桓对谢宁做过事,最后便也只剩下苦笑两声。 他抬头看向王桓,见王桓是淡如清潭,他纵是心中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说,想再要相劝,却始终无从出口。 直到棋盘拿出,王桓先让谢文昕挑选黑白。 小时候谢文昕总爱选白子,但今日他却沉思少许,后是选了黑方。 王桓也没有意外之色,将一白子落在棋盘上后,双手合叠放在桌面,和蔼地望向谢文昕,说道:“便是让在下看看,这些年过去,陛下的棋艺是否有进益了?” 王桓说完,歪了歪头,自顾自又笑了笑,自言自语又道:“知行的棋艺...这些年便是没怎么进步了。” 一直到了午膳时间,谢宁才带着璞绵回到府上,王桓也留了谢文昕二人在府上用过午膳,谢宁才遣人将他们送回宫中。 当晚,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王桓让青樽在院中那棵美人梅下置了一摇椅,悠悠闲闲地坐在上面,眯着眼,又在刻着一小木马。 谢宁坐在他身边,正替他膝上艾灸,青樽正在一旁拣着药材。 谢宁见王桓一丝不苟专心致志的模样,忍不住说道:“这么黑的天,你可就歇着点吧。” 王桓却没有理会,片刻后,他缓缓将刻刀放下,将那半个巴掌大小木马送到谢宁跟前,得意洋洋地问道:“看看,是不是更像了。” 谢宁将艾条放置一边,将小木马拿到手上看了两眼,摇摇头,说道:“越来越像鹿了。” 王桓顿时怔了怔,不待谢宁再说,骤然便将那可怜的木马抢回手中,愤愤不平道:“就数你不识货...” 谁知谢宁却眼疾手快地将那木马又抢回去,然后放到自己身后,又拾起艾条,继续帮他灸着,边又若无其事地说道:“像不像,也都是我的。” 王桓还在气头上,曲起膝盖探前身子,就要伸手去抢。 谢宁却回头瞪了他一眼,“啧”一声厚,沉声道:“你坐好,别乱动。” 青樽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嘴角掩不起来笑意。 王桓无奈,重新靠在椅背后,又拿起刻刀,眯着眼,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边说道:“结束之后,你是先要来南境接我,还是我们直接在淮南会面。” 谢宁想都不想,头也不抬,便说道:“你原地别动,等我去接你。” 王桓想了想,将刻刀放下,又问:“若我结束地比你早呢?” “我说了,”谢宁语气冷淡,说道,“你别动,原地等我,我去接你。” 王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了两声“好”后,便再无说话。 七月十六,南境,湟川。 南境海边上,一身缟素的李清茹孤身一人站在浅滩上,海鸥在半空中回旋,海风轻轻荡起水面波澜,也吹起她碎落的发丝。 她面容憔悴地眺望着远处海面,一艘艘船只在远处漂泊,却又从来不远,更加也不会靠近。 有一妇人路过,只斜眼瞧去一下,便对着身边同伴小声说道:“也不知道她还要在这儿站多久了...这天天过来的...哎...” 同伴也叹息摇摇头,说道:“这出海的事儿本来就说不准的,也就可怜她一个远嫁过来的,年纪轻轻做了寡妇,还得带着俩娃娃,哎...” 李清茹都听进耳中,却没有丝毫理会,仍然是安静祥和地看着碧蓝的大海,盛夏时节,阳光落在海面,金光灿灿。 这时一位中年男子走到她身边,微微颔首问好后,便低声问道:“夫人,一切都还好?” BaN 李清茹面不改色,目光依旧盯着海上远方,却低声道:“都好,先生意思,拖过重阳。” 男子却皱了皱眉,问道:“重阳?这可是两个月的事情...” 李清茹打断道:“先生的意思,去做便是了。” 男子之后却是往后退开两步,然后忽然提声道:“殿下的意思,是夫人还需节哀顺变,若有什么需要幕府帮忙的,可千万要前来相告...” 李清茹回头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殿下有心了,吴府上的事,还是不劳烦殿下挂心了,还请程先生转告我的谢意吧。” 李清茹说完,便转身离开。 程平之后往官府回去路上,一直眉头紧锁,直到入了府内书房,见到谢定章,他才恢复了平时一副处事不惊的神态。 谢定章正站在垂挂的地形布帘前,目光紧紧盯着湟川以东的地方,片刻后,他才回头问道:“程先生,以你之见,本王是该向东行,以领南境其余蕃兵打头阵,再过淮江北上好,还是直接压后而行较为稳妥呢?” 程平站在谢定章身旁,皱眉凝视着湟川之北伽灵山处,沉思许久,直到谢定章再次看向他时,他才伸出食指,在伽灵山处点了点,说道:“兵出伽灵。” “哦?”谢定章略有意外,挑了挑眉,又问,“先生可否详细说来?” 程平便说道:“湟川地处南境至西边,而怡都是在江中地带东部,路程相去是遥远。长途跋涉终是耗费体力,消费物力,更加是摧残心力,而此时就算让湟川的兵马抵达怡都,那也是一支力不从心的军队,虽说怡都兵力绝对不如湟川,但其此时是胜在体力,胜在物力,更加是胜在心力,如此一来,胜算难保。” 谢定章点点头,说道:“所以先生的意思,是湟川兵马,应从伽灵北上,压后而捣京师。” “对,”程平也点点头,在地图上点了点央江处,又说道,“再有,如今皇帝是将淮南王召回,便是有江下一众蕃兵替其镇守央江淮江防线。当年的淮南兵可是可以以少制多地压制了谢高钰的淋北匪兵,其领导之人实力不可忽视,我们实在没必要与他们正面交锋。” 谢定章皱眉沉思片刻,才沉声接道:“但是我们可以让其余南境兵力先与之抗衡,我们保存实力,之后再乘虚而入,穿过防线,直闯京城。” 程平再次点点头,双手作揖,恭敬道:“殿下英明。” 七月十八,怡都,夏风习习,月色皎皎。 谢蓁蓁过去日子多数在侯府上陪伴殷成凤,有时也会入宫与孟诗云作伴,其余时候便在谢宁府上,却是时常被王桓气到要离家出走。 而今日谢宁入宫,王桓回了侯府,二人一直到晚膳过后也还没回来,谢蓁蓁是一人坐在院中那美人梅下的摇椅上,百无聊赖地凝望着繁星闪烁的夜空。 只是她看似无聊,心中却是如万山压制。 这种感觉,自她从湟川回来,便一直跟随在她身上。 曾经有句诗,乃曾经沧海难为水,却是巫山不是云。 那日谢蓁蓁路过北府门口,本想佯作不见,快步便离开。 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绕了一圈后,还是回到了北府门口。 这次她便是在没有逃跑,她站在门外远处,隔着人来人往,映入眼帘的,只有上面醒目的封条。 谢蓁蓁无缘无故地想起,当年简临风离家出走,在母亲的压力下,她只能带着一群家仆到处寻找。 而到了最后,她是心力俱疲却仍是找不到简临风,心力俱疲,又不敢回家面对母亲,只好走到北府讨来杯水解渴。 如今她再站门前,她心中是知道,就算自己再怎么敲门,都不会再有人出来给她开门,为她恭迎。 有时候她也会想,若是此生便是相安无事,那再不相见,也又何妨。 只是她更加想到,不久之后,梁显扬便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成为自己的敌人。 每次想起,她都只会觉得心中一阵刺痛。 相安无事,谢蓁蓁从来没有觉得过,这个简单的词,是这般的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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