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裕抬着头与他对视,害怕得浑身都在打颤。 他从前也害怕古兰时,但是他知道对方不会越过底线伤害自己。因为对方顾忌着皇兄,也顾忌着他的身份。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在外人眼里,他真正的身份已经死了。陆瑾说皇兄知道他还活着,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话。 抛开一切不谈,他现在就是古兰时养的一个小宠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刚才古兰时说要把自己变成傻子,当真是吓到他了。 他毫不怀疑对方真的会这么做。 被风吹了那么久,古兰时的手指有些冰冷,他贴了贴贺裕的脸:“所以,乖乖过河,好吗?”近乎于哄人的语气。 贺裕推开了他的手,牙关都在打颤:“如果有一天我能逃出去,我一定会杀了你。” 听到这句话,古兰时低哑地笑了,他的喉咙还没好,还有一种沙砾摩挲的感觉:“你亲手杀了我吗?” 贺裕抿着唇,也没有点头。 “也好啊。”古兰时俯下身,单膝跪地给他脱鞋袜,“我死后,古兰延会继承大殿下的位子,我死而无憾了。” 他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牵挂一样。 “我欠你一剑,你随时都可以还回来。”古兰时指了指自己的右胸,“我那一剑没有要你的命,只是让你在床上躺了几天。但是如果你拿剑刺我的右胸,我大概就活不成了。” 贺裕僵硬地坐在马车边上。 “我的心长在右边。”古兰时认真道,“很浅,我一摸,就能感受到它在跳。” 他站起身,将贺裕抱下了马车,把他的头贴近自己的右胸口:“能听见吗?” 贺裕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听到右边胸腔里那缓慢而又有力的心跳时,瞳孔中满是惊诧之色。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他阖上眼睛,问道。 “我不是说了吗,你可以杀了我。”古兰时稳步将人抱去河岸边,“如果哪一天你真的被我折磨得恨不得杀了我,那就杀了我。” 贺裕的脑海有些紊乱,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过我也可能在那一天到来前就把你变成傻子,对你做什么都不会反抗的傻子。”古兰时慢慢将人放了下来,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这是河神祝福过的河水,他们现在淌过去,就会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 古兰时的眸子忽然暗了下来: “贺裕,要打赌吗?” 赌我会不会对你心软。
第55章 神若渡我 贺裕别过头去,提起了自己的裙裤:“过河吧。”他沉声道。 他不知道古兰时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想去思考背后的含义。 他们两个人,这辈子都只能这样了罢,想得那么清楚做什么呢。 过去的十九年让贺裕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惜命的人,为了保住自己这条贱命,他不惜弯腰、下跪,做了不少忍辱负重的事情。 可是偏偏到了古兰时这里,他一直压抑住的“骨气”好像喷薄而出了。 古兰时甚至也没有要求过特别过分的事情,无非就是床笫之事。 可是他就事不愿意顺从,不愿意给好脸,也不愿意讨好半分。 那是自讨苦吃吗? 不,那时有恃无恐。 贺裕从未表明自己的心意,可是古兰时早已经诉说衷肠。 过去欺辱他的人会毫无底线地让他难堪,可是古兰时不会。 他难受的时候,对方甚至比自己更痛。 想到这儿,贺裕心中有一股扭曲的快感,他好像应该高兴,但是他又没有那么痛快。 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古兰时也到了底线,不再迁就顺从。 毕竟这人方才也说了,大巫手里有一种药,能让人变成没有记忆的傻子。 如果古兰时厌倦了这种日子…… 贺裕垂下眼帘,感受到膝盖处波光粼粼的河面,有些痒,也有些凉,他问古兰时:“方才过去的那两些人,在祝福我们。” 他学的那点乌夜国语派上了用场。 “淌过这条河,有什么寓意吗?”他继续道。 古兰时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情人节,两个人手牵着手情人河,你觉得有什么寓意?河岸对面有人在焚烧祭品,看见了吗?他们在祭神,梦河谷有河神,神会保佑每一对淌过梦河的情人。” 他没有明说,其实河神的旨意是让每一对情人“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 这对于古兰时和贺裕来说,到底算是保佑,还是诅咒呢? 贺裕哆嗦了一下身子,似乎是踩到了深处,脚底打滑了。水花溅在了他微微泛粉的脸上,此时暮光正好,透过谷上积雪,照进他的眸中。 日光炯碎,江山迟丽。 这一幕,美得像画一样。 他轻轻道:“我们是男人。” 神不会祝福罔顾伦常的人。 古兰时紧紧扣住了他的手,不知是说给谁听的:“神没有那么小气。” 贺裕的心尖颤动了一下,他没有抽回手,快步地走在前面。 古兰时跟在他后边,帮忙托着他的衣摆。 梦河很浅,最深处也不过到人大腿处。 从河岸这头到那头,约莫有七八丈的距离。 二人牵着手走过了。 上岸的时候,远处的火堆也差不多燃完了。祭祀结束了。 古兰时站在高台上,讲了半炷香的时间,具体说了什么贺裕也只能听懂三四成,便没有主动去听。 无非就是祝福有情人平安美满,保佑乌夜国子孙昌顺的官话。 他讲完没多久之后,大巫顶替了他的位子,站在上面给子民做唱词。 底下的乌夜国人通通双手握紧置于颌下,紧闭双眼,微微垂头。 这大概是一首很美的情歌,可因为加了乌夜国北部口音,贺裕一个字都听不懂。 但是他还是很认真地听完了。 古兰时静静站在他身边,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朵淡粉色的花,他将这花别在贺裕头上,解释道:“梦河花,只有梦河谷有。” 贺裕有些不自在:“为什么给我?” “乌夜国人喜欢往耳朵上别花,但是我们肤色都偏深,从不用粉色的花。”古兰时道,“这颜色衬你。” 贺裕的肤色像是从蚌壳里开出来磨好的珍珠粉,在这西北的黄土上,有种让人舍不得触碰的美。 怕他被弄脏,怕他被打碎。 贺裕摘下了花,愣了一下。 这是石竹花,他在中原见过。 在中原洒点水就能活的品种,放到西域之后,却只能在温暖的梦河谷才能开出这么一小片。 但是它开得很好,不仅有了香味儿,花瓣也比中原的大一些。 “古兰时,我们要在这待多久?”他怔怔问道。 “明日回王宫。” “……好。” 晚上的梦河谷热闹得像是过年一样,众人围着火堆跳舞唱歌,欢声笑语。 贺裕一个人在营帐中,只能听见延绵不绝的嘈杂。 他裹紧了衣裳,给自己烤了一个窝窝头。 这时,大巫掀开了帘子,拎着一个药箱:“大妃殿下,该喝药了,奴给您煎药。” 贺裕抬头瞥了他一眼,闷闷道:“哦。” “大妃可是不高兴了?”大巫猜测道,“奴将大殿下找来陪着你可好?” 贺裕烤着的窝窝头差点掉下去。 大巫凭什么认为古兰时来了他就能高兴了。 他清了清嗓子,看着在忙活配药的大巫,问道:“我问你一件事情,你不许告诉古兰时,可好?” 大巫手中的动作一顿。 “好吧,你想告诉也行。”贺裕就知道这人是个忠心护主的,拜托他保密显然是不可能的。 大巫轻笑一声:“殿下先问吧。” “就是……你手中不是有那个让人失忆的药吗?真的会让人变成傻子吗?”贺裕探头探脑,脸上还不小心蹭上了灰,让人的心肠刹那间软了下来。 大巫有些错愕,在确定自己没听错之后,解释道:“奴没有这种药。” 贺裕惊了:“什么意思?” “但是奴有让人忘情的药。”大巫道,“是忘记七情六欲的药,除了变成一个冷冰冰的活死人以外,没有任何副作用。” 【作者有话说】 这周任务不多所以更新也不多,作者前中期走榜要压一下字数,不是故意不更! 绝对不会坑文的,发誓!
第56章 一反常态 贺裕怔了片刻,然后戳了戳手中的窝窝头。 原来这个人又在骗人。 大巫有些不解:“大妃问这个做什么?” 贺裕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大巫没有刨根问底,只是嘱咐他好好休息。 目光扫过对方的腰侧时,大巫欲言又止。 贺裕感受到了他的眼神,有些不自在道:“我腰上的伤口已经好了。” 他将古兰时留下的刺青说成是“伤口”。 不是什么人的专属印记,只是某个连名字都不想提起的人留下来的伤疤。 其实贺裕有偷偷照过镜子,他腰侧那朵鲜红的血舞花很漂亮。 他的身子本就肤白如玉,再刻上这么一朵栩栩如生的花,美得他自己都看呆了。 可是这么漂亮的东西,却时刻提醒着他现在的身份地位。 为人所困,寄人篱下。 是耻辱,是枷锁,偏偏不是爱。 大巫面露不忍:“大妃……” 贺裕不希望别人因为这件事情同情自己,他别过了脸:“我没事。” “大妃莫要伤神了,奴知道齐国的西南部有一个圣手,能够生死人,肉白骨。倘若你真的不想留下这痕迹,或许他有办法让你恢复如初。” 大巫言辞恳切,他的话让人怀疑不起来。 但是贺裕却心中一凛。 “生死人,肉白骨。”贺裕重复了一遍,“这传闻似乎夸大了些。连大巫都做不到的事情,他竟然能做到?而且大巫说的那人在齐国的西南,我今生还有机会回到齐国吗?” “还有……”他继续道,“大巫是不是忘记了,这刺青是古兰时亲自纹的,若是他知道你帮我出招抹了这刺青,他大抵是要怪罪于你的。” 大巫似乎反应过来自己的言辞一反常态,他的神色僵了片刻:“奴失言了。” 贺裕没有多想,毕竟大巫对古兰时的忠心日月可鉴,连他一个为外人都忍不住为之动容。 不是和古兰时作对,只是真的心疼自己。 也许他是真的可怜透了,竟然连大巫都看不下去,帮他支招。 “这里没你事了,你先下去吧,我就当你什么都没说过。” 贺裕将烤好的窝窝头剥开来了,咬了一口,有点苦。 可能是烤过了,有点干,咬起来也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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