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听见远处窸窣的声响渐近,辰月一个掠身半跪在了白青岫面前恭敬道:“陛下。” 白青岫见他神色如常的模样好奇地问了句:“你家主子遭难,你可有什么想法?” 辰月迎着白青岫的目光坦然道:“属下的主子是陛下,任务也只有保护陛下一条。” “你说你这算不算是背主?”白青岫言语戏谑,“如果朕要杀你家主子呢?” 辰月目光闪烁,脸色微变:“督主说,属下到了您的跟前便是您的人了,保护好您便是为他尽忠。” “那是以前。”白青岫饶有兴味地继续问道,“如今你家主子成了朕的阶下囚,这条命令还作数吗?” 辰月垂眸,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暗卫不比细作,演技总是不过关的:“督主说,若有一日他死了,叫我们也不必向您寻仇。” 白青岫轻笑,那笑里有几分自嘲的意味在,他挥了挥手,示意辰月退下,原来他是这样说的,他早就了解自己的野心,也料到自己不会容他。 贺卿到底想要什么?白青岫清楚,他能猜出三分,这三分里又只能再信三分,只是对方想要的自己或许给不起…… 近日来朝臣们也在一直上奏疏说选秀一事,白青岫不禁想到许久之前的事,他本该有妻的,却被贺卿搅合了,那段时日还被折腾得不轻满脑子想着日后要怎么报复回来。 如今后宫空虚,却俨然没了想要娶妻纳妃的欲望,觉得这些大臣家的女儿都有浊气,还不如贺卿来的…… 想着想着,竟又想到贺卿那去了,白青岫揉了揉额角,心中难掩烦躁,传唤内侍问了句:“冬日的天牢里会不会很冷?” 小内侍答道:“回陛下,那地方终年不见天日,虫蚁蛇鼠什么的都有,应当是冷的。” 听及此处,白青岫便愈发烦闷了。 ---- 嘴上说着不喜欢,却在想对方想要的自己给不给得起了。 给不起同等的爱意,给不了对方要的权势,给不起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新帝登基,他甚至不确定后宫会不会有佳丽三千,他潜意识地觉得这样是委屈了贺卿的。 那个时代背景下确实是有尊卑贵贱的,他们的开头错了,殿下不甘不愿地被一个太监“欺负”了两年,能做到看清对方的好其实挺不容易了。 他们都不信任对方,但都喜欢着彼此。
第二十二章,金丝雀小黑屋预警
天牢中常年阴冷潮湿,林询即使穿着皮毛制成的大氅进去也立时感觉到了一股寒意,年前他特意打点过了看守牢房的狱吏,想要见贺卿一面。 狱吏说贺卿是重犯他也怕平白惹出祸端来,牢烦林相长话短说。 林询瞧见贺卿的时候,他的状态其实还算不错,一身布衣倒也简单干净,似乎并未遭遇什么虐待,单独辟出了一间牢房,其中的陈设一应俱全,而贺卿本人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作画。 墙角还烧着炭盆,过得倒也滋润。 “本以为督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度日如年,未曾想倒是在这过上了枕山栖谷的日子。”林询眉目言语中皆是戏谑之意,他手中提着食盒朝贺卿不疾不徐地走去。 贺卿瞧见来客,并未觉得讶异反而是情理之中,他搁下纸笔,到了牢房门口与之闲聊:“左右进了这地方逃脱不得,在这方寸之间的的每一日都那样寡淡,却难得空闲,权当打发时间 倒是林相怎么想起我来了?” 林询挑眉,他打开食盒将其中的吃食递了进去道:“还不是担心你?却未曾想你过得这般滋润,如今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贺卿言语间略含苦涩,自嘲道:“本来是过得挺艰难的,只是身上还有些值钱的物件,便给了狱吏换一段快活的日子。” 林询不解:“你怎么知道你会死呢?” 我这般挑衅殿下,若是还能活下去的话,那才真要怀疑殿下对我动了心,贺卿如此想着,不过这也只能想想,却并不能对林询禀明因果,干脆调转了个话题:“对了,林相拥护陛下的从龙之功,如今加官进爵荣荫后世,恭喜恭喜。” 林询心知贺卿不想回答,他那张惯会口是心非又阴阳怪气的嘴当真是…… 林询是真想进去揍他一顿出口恶气,他在外面担惊受怕这人倒是在里面逍遥自在:“我是真不清楚你倒是怎么想的,凭你的手段即便你要推陛下上位也定然能保全自己。” “不清楚吗?”贺卿轻笑,其实我也不清楚。 “我以为,凭着你同陛下的关系,陛下不会这样对你。”这又是出乎林询意料之外的一件事,“你情深至此,又为他做了那样多的事。 人非草木又岂能无情,若他这般不折手段心如铁石,那我会以为我选择错人了。” “易之,你的心思纯粹,即便手握重权也不会迷失自我。 可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是一般人,是人便会有欲望,他是容不得一个能够威胁他地位的存在的。 最是无情帝王家,他喜欢我,我也欢喜。 他不喜欢我,我也理解,总之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他想杀我,那才是正确的,卧薪尝胆,一朝报仇雪恨。 这才是一无所有却能在深宫中长大的殿下。 更何况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坐在那位置上本就该如此。”贺卿言语未毕,他没说的是,既然如此,那么这把刺向我的刀,由我来亲手递给他,也未尝不可。 林询看向贺卿的神色复杂,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言语:“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亏你饱读圣贤书,他这样恩将仇报,你的引经据典本就是错误的。” “历朝历代的新帝登基都是这样铲除奸宦的,何错之有?”贺卿目光微顿,仿佛陷入了回忆中,其实长平公主说得很对,殿下再落魄也是皇子,他是有自己的骄傲在的,明知他是卧薪尝胆,你却还要百般欺辱于他,寻常男子都不能接受被另一个男子这般折腾,何况是让一个太监去折辱一个皇子呢?贺卿清楚这浅显的道理,却并不想改正,有时候是情难自抑,更多的时候却是刻意为之。 殿下生有七窍玲珑心,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却还留有自己一套的原则,那原则并非弱点,仁慈也并非软弱。 可贺卿却怕来日殿下会心软,且不说自己这么些年来的经营,说是树大根深也不为过,岂不闻养虎为患?再说自己在朝堂上树敌颇多在民间又受百姓憎恶,殿下初登大宝,那位置坐得并不稳当,将“九千岁”收拾了才算是顺应民心臣意,如若不然…… 从一开始他就计划好了,思及此处贺卿仿若自问自答,他轻笑道:“其实殿下像极了他的母亲,五官轮廓要比常人深邃锋利些,从前不觉得,如今的殿下在我面前卸下了那张虚与委蛇的面具,我忽然觉得他那高高在上的模样比所有人都要威严些。” 贺卿的言语间有稍许的痴迷,他未说的是其实这样的殿下相较于从前“乖巧顺从”的殿下更令他兴奋,兴奋得要想扒下对方的衣裳,看对方臣服在自己面前那不甘又屈辱的模样…… 那模样,一定漂亮极了。 林询怀疑陛下给贺卿下蛊了,不然怎么到了这时候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半晌未答话,贺卿又开口送客:“时间快到了,你先回去。 至于我这里你权且放心,毕竟生死又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林询后退了两步,面对着贺卿乂手一拜而后转身离去,贺卿站在原地瞧着那个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白衣卿相不过如是。 贺卿想,他这一生或许还是做了几件好事的。 · 而另一边,白青岫得到了林询去探望贺卿的消息,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倒并未觉得惊讶,他欣赏着从贺卿府中搜出来的字画,其中有些的字画是贺卿的亲笔,有些的却不是,那画作风格自成一派、笔法老辣、颜色鲜明,白青岫见了便觉得眼前一亮,那不属于历史上任何一位大家的作品,上面的那鲜红的印鉴上是池濯印三个字,想来是当世的哪位大才了。 白青岫是由心的欣赏,他将其中的一副挂在了书房里,其余的尽数收到了库房中去。 “他想要什么都可以给他。”白青岫告诉前来禀报的人,他的书桌上搁置着一支白玉梅花簪,这是不久前贺卿贿赂狱吏的东西,本就是自己的授意,自然也就辗转到了自己的手中。 这玉簪精致名贵,白青岫却莫名的觉得不如一开始贺卿送给自己的那枚岫玉麒麟,只是如今碎成了两块被搁置在了锦盒里。 那枚玉麒麟碎了的时候,白青岫并不觉得有多快意,反而生出了几分惋惜和心疼来,或许是因为佩戴的时日长久,便有些舍不得了。 那次是因为贺卿的缘故,便将气撒在了麒麟上,随手解下来摔在了地上,那一瞬间的冲动之后也是悔之晚矣,便只能将那两块碎玉捡回来收着了。 年关将至,这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年节,因着后宫无人的缘故,除夕的宫宴便交由宫中的女官去做。 本就是举国欢庆的佳节,他坐在那万人之上的位置瞧着满桌菜色与台下的歌舞升平,不论私下里如何勾心斗角,至少现下王公贵族间是一派言笑晏晏的祥和景象。 可越是热闹,白青岫就觉得越是孤寂,他虚与委蛇惯了,可更习惯孤身一人,对于这虚妄的热闹更提不起半点兴致,更何况这满桌的菜色都是奔着珍贵罕见去的,令他喜欢的却少。 皇帝不轻易表露喜好,恐令人算计,可这并不代表他是没有喜好的。 白青岫想起了往年的年节,不得不承认的是那两年的自己对过年这一习俗竟会有所期待。贺卿的府上总会做上一桌好菜,大多是自己所喜欢的,生于斯长于斯,他以为贺卿同自己口味大同小异,倒也未曾疑心过。 除此之外,贺卿会准备新衣、压岁钱、子夜准时绽放的烟火与喧闹的爆竹、他亲手写的对联、桃符…… 新年过得仿若寻常人家那般简单却合乎心意,那样体贴的周到是他极力否认也否认不了的…… “陛下,陛下。”白晴眉唤了白青岫几声才拉回了对方的思绪,她端着酒盏本欲敬酒,不尴不尬地站在这却瞧出了她这位皇弟是有心事了,只是既然都起来了这酒硬着头皮也是要敬下去的。 之前的话语白青岫并未听见,只是蓦然起身端起酒盏同白晴眉隔空碰了个杯便一饮而尽:“朕有些不胜酒力,诸卿请自便,不必跟来。” 白青岫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逃离了这一场觥筹交错的宴饮,才行至殿外扑面而来的便是呼啸的北风与刺骨的冷意,冷得白青岫一哆嗦,他深吸了一口气拢了拢衣衫以图御寒便向天牢的方向掠去,他只是忽然很想见贺卿一面,那温润如玉的贺卿,那肆意张狂的贺卿,那宁折不弯的贺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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