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偏偏不遂他愿。
后腰叫一柄折扇顶得不得不直起,苏凰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上去便揪住他衣领往后扯。
“我看诸位都往人堆里扎,这里果真暖和。”
几位朝臣中傍着姜氏及太子上位者居多,才学方面清一色的半桶水叮当响,朝堂上没少被他摁着批,无一有还嘴余地,此时都下意识侧过身,祈求别被点名。
苏凰寒暄一圈,旁若无人似的拉过原卿越便走。一位大臣左看右看,觉得有必要替太子、娘娘重振威风,喊到:“苏国相就这么走了是否不妥?”
苏凰脚下不停,回头笑道:“回家吃饭有何不妥?难不成大人要请客?”
大臣不敢贸然接话。
此时太子回道:“若本宫请客,苏相可否赏脸?”
苏凰头也没回,遥遥摆手:“不赏。”
*
“苏相什么时候有了跟踪与偷听的爱好?”
“原城雪那么软弱温吞的人都咬着你不放,你是哪儿对不起他了?”两人同乘一车相对而坐,苏凰捞起他衣摆研究半天,定论道,“丢了吧,我带你裁身新的。”
答非所问。
“别闹。”他劈手夺回衣摆,“原城雪才不恨我,也并不软弱,他羞辱我只是为了试探姜后反应。如他所愿,姜后毫无反应。”
年幼时原弘靖曾有意将他交由姜后抚养,借此遣散凌云宫人并彻底封禁此地。相比较为年长、性格沉闷的太子,姜后显然更喜欢这个乖巧懵懂的小娃娃,也乐于扮演慈母贤后。况且靖懿小公主又与他十分投缘、成天黏在身边奶声奶气地喊“哥哥”,爱屋及乌,宠爱便更深几分,风头大有盖过太子之势。
然而一渊不容两蛟,太子终归是太子,象征着权势地位,原卿越即便再受喜爱也抵不过这份量,只养到十五岁又让一道圣旨打发出宫了。
“让人踢来踢去的,我已经习惯了。没娘的地方,哪里都一样。”
苏凰感叹:“王爷好演技,一出‘母子情深、兄不友弟恭’害得我信以为真。既然在哪都一样,不如来我府上。我缺个勤俭持家的,包吃包住包办婚姻。”
原卿越笑:“我愿与苏相交好,一心为了二哥的大好前程。大人别得寸进尺。”
“现如今横在面前的是同一座大山,王爷你助我等同于助瑞王。等最后我二人相争随你爱帮谁帮谁,我纵使心里难受也决不会为难你。”
原卿越心中有数,故作纠结沉默了一路,临下车前问道:“第一步做什么?”
苏凰拉过他的手,在掌心作一“姜”字。
“先移开最大的一座山,为它修枝剪叶。”
“很难。”
“对,我需要动用瑞王的人脉,请你代为转告。”
“我呢?我能做什么?”
“你嘛……”苏凰贼兮兮地笑,“尽你所能多多陪伴姜后及公主,能惹得你皇兄生气最好不过。”
躲都不及还得腆着脸往上赶,这主意真是坏透了。
他以言语相激:“今日替我解围实属多余,我不会感激你的。”
“本就不指望你领情。”苏凰撩开他额发一通勾勾画画,“我是要叫那些人看看,你脑门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第 12 章
“回禀尚书大人,这……”
下属诚惶诚恐呈上一叠信件,瞥了眼案上那堆,默默捧了退到一旁。
短短半月,姜氏各近臣齐齐中了邪似的,争先恐后露出老底,每日都有来自不同地域、出自不同匿名者之手的奏表、请愿书呈送往朝廷。起初陈全几人还可拦一拦、作个避重就轻的把戏,后来因数量实在庞大,皇帝见势不对干脆指派个钦差团专程调查此事,且特绕开太子属意瑞王全权负责。偏瑞王请来苏凰督察,几人纵有天大本事也撬不动这扇铁门了。
获罪近臣见隐瞒一计行不通,一连几封书信催命似得投往太尉府,求姜太尉帮着在御前求情。于是便有了开头那一幕。
“又是从哪儿来的?”
“充州。”
陈全揉了揉额角。
这帮人只知索取,无事时各自安好诸事不问,出了事嚎得比号丧还起劲。自以为背靠大树好乘凉,若有朝一日大树倾颓不知会躲得多远。
一人进言:“太子殿下乃东宫之主国之储君,陛下此次却有意提拔瑞王,是否算作警示?”
陈全道:“是也不是。此次姜氏遭难,殿下与之同气连枝,难免处事惹人猜忌,陛下此举或为避嫌、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但无论如何是不打算包庇那些臣子了。也许陛下怀疑瑞王有谋反之心,假意授权,为的是令他揪出同党——这不,提了个苏凰出来。又或是陛下真有心培植瑞王,给他提供树立威信的机会也未可知。”
他转而向姜太尉请示:“那些人该如何处置?瑞王那儿说不上话,可要再托人知会娘娘一声?”
姜太尉沉吟片刻,说道:“尽是些无用的东西,弃了罢。”
这些年姜氏旁支太过浮躁,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番原弘靖怕是真动怒了,无论做个样子还是执意肃清朝野,于他均是不利的。
追溯起来,太尉姜怀早在原元熙执政时期就已崭露头角,然其锋芒过盛、有功高盖主之势,虽屡建奇功却一直不得重用,心自难平。
这时,宁王原弘靖主动向姜怀示好,并力排众议迎娶他的侄女为正妃。时值太子、亲王间夺嫡之争,这一联姻无疑对外宣示:姜氏站在宁王府一方。
事成则荣华富贵,事败则万劫不复。
之后数年间,太子逼宫、亲王叛乱,唯他宁王专心于社稷:征战叛国云胡、平乱重振朝纲。其收服人心、立势之速如有天助,朝中除以沈行为首的几人外无人不服,不久便任摄政王,次年春原元熙遇刺驾崩,遂即位。姜怀得以官拜太尉,惠及全族,荣耀无比,门下贤士能人鱼贯而入,亲信亲属遍布昭幽国各地。
在此朝臣更迭、局势动荡之际,部分人选择依附于强者立足,姜怀一时间权倾朝野,世上无人不知姜氏族,无人不惧姜太尉。
若无姜怀拥护,原弘靖或仍可成事。若无原弘靖支持,姜怀必然不得佳遇。
此事像一根刺深深扎进心里,仿佛叫人捏住了什么把柄,久而久之便成了一块心病。为彻底拔去这根刺,多年来他明里暗里扩充势力与之抵挡,甚至凌驾其上。
原弘靖心有不满他不是不知,但放眼昭幽能与苏凰抗衡之人,也唯有他姜怀。两害相权取其轻,姜氏一族再目中无人,只要不戳到皇帝的痛脚,就等同于被他默许、受他庇佑的。可如今皇帝显然不愿再容忍,姜氏后路未稳固,寄予厚望的太子似乎也不尽如人意,姜怀即使一介粗人也懂得明哲保身这一道理。
姜后近来烦闷得很。不单单是头痛频繁,宫外娘家人时不时传信叨扰也是一大原因。
自她嫁入王府起就作为联系纽带夹在叔父与夫君之间,由两头拉扯。夫君不喜她与娘家人过多往来,娘家人偏总指使她吹枕边风,两处皆不得自由。世上唯一属于她的、她唯一爱的只有女儿靖懿。至于原卿越,比起继子倒更像一件战利品。她嫉恨梅妃的孤高自许,以至抚养原卿越愈用心,报复的快感愈强烈。
因此他迁出长禧宫时姜后是真切地感到伤心。
经那日宫中偶遇,不只靖懿嘴上记挂,姜后心中也是想得紧,故称病央求皇帝召贤王入宫侍疾。
原卿越领了旨披风来不及添便匆匆上路,因走得很急竟也不觉得冷。两年未见,长禧宫一切如故,宫内红梅怒放,缀着零星白雪,更衬得明艳动人。
一入内殿,见姜后没事人似的懒懒倚在软塌上与公主讨论绣花图样,一时间不敢贸然上前,只远远问了安垂手站着。发上、身上散落的冰渣遇暖消融,湿漉漉地滴着水。
姜后惊呼:“这些婢子都是死人么?主子落了一身雪也不知伺候着换身衣裳,冻病了怎么办?”又温言向他,“我的儿,快过来坐着暖暖身子。”
原卿越捂暖手方才去握姜后,关切到:“母亲看着精神不错。”
“老毛病了,一阵一阵的总不能好全。这两天你妹妹时时刻刻在我跟前念叨你,吵得头更疼,只得诓你进来陪她解闷。”
靖懿滚到她怀里娇嗔:“好嘛,赖我,母后一点儿也没想、一句也没念。”
原卿越无奈一笑,捞起绣花绷子瞧,道:“小时候什么都想学,什么都学一半儿丢一半儿,这会儿又把刺绣捡起来啦?”
“此乃扬长避短、有所取舍嘛。”靖懿往他膝上一扒,眼巴巴地瞅着他,“我还想向四哥请教面具的制法呢。”
可惜他并不吃这套:“用心不专,不教。”说罢便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小气鬼,遭报应了罢!”靖懿嘴上说着风凉话,早将自己的粉披风往他身上套,大小居然合适。他本就清俊绝尘,忽被堆成粉嫩嫩、毛绒绒一团,徒生一股萌态,与靖懿倒像是对姐妹花。
靖懿讶然:“得亏四哥不是女孩儿,否则求亲的队伍得绕上昭幽国三圈哩!”
“皮痒了不是?”原卿越作势要拧她的嘴,两人扭倒在一处,既说又笑。
这幅儿女双全其乐融融之景姜后梦过无数次,对比予取予求的姜家和他们硬塞给她、她极度厌恶的陈妃之子,更不是滋味,却也只敢在夜深人静时自说自话。
“只因兄长是太子,您就必须含恨收下么?”靖懿翻了个身,悄悄说道:“太子又不是生来便是太子,若非要由出生早晚断定,后来的也太吃亏了罢。”
“别胡说!”姜后捂住她的嘴令她噤声,“好孩子,你要真心疼母亲,就当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不知道罢!”沉默良久,她感受到手心渐渐濡湿,靖懿点点头,别过脸去。后来睡着没有不得而知,至少姜后一夜无眠,脑中翻来覆去都是那句“太子不是生来便是太子”。
她让家人当作工具送进王府已很勉强,又无辜遭陈妃毒害,再又违背心意替仇人养子,只因那层太子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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