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都湿了,冷得累,心上也说不出的冷,又蓄满了满腔的悲,好一会才爬起来,一边哭一边抽搭,哭那好端端的梦就被打碎了,哭这萧索的秋日,最后也不知道哭什么。
陆照阳回了家不见人,当下便起了火,见了人回来,浑身狼狈,已是哭过一番,跟哪边挖出来的泥人一般,陆照阳压下火只问他这次又怎么回事。
阿雪不敢说,又惊又怕,陆照阳逼问了几次,才知道他跑出去玩,结果又被一个小娘子欺负了,推进水里,分明自己占理的事还成了罪该万死了。
陆照阳将人拎到房里,自个收拾,药瓶子直接扔到怀里,阿雪抽噎一会,只想连陆照阳都不想理睬自己了。
他上了药,换了衣服,巍巍哀哀地去见了陆照阳,那陆照阳却恨他无比懦弱,连话也懒怠说一句,更是一句责备也无。
阿雪提心吊胆,想自己答应的事一件也没做好,更不敢开口,至了晚间一场秋雨泼下,寒气不竭,落在篱笆上,屋子也是冷极了人,他想到被雨溅的那片湖,他的风筝也落在那里了。
见陆照阳吹灭了蜡烛,他赶紧闭上眼,只希望这雨这夜赶紧地过了。
梦里也不安生,哪都疼,一会受了惊,一会心思沉沉,一会冷风阵阵,捉住他的脚,一会隆隆声响,这边来,那边也来,一只大手捉住了人,上下摇晃,左右开打,沉闷的一下,忽然整个人魂没了,嘴一张就吐了出来。
此后几日都是不安生的妖魔景象,他病了,烧得厉害,胡话得厉害,眼也睁不开,他听不见声音,以为就自个孤零零躺在这,听雨声,眼角始终渗着泪,陆照阳忙乎几日,给他熬药,找大夫,不说睁不睁眼,身体也不争气,这会还哭了,一想至这几日不上工,那老板又是如何抓着小辫子扣钱,满嘴地胡沁,那些个人见了笑话又乐了几日,不出所料,现今又是一朝流言,说这陆照阳冷心冷面,不知挂了多少女郎的面子,现在为个东西却是钱也不要,铺子也不去,大夫找了几回。
陆照阳闭上眼,不与他们分说,只想让这不省心的麻利地滚起来才是。
他推推阿雪的脸,冷硬道:“既然醒了就别装死。”
阿雪眼睫微颤,才睁了眼,裹了一片泪下来,直愣愣地看着人,又忍不住皱起脸,猛地哭出来,这会哪里想得起陆照阳厌烦他的哭声,陆照阳被折磨久了,这会计较不起来,叫他别哭了,帕子糊住脸,之后哭声才渐渐消下去。
陆照阳冷笑:“怎么不哭了?”
阿雪赶紧摇头,一摇头眼前一黑,喘不过气。
“行了!”陆照阳皱眉,“都跟你似的,连活都不要做了。一生个病要死要活,满嘴胡话。”
阿雪不敢回嘴,这般没用的模样陆照阳都没办法,“不过几个小孩,就伤心成这样,又不是人都死绝了,不会打回去?”
听得他声音里头的冷意,阿雪心道他又未曾这么做过,倒是不间断被打才是真的,他又不能说,说这些事难保陆照阳不心生鄙夷。
陆照阳更是冷哼一声,忆起以往,事事遵循着性子,叫人怕,说他傲,目中无人,绝无此等人犯到跟前,他脸色一变,因阿雪想起陈年旧事来不免又想到别的,当下没了好脸色。
阿雪不明了,以为是因自己这才不爽快了,想必是自己从不老实交代的缘故,阿雪想着让他开心,因此说起风筝的事,跟那些小孩是如何地相处融洽,又如何突然受了刁难。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心思惹得陆照阳发笑,而对阿雪来说却是极重要的,“你说就跟我给你上药那般?”
“我会记一辈子的。”阿雪道。
陆照阳微微一动,心道此次就不为难他了,倒也不是一点可取之处也无。
阿雪又睡了过去,到了晚上才觉得好点,吃了药又躺下,陆照阳说他那落户的事已解决,“那我日后是不是就是良民了?”
他以前却是连个户籍也没,那买了他去的富商,在他被父母出手后,那户籍便不存在了,连贱籍也没,院子里的人都是黑户,不识字没户口极易控制。
阿雪听到这个消息满心满眼的热,陆照阳还告诉他日后便叫陆雪,阿雪一愣,不知该说什么好,激动之余一下子抱住陆照阳,闷声哭起来。
陆照阳立马拨开他,叫人躺好,又告诉他一坏消息,原来是不肯让他这么不清不白的人落到这来的——但陆郎君热心肠,咱们感动万分,也不是这么不讲理的。陆照阳便知了,回去思了几日,一想此事本无意,为何要管他人的死活,二想却又被逼回来,他早年性子虽浑,却从不失信他人,他拿了银子孝敬,又说不可,拿东西换了更多的银子,才说可,献了多少银子才换了一张户籍。
从此以后这陆雪和陆照阳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人们背后里早已笑开了。
可偏巧这又是个不灵光不争气的可恨可恶的人。
陆照阳隐去笑,他将随身的玉佩当了,此生再无机会赎回来,顿觉索然无味,便离了床边,阿雪仍沉浸在这消息中,更有从此以后随姓了“陆”,恍然觉得是与陆照阳的长久缘分。
他见陆照阳面色冷淡,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是不是我又做错什么了?户籍你不愿意么?”
陆照阳未回头,但他听出来话中的平淡,似乎这只是一件平常事。
“我很开心的,谢谢。”
“你开心你的,本该你开心,无妨,和我无关,你睡罢。”
☆、4
过几日,东娘子便带了□□赔礼来了,彼时阿雪正拽着陆照阳,叽叽喳喳,原是有家酒肆愿意要他,虽不过是在后院洗盘子,但阿雪觉得到今天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已烦了陆照阳一个多时辰,连饭也不吃,陆照阳道不过是洗盘子,便将你高兴成这样。话外中实际看不上的。
可阿雪又不知道他是这么想的,一面想从此以后便不是废人了,又一面想挣了钱就能过上好日子,陆照阳也不会时时对自己生气了。
他含着筷子,又被说不规矩,他便立马放下来,看向陆照阳,陆照阳被他盯着觉得烦,就问:“做什么?”
“你不问问我是怎么找到的吗?你都不问我。”
陆照阳道:“问你什么?”
他这态度令人丧气,阿雪噘着嘴,道:“那我偏说。”
陆照阳瞥了一眼,不说一句话,他既不阻止,阿雪便当他是洗耳恭听,待说明白了,陆照阳便明了,那酒肆老板正愁走了个人,又填不了空缺,忙不过来,不得已才抓了阿雪充次,又因顾虑那些谣言和出身,连月钱都比别个人少了不少,甚至还叫他只准在后厨房,不准到前头去,以免来的人看了,便觉得饭菜不干净。
可阿雪呢?陆照阳心里直摇头,这辈子恐怕谁都比不上他的蠢,被人转悠几句,又有前车之鉴,便真觉得那老板是雪中送炭,且不将他作那些奇形,十分有礼,感动得不行,一来二去想也不曾想便满口应了,又一路跑到铁匠铺子前,跟往日那样蹲着,只想着快些把消息告诉陆照阳,好高兴高兴,连日来的害怕都忘了,就围着他转。
“你不觉得怪?”
“哪里怪?”阿雪不懂,陆照阳嗤笑一声,阿雪追问,他就不说了,吃完了便先行收了碗筷拿去洗。
见他又不理人,时冷时热,阿雪便想,想了半日也思索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陆照阳洗了碗,见他不动,就催他,冷了后再吃,这人娇弱的肠胃怕是受不住,又要花钱。
他见阿雪吃得慢,面上忧带不愉,又不敢发作,便道:“你这洗盘子能坚持多久?”
阿雪奇怪,“那老板说了可一直做下去,做得好了还发奖钱呢!”
“就你?”陆照阳将其浑身上下扫了个遍,瘦弱身姿,白嫩面皮,换了粗麻衣裳叫疼了半日,提不动重物,走不了远路,一戳就哭,半点正常人样也没。
人人拿捏住,骨头时时软,就这样的人,兴高采烈地要去洗盘子了。
阿雪扣着桌面,被那惊心的轻蔑戳到了,涨涨的委屈。
这段时日好了,便忘了以前不好的了,陆照阳那是嫌他无用,去洗盘子怕是坚持不了半日就叫手疼,打了盘子还叫别人心疼钱。
可他仔细一想,这又不是自己的错,便是有错也不该这么看他,不说陆照阳常看不起他,嫌弃东嫌弃西,可再早以前,阿雪不是没试着做事,例如提水,例如洗衣,各类活,他知道自己赖上人家,就该出力,让人不至于不舒服,可总做不到半日,便被陆照阳粗鲁地赶走,不让碰,那是从头到脚说了一遍,是怎样得不行,他解释自己是真受不住,身体疼,他也不想的,但可以慢慢来,可以学,可陆照阳不信不听,将他看作是骗子。
后来总是被说,村里的人也说他,他无比泄气,越是干不好,每日地被刺痛,到今日也才将洗衣洗菜做得熟练了,一说抬水,便是阿雪自个都觉得不行。
久而久之,越来越冷,陆照阳越来越不肯与他说话,这奇妙日子叫他过得昏头了,当头一棒,醒了,原来陆照阳依旧看不上自己。
“我才不会被赶走,我找了活干不好吗?你总这般。”
陆照阳道:“我怎么了?”
阿雪低着脑袋,打定主意不说,陆照阳哪里管他这般矫揉做作的姿态,扔下一句:“不想说就闭嘴。”
陆照阳甩脸走人,阿雪鼻头一酸,放下筷子,又知道浪费不好,陆照阳不准他浪费,该吃多少就吃多少,没有多的,他怕晚上饿肚子,又将碗里剩的面糊吃干净了。
闷闷不乐洗筷子,将那筷子当做陆照阳,心念道叫你可恶,叫你吓人,叫你变来变去。
念着念着偷偷掉了几滴眼泪,听到陆照阳进来,赶紧抹了袖子,一抬脸湿哒哒的水,阿雪先吼道:“我没哭!”
陆照阳一愣,阿雪立马缩了脖子,跟个鸡仔一样。
“外头有人找你。”
阿雪奇怪在这又有谁会找他,便跟着出了厨房,那东娘子就在院子里等。
东娘子说明来意,将躲在身后的小妹推出来,显得是不情不愿,瞪了阿雪,阿雪才想起这人可不就是推了自己的年轻女郎。
东娘子怒目:“早前在家我与你怎么说的?不听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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