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你一个人在院里那小崽子又跑哪去了?”
“他有些事,很快回来。”
燕门王轻哼一声:“你可别给那小子开脱,等他回来我再好好收拾他。”
乔逐衡抿唇轻笑:“瑜叔叔可是有什么事?”
“我看你这些天闷坏了吧,我带你出去遛遛。”
“没关系吗?”
燕门王豪爽道:“后山我围了,连鸟都要随我姓。”
乔逐衡眉间有几分无奈,慢慢起身:“那就承瑜叔叔好意了。”
“少来少来,走吧。”
“等我一会儿,我给褚淮留封信。”
“管他作甚。”燕门王嘴上这么说,还是默许了乔逐衡的行为。
而燕门另一边的李家尘嚣方歇,李休言仍在屋里躺着,说是受了惊吓,李家管家顺水推舟把闲杂人驱逐出去,将来偷袭的人关进私牢。
李休言下床细细看了看来人,两人身高相仿,都是少年,互相看了没多久同时笑将起来。
“你怎么来了”
对方把李休言推到床边:“我难不成还不能来吗?你先好好躺着吧,别那么大声,现在可你还是个半脚进棺材的人。”
“你少拿我寻开心。”李休言说着还是乖乖半躺下,以免被谁看见。
“我小叔叔叫我来的,谁知道来得刚好,这可算我救你一命,别想反悔。”
李休言快意笑道:“行行行,这人情我迟早会还的,等下次我让你三招就是了。”
“嚯,你这口气大得很,”对方说罢话锋一转,“你这是什么情况,我差点就带着挽联过来了。”
“还轮不到你给我送挽联,”李休言停了一下,纠结片刻,“这事我没法详细给你说,你暂且保密就是。”
“小意思,”说着这人侧耳听了听,“外面听起来差不多了,我先出去。”
“小心一些。”
“你这不是废话。”
那少年挥挥手,从窗前跳了出去,李休言看了一会放下心来,慢慢躺回床上继续当那个半死不活的小少爷。
马车缓行,李东晟断后,褚淮在队中随行。
褚淮看了看马车压下心头思虑,李尚公见了韵娘的旧物后情绪一直很激动,现在得了机会,坚持与韵娘私下聊聊,褚淮闹不清李尚公的想法,既然韵娘没拒绝先等情况。
无巧不成书,褚淮挑挑唇角,在心里想了几个可能,冥冥当中,都是安排好的。
车内温暖,韵娘低眉坐在那里,静静等着。
“你娘……叫什么名字?”李尚公只觉自己喉咙若有兔跳脱,每说一字都要哽一下。
韵娘慢声道:“她随父姓,叫步彤凝。”
李尚公神色更紧:“她可有给你说过她的过往”
“未曾,”韵娘想了想,“她只告诉过我她曾在沙中受袭,是父亲救了她。”
黯然之色染上李尚公的面庞,他心已确定韵娘就是他妹子的孩子,这么多年彤凝在外受了多少困苦不消说也能猜到,如何有颜面说出起因,亦不知怎么明述关系。
“前辈知道什么关于我娘的事情吗?”
李尚公默了许久才轻轻点点头但没有解释什么,问道:“你娘这些年过得如何?”
韵娘思索片刻:“应当是……很好的吧。”
说罢有一抹哀色浮现在韵娘脸上,她唇角却仍带着笑:“娘临终前说她这一生快意无双,享尽了世间女子无法体悟的自在,若说还有什么遗憾大概只有一个诺言未能践行。”
李尚公静默,只是坐在那里看着韵娘那双明眸,没有人比李尚公更清楚这则诺言是什么。
边疆祸乱不休,朝中混沌千变,她没能与有志之士一同缔造她理想中的强大垣国,生之将尽,她心中盛放的仍是家国天下。
——恨此身有期,无缘定乾坤。
李尚公仍记得彤凝说这话时的场景,陡峭山崖之上,落日燃遍沙场,折戟在余晖中反射着最后的冷光,这是定燕门响名声的关键一战,此战之后燕门天下第一关的名声更响,李家边关铁骑的风头更盛。
但无人能知道一个天下泰平,再无边关战乱的垣国何时到来,这不是李家凭一己之力能达成的目标,更不是一朝一夕能看见的结果。
李彤凝……不,李临风站在鲜血与尸首之间,无声看着匆忙打扫战场的士卒,李尚公不知自己的妹子不准备回关,站在这污浊的战场是什么原因。
“兄长,迟早有一天我也会面对这样的结局吧。”
一句话就把李尚公说迷糊了:“为什么这么说?”
“对于我来说,能战死沙场才是我的荣耀,若不能达成,许是一桩憾事。”
“你别说这些晦气话,有我在怎么会让你出事。”
“哥,你不懂,”李彤凝笑得复杂,语气软下来,“我曾觉得自己若非女子,命运绝非此般,我不必隐瞒姓名,不必隐瞒性别,我可以同男子一般笑谈生死,醉卧沙场,我可以光宗耀祖,开枝散叶,我可以修身齐家,平定天下,至少我能获得一个堂堂正正站在沙场上的理由——在我决定以李临风的身份上战场的时候一直是这么想的。”
“但是现在,我的想法不再是这般,我不再恨投女儿身,亦不恨生而不公,或者说这是我既定的命运非接受不可,我只遗憾不知自己的亡命之刻,没法看见那个我理想中的盛世无双。”
那双明眸定格在日落山巅,似乎想用目光触摸天地的尽头:“我只恨此身有期,无缘定乾坤。”
寂静紧紧缚着韵娘,她性格跳脱,坐在这里这么久已是她的极限,见李尚公一直不说话不禁暗暗叫苦。
“前辈……”韵娘还是忍不住试探开口,李尚公若大梦初醒,惊觉自己陷入了过往回忆,有几分歉意。
“人老了,有些时候就会犯迷糊,莫见怪,”李尚公浅浅叹了一口气,“你若是觉得这里闷就撩开帘子透透气。”
韵娘知这不合礼数,扭捏了片刻才起身挑起帘子几分,冰凉的空气卷进马车,清脆的马蹄声携走了沉闷。
“等明年梅花再开时,来李家看看吧。”
韵娘闻言微惊,转过头瞧见李尚公慈爱的目光下意识应了,满腹疑惑也不知再怎么问。
待快到傍晚,一行人才回了李家,家里的纷乱已由管家转达,现在李东晟掌家便先一步告辞去处理,褚淮尚有些话要说与李尚公暂且留下,韵娘从褚淮那里知道自己仓促留书闹了乌龙赶紧找唐绍去了。
李尚公一下马车就快步进了院子,撇开众人去了梅园。
梅花冰霜傲骨,温婉中不失刚强,李家好这事物也是正常——多数人都是做此想法,但其实并没有这么多深意。
追其原因也就一个——李家小姐喜欢。
早先李家只有那一株老梅树,李彤凝对此喜爱至极,她曾同李尚公说等有时间她就替自己栽梅,待边关泰平也已满园飘香,一夜风雪便带千树争开,饰这边关十里,将芬芳送去不知名的关外。
那时李尚公并未将此放在心上多少,李彤凝离开后他心中悲伤,一日看院中梅开想起李彤凝昔日话语突然开始种树。
一棵,两棵,三棵……
这是凝儿最爱的事物,等这满园飘香,他最疼的妹子是不是也就回来了呢?是不是就能再见她笑靥如花,眉目如画?是不是就能好好说声抱歉,让她不再受颠沛之苦?
春去冬来,岁月不停,直到这院子满是梅花成了燕门一道风景线,仍没见思念的人回来。
李尚公只是把这些陈年旧事都融在心里,化作一道洪流困在心间壁垒,韵娘的到来像是在这坚实的防守上敲开一个口子,顿如开闸泄洪,无数混杂的情绪淹没了他。
愧疚,悔恨,疼惜交杂一处,让李尚公深陷在其中,从始至终凝儿没有怪罪过他,从始至终凝儿心中装着的都是天下。
他不知是该喜还是悲。
罢了,罢了,也许这对凝儿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李尚公跪在地上浑然不觉冷,一点一点扒开梅树下泥土,露出一个小小的木盒,打开里面躺着一个褪色的丝绸织物,上面歪歪扭扭绣着求平安的图案,李尚公伸手拂过歪扭不平的纹路,若能时间倒流,便可看清韵娘那刀上挂着的物件同这一模一样。
“凝儿……”
不知不觉中李尚公眼前开始模糊,花自年年开,雁自年年归,何日人再还
褚淮在暗处看着李尚公不好出来,想了想最终决定作罢,他要说的不见的是什么要紧事,之后再由燕门王告诉李家吧。
看天色开始变黑,褚淮惦记乔逐衡,要是再不回去燕门王估计锅都烧热了,等着把他扒皮下锅。
褚淮回了前院就看见李东晟在那里同一少年说话,那少年看着与李休言一般岁数,两人相谈甚欢。
这人看着有几分眼熟,但也不是太确定。
李东晟抬眼看见褚淮过来,亲自迎上来:“褚公子同家父聊完了吗?”
“老将军正忙暂且顾不上我,以后若有机会再说就是。”
现在李家与他们已经是一条战线的伙伴,有些事现在说晚些说也没多少分别。
“还连带褚公子同我们辛苦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应该的,李将军莫这么见外。”褚淮转向李东晟旁边的少年,“这位”
少年大方道:“见过褚公子,在下宋祁安。”
说完露齿一笑,两个小虎牙分外引人注意。
看见韵娘毫发无损唐绍总算松了一口气,听韵娘讲完前因后果唐绍一时无语。
他不会说重话,无奈道:“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麻烦了一趟褚公子,下次有事可要讲清楚。”
“我知道啦……这次只是意外而已。”
“要是你再有什么别的‘意外’,步前辈可不得要了我的命。”
韵娘嘟嘟囔囔:“我爹那么温柔的人,才不会呢。”
唐绍可没法告诉韵娘她爹只有在她和她娘面前是个温柔的老先生,要是弄伤了韵娘可不是要拧断唐绍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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