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凤还是想多了解下情况,“唔,他公婆丈夫咋样?” “算是难得的正常人,都挺老实的。” “老实不等于人好呀,快别故意试探我了。” “嗯,他公公抢劫早早死了,婆母不让儿子下山,就在村里种种地打打猎,但是没苛待牛青枝,因为牛青枝的爹之前救过他公爹一命,总得来说,婆母是这个村子里顶好的。” 时有凤了解情况,然后朝牛青枝那边走去。 霍刃看着那单薄清瘦背影,心里觉得好笑。 明明不熟悉洞里环境还有些局促紧张,可是一听到有人过的惨,他就升起了怜悯之心。他便忘了一切,只想让对方好起来。 这样可不好。 要是一个男人随随便便卖惨,岂不是触碰到小少爷的心软? 这样被骗了,小少爷估计还开导男人,还为男人露出惨淡一笑而高兴继续宽慰人…… 嘶,霍刃越想越奇怪。 霍刃目光游神又凝重,火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动,忽的,时有凤回头一笑,霍刃眼里重新聚焦,眼底闪着一抹俏影似春水荡开。 时有凤见霍刃目光带着一丝担忧,朝他笑了笑。 他很安心的,因为他知道霍刃会在背后看着他。 时有凤坚定了步子,扯了扯袖口,继续朝牛家走去。 牛青枝家按照祖上流下来的位置应该在洞口,但是霍刃这次把老弱病残孕的人家都安排在了洞里面。 这样避免洞口雨水侵蚀,让人受冷感染风寒。 时有凤就这么朝牛青枝走去,明明他走近了牛青枝的目光里,但后者眼里只空洞洞的怀恋,摸着平坦的肚子一下下的麻木地哼着小曲。 “夫人,你怎么过来了?”一个精明爽朗的中年妇人打断了时有凤的踌躇思绪。 中年妇人眼底有些红,面色也有些憔悴,眼珠子像是蒙上一层雾纱,好像快哭瞎了。 他们这个家搭的很讲究,四面都用八仙桌一横一竖的搭着,上面挂着床单遮着四周。此时一家三口都搬着凳子坐在过道上,看着不远处孩童戏耍。 不待时有凤开口,中年妇人就道,“夫人,你能不能劝劝青枝哥儿,他这样不吃不喝迟早要垮了啊。” “金霞婶子,我试试。” 金霞眼神一喜,意外夫人好说话,也惊喜竟然能喊出自己的名字。 时有凤接过金霞双手递来的小木凳,挨着牛青枝坐下。 不待时有凤斟酌怎么开口,牛青枝自己先无声崩溃了。 他声音平稳,又像是水面下极力压抑的暗涌,“夫人也是来劝我的吧,谢谢夫人。” “可是我真的控制不住,一山洞的孩子都在嬉闹,为什么其中没有我的孩子。晚上睡觉的时候,总觉得雨声里有孩子在哭,在哭着问爹爹为什么不小心一点。” 牛青枝因为常年干活生的高壮,身材五官和男人都没什么区别,只是左眉角一颗浅淡的孕痣昭示着他是哥儿。 可他此时脆弱的不堪一击,眼里的泪看得时有凤心里也难受。 “我也不想这样,孩子没了,我没办法种地,我男人也不放心去山上打猎,我还日日朝他发脾气,婆母也背后偷偷快哭瞎了眼睛。” 时有凤轻轻道,“我们常说极乐世界,生灵安息,孩子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他在天上也会有喜怒哀乐,他现在看着你这样痛苦自责,他也会不开心的。” 牛青枝从袖口里掏出一块刺绣着孩童放牛的巾帕,他用巾帕捂着脸,颤抖着肩膀没有哭出声。因为这不是家里,没人喜欢听一个哀丧的哭嚎。 可他止不住眼泪。泪水湿透巾帕,顺着他粗糙的手指滑了下来。 “胖虎娘也是这样说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半夜翻身的时候会下意识捂着肚子,一坐在凳子上就忍不住摸摸肚子,孩子出生的鞋袜我都早早刺绣好了,一想到我连他一面都没见着,我就控制不住的心痛想哭。” 时有凤轻轻拍着他竭力压抑又不住耸动的肩膀,“放声大哭吧,没人会笑话你的,他们也会哀伤一个孩子的离去,不然不会时常上门安慰你。” “我经常看佛经,佛祖说,你会哭很长一段时间,但最后心里就没那么苦了。日子总会朝前看,偶尔回想起孩子,你还会哭,但那是慈祥的怀念。” “每年七月中元节时,故去的亲人回会来看我们。要是你一直沉湎悲痛,天天哭着,那孩子会很自责的。” “他在你肚子里的时候,奶奶干活利索做菜可口,爹爹和父亲也和和睦睦日常相互扶持,可他一走,这一切都变了。” “你说这样下去,两个月后的中元节,孩子回来还会认得家门吗?还会认得父母亲人吗?全都变了,孩子找不到家他不成了孤魂野鬼了?” 牛青枝哭声一顿,拿着巾帕擦擦眼,望着时有凤,他脸色温和软软糯糯的又带着坚信。好像世上一切如他所言,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带着最温柔的力量。 “你孩子有小名吗?我可以抄写佛经为他祈福,让他不再因为看到你哭而难受自责。” “有的,叫小鸭蛋,我知道了,我会打起精神好好过日子,谢谢夫人解开了我心里的疙瘩。” “嗯,经文我过几天给你送来。” 一旁金霞见儿媳妇神情松懈平静了,忍不住抹眼泪。 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小少爷竟然能劝住,明明她请了村子里很多能干的妇人劝都没用。 是啊,小少爷给他们一家都指了个奔头。 好好过日子,把身体养好心情轻松了,迟早还能生的。 金霞和他儿子张铁柱一个劲儿感谢时有凤,要亲自把时有凤送回去。 时有凤抬头目光穿过嬉闹的人群,就见霍刃看着他颔首点头。 “不用了,对了,这个鸡蛋给你。” 牛青枝慌忙拒绝,又有些受宠若惊,“不用不用,大当家已经特别照顾我了,伙食每天是肉粥、鸡蛋。” 时有凤倒是有些惊讶,这点确实不知道。 金霞笑道,“不仅我家,老弱病残孕伙食都好些,大当家还吩咐了好些人砍些松柏树,每日用树枝擦洗家当,说不容易得病。” “铁柱,砍了好多,还给周围的人都给了。” 张铁柱还没有他夫郎高,身材比较精瘦人也挺利爽的,“本来我还担心住进洞里,会缺衣少食,哪知道大当家都安排妥帖了。” “这趟真是多亏了小少爷。”张铁柱由衷感激道。 时有凤道,“都是你们自己照顾的好,我的话不过是个契机而已,这些事情怕是他本人反反复复想了又想,想来他心里还是愧疚于你们,才接受我的话头顺着解开了疙瘩。” 时有凤走后,金霞暗暗想到,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说话不揽功不自傲说的让人舒服,小小年纪看事情又如此包容宽和,可那不是刻意,而是骨子里的纯粹和善良。 要是她今后有这样的一个乖孙孙就好了。 难怪胖虎娘她们一群人都喜欢这个小少爷。 时有凤丝毫不知道金霞的想法,回来路上心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被哀痛的情绪感染情绪低落,可一方面,他嘴角忍不住翘了翘——他帮到了人! 就这样拉扯中,时有凤一边走一边面色严肃甚至板着了小脸,走神想事情的时候渐渐忘记看路。 忽的,他后背被人捏住,一个恶声恶气的粗狂男声威胁道,“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 “啊!不是,你……霍大哥你真是吓死我了。” 时有凤被吓的原地膝盖颤抖,回头见霍刃那张嬉笑的脸,目瞪口呆着。 “诶!霍大哥!你,你怎么了?” 时有凤刚刚埋怨完,就见霍刃那黝黑又炯炯有神的目光逐渐涣散,身形摇晃朝他倒来。 时有凤连忙扶住他,可霍刃比他高大太多,压下来像山影塌来。他几乎使出吃奶的劲儿,肩膀才能抗住他一个胳膊。 “霍大哥你没事吧?”时有凤面色紧张。丝毫没注意到男人只是虚虚的架着他肩膀,从后背看去,像是大鸟撑开了羽翼,底下护着一只小鸟,小鸟还叽叽喳喳的满脸忧急。 霍刃还准备玩会儿,周婶子路过毫不留情一句,“小少爷,大当家在笑呢。” 原本忙的手足无措原地转圈的时有凤,抬头一看,霍刃那深眼泛着笑意,嘴角都咧开了。 时有凤面色缓和下来,从霍刃胳膊下走出来,心力交瘁道,“不要逗我了。害得我信以为真。” “我瞧你不开心,是不顺利吗?” “没有啊。” “那还板着脸,路都忘记看了。” 时有凤悄悄凑近霍刃,可霍刃太高了,他不过到他肩膀处。 好在霍刃识趣的偏着脑袋俯身凑耳。 时有凤压着兴奋的低声道,“我就是高兴呀,他们一家都夸我了,还是三个人。很开心的,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你懂吧。” 霍刃揉了揉耳朵,“不懂。” 他只知道小少爷确实好骗,可得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紧了。 他手贴时有凤后脑勺,青丝柔软丝丝滑滑的挠着手心,他揉了揉,“小脑瓜子想的还挺多。” 两人回去的时候,洞口嬉闹的也散去了。 像盛会过后的蜜蜂,人们都开始回到自己的那块山洞地上。 大多数人直接地上铺着草席棉被,裹着衣服盖着褥子就睡了。 少数讲究的还是搭了个棚子。 浣青就是要搭棚子的那个。 但是没人帮他,他身边那个奴仆小文,也干瘦干瘦的,很难把三根手臂粗的树干绑扎在一起,更别说立起来了。 而且,浣青睡得位置,也挨着时有凤两人的附近。 浣青见小文反反复复搭不好,便一直朝小文撒气。 最后自己动手,反而手心被粗糙的树干摩擦出了红。 恰好,时有凤两人从边上路过。 “看!我手心也红了!” 浣青耀武扬威的炫耀,把手心怼在时有凤面前晃。 那干净的手心沾染了湿树枝的污糟屑沫,脏湿湿的又摩擦翻皮的红。 时有凤看着就头皮发麻。 时有凤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骄傲的,但还是捧场道,“那你好厉害呀,这样都没哭。” 浣青茫然。 这应该哭吗? 时有凤觉得浣青有些可怜,自小不知道娘是哪位,头上全是凶神恶煞的哥哥。要不是隔三差五去他爹面前晃悠,他爹都认不出这个哥儿是他儿子了。 但两个月前,唯一庇护他的爹也死了,那些哥哥也都消失不见了。原本和他订亲的男人也改变了态度,说不可能明媒正娶,顶多他自己收拾下包袱来他家里睡。 浣青,他确实很厉害。 能把自己照顾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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