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顾寰所知,齐昭昀这两年来都没有和任何人对战过,更多的全靠自己勤谨练习。不过早就烙印在骨髓之中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忘记,顾寰和他很快就互相喂招,彼此切磋,齐昭昀很快就回到了原本的状态,轻盈迅捷,善用巧劲,和顾寰走的不是同一个路子,但要压制他对顾寰来说也不是容易的事。 这种互相喂招没有多少实际意义,在战场上花俏比不上势大力沉,千军万马之中没有什么能取敌将首级的剑仙——或许出其不意的情况下沈约这种剑客可以做刺客用,但顾寰和齐昭昀都很清楚,要赢得战争只能脚踏实地,率领精良之师,而非靠着自己的技巧。 训练有素远比武艺高超重要。 但互相喂招,彼此练习是一种很新颖的亲近方式,他们都还挺喜欢。感知到对方危险而充满侵占欲的一面本来应该不会变成什么游戏,尤其是当他们是两个随便拿着一根筷子都能扎死好几个人的时候。但正因他们彼此都是足够强悍的人,意识到齐昭昀其实完全有能力招架他凶狠而迅捷有力的进攻,顾寰就没法不喜欢上这个事了。何况外面到处都是湿的,多数时候他们都在室内交手,简单的拳法近身格斗,然后变成绊倒之后在地面格斗,还有急促又被刻意控制的呼吸,迅速升温的身体,强而有力的束缚…… 顾寰知道自己喜欢的理由不太正当,但也没人说他被自己的情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时候不能多想点什么。 齐昭昀还看过了他的槊。顾寰挺喜欢自己常用的武器被齐昭昀拿在手里的样子。他擅长的正是带领骑兵冲锋,槊前后都十分尖锐,很适合马上作战。顾寰最常用的这一支看样子平平无奇,只配合他的头盔系上了白缨,但两端都锋利且坚硬,显然收割过许多性命。 顾寰不觉得这东西可怖,显然齐昭昀也不觉得。他放柔了声音靠过去,指给他看上面的刻字:“那时候我才十七岁。” 齐昭昀微微挑眉。这倒不是什么羞耻的东西,顾寰的刻字和他给别人的印象一样,挺简洁的:寰。 他的评论和这个字也只有一点点关系:“这个字和你太合适,尤其有了令姊的解释之后。” 天下无所不至,这或许算作一种狂妄,不过巫烛当年选定这个字的时候显然并不觉得不可达成。实际上以顾寰的经历和他所率领的铁骑来看,这也不过是时间问题。顾寰现在毕竟还很年轻,而他终将建立不世伟业,真正的踏遍天下,带着铁蹄和王旗。 顾寰也靠过来看着那个字:“嗯,阿姊一向对我有很多期待,且从不怀疑我是否能够做到,不过我们始终没有时间弥补过去的那些事……也没法对她说,我很愧疚,我本来可以做得更好,如果早些时候能够把她接出来,或许还有机会说出这些话。” 小将军露出惆怅的表情。 齐昭昀知道他遗憾的事情是什么,却没有提起:“她现在其实也挺不错。” 说着算了算日子,意外的挑起眉:“小殿下大概也快出生了。” 顾寰也在心里算了一遍,叹息:“只怕我不能回去,只好托你代我祝贺阿姊了。她一生在祭宫耗费了太多年,始终孤独寂寞,如今有个孩子也算一些慰藉。不过恐怕我们之间最多的永远只能是错过,错过,错过,没法弥补。” “但至少你们彼此关心,她不会怪你,你也应该不再这么自责。她什么都知道,只会因此而担心的。”齐昭昀面无异色,安慰顾寰。 他的平静不妨碍顾寰想到齐昭昀如今想要关心家人,或者被家人关心都不可能了,顿时为自己的多愁善感不好意思起来。旋即又想到如今唯一可以称得上是齐昭昀家人的人也就是沈约一个了,忍不住问:“沈约再和你通过信没有?我上次也只是听说他在苍山学舍安家,重建草庐。不过那地方还是不大太平,你要是去信,记得提醒他小心,倘若可以,我也给谢陵写写信,请他代为照看——我知道他剑术超群,但还是小心些的好。” 当初跳墙追赶人家的顾寰当然没有想到,自己还有一天得托人情照顾沈约。不过他也乐在其中,能让齐昭昀放心就是好事。 不过齐昭昀摇了摇头,并未接受:“他能照顾好自己,我们也没有写过几封信,他能照顾好自己,回到学舍对他也是一件好事,我知道就足够了。” 顾寰张了张嘴,居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点什么。 他对文官的交友准则一窍不通,但对齐昭昀这种“我和他心有灵犀”的自信就张口结舌了。沈约是什么人顾寰并未亲眼得见,但是赵朔有一段时间召集幕僚分析过,连师夜光都用上了,他也顺带听了一点。反正是个随性且有天分,只是浪荡落魄不愿意被征辟的剑客。 顾寰一辈子也没有弄懂过这种人。 但齐昭昀和沈约近乎感应的了解还是让他意识到,其实齐昭昀也是这种人,他只是把一切都摊开给顾寰看了,什么都讲给他听了而已。 齐昭昀不能算一个彻头彻尾的文人,不过眼下来说,他显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文官,顾寰头一次想到或许对方一直在迁就自己。而他意识到自己被迁就了之后一点恼羞成怒都没有,甚至都来不及想到自己不争气,只是凭着本能和齐昭昀越贴越紧,乖顺可爱,声音微微沙哑的答应了一声:“嗯。” 顿了顿,又忍不住说:“你真好。” 这话没头没尾,齐昭昀挑起眉看了他一眼,伸手捏捏他的脸,像逗弄什么动物。顾寰又想起来曾经想过要送给齐昭昀的貉,随后在心里叹息一声,抱住了齐昭昀的腰,把头搁在了对方肩膀上。 二人默不作声的依偎在一起,外面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黄昏雨。齐昭昀也不问是什么让顾寰突然之间变得这么柔软,只是用手摸了摸顾寰十几岁的时候刻上去的名字,又将一只手摸索着递到顾寰手里,和他拉着手听雨。 说起顾夫人临盆日期之后,离别就成了不久之后的必然。 齐昭昀不能停留太久,顾寰又要和他分开。日期或许在出梅之后,或许等不到出梅,赵朔大概也离不开齐昭昀,因此早说了不会让他滞留在清江营太久,而顾寰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没有和齐昭昀做过。 他们倒也不算聚少离多,只是时常分隔两地而已。顾寰不觉得是自己太过黏人,只觉得这太可惜。倘若可以他宁愿和齐昭昀永久的住在一起,给他做饭,陪他睡觉,和他同看朝阳和夕照。 但是圣旨来了。
第七十五章 ,辞别 圣旨来得恰在预料之内。这一回就换成了顾寰送走齐昭昀。清江营里设了送别宴,几个杂号将军一起来送别。曾经在齐昭昀麾下的经历对他们来说确实算是一件好事,或许会在将来带来意料不到的好处。不过对顾寰而言这都没有什么意义,他想着的是前一夜和齐昭昀亲热过后又和他躺在一起的感觉。 幸好他们住在一起,告别不算短暂,顾寰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是还是很不舍。 清江的日子和轻松愉快的隐居相差甚远,但他们不必忌讳旁人的目光,朝夕相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已经很不错了。眼下还没到海清河晏,天下承平的时候,就算顾寰有心隐居也做不到。他知道齐昭昀怀念苍山学舍的日子,也知道齐昭昀有些羡慕沈约,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齐昭昀选的是最难的路,顾寰就得陪他。 圣旨来得比出梅早,顾夫人尚未生产,或许齐昭昀赶回去的时候还来得及与众臣恭贺皇子的降生,不过顾寰就没有这种运气了。为此顾寰也很不高兴。他是不大喜欢最后顾璇玑的这个归宿,但小外甥身上有顾家的血,在他心里占据的是十分不一样的地位。 送别宴上他没有和齐昭昀说太多话,人人都争着抢着和齐昭昀道别,顾寰就把自己留在了最后,不知不觉开始叹气,然后就有些晕晕乎乎了。不过他也没有喝醉,支着下巴以晦暗不明的表情盯着齐昭昀和别人说话,偶尔也应和别人两声,以示自己没事。 清江营的日子自在,起先顾寰还被齐昭昀对外人的不避讳吓了一跳,不过并没有人说什么,就连留言也相当适可而止,顾寰就松了一口气,由着齐昭昀去了。 他本以为两人之间自己才是那个最想炫耀却不得不忍住的,没发现齐昭昀才是。 至少现在好多人都知道顾寰会给齐昭昀做饭,而齐昭昀护食,一口也不愿意给别人尝尝。 水土不服的可不是只有齐昭昀一个,但顾寰照顾入微的也就一个而已。人人都知道他们亲厚,只是不清楚到底有多亲厚而已。顾寰才不觉得自己偏心,齐昭昀才是偏心的那个,杂号将军都被他揍过一遍了,唯一没有鼻青脸肿的只有顾寰一人。 何况还有切磋之后的抚慰,顾寰心满意足,而且想起来就美滋滋。顾寰也不管自己这种心情算不算幼稚,只是在胡思乱想之中等到宴散,等到齐昭昀过来戳着自己的脸问候:“醉了吗?” “没有。”顾寰十分肯定的回答,随后打了个嗝儿,一头栽进齐昭昀怀里。四下寥落空寂,并无一人知道他们如何亲近,顾寰即使不大清醒也很明白这一点,沉默片刻之后脱口而出:“要想我。” 今年似乎是诸事不顺的一年,顾寰得长长久久的和齐昭昀分别,度过春和秋,几乎是大半年。他尚且不知道赵朔打算什么时候召回自己,一想到春天的时候因为离开齐昭昀而孤独寂寥的心情,就整个人都不高兴起来。放在平常,顾寰为了让自己照顾齐昭昀,恐怕从来都不会直白要求“要想我”。 这是他最本能的要求,但却不用出口。 齐昭昀轻轻抚摸他的耳际和后颈,温柔而温吞的答应了:“好。“ 顾寰得到了承诺,也就任由他把自己半拖半抱起来,往卧房走。他确实喝醉了,和前几次还有点不一样,肢体不再协调,运动起来也不轻松,软趴趴的由着齐昭昀摆弄,且反应相当迟缓。虽然嘴硬,但齐昭昀很快还是明白过来他喝得不少,忍不住在把他放到床帐里面之后摸黑伸手摸了摸他的嘴唇,被他轻易的张嘴含住了。 口腔高热又湿润,舌尖抵着敏感的指尖缓缓上移,顾寰像个吃奶的孩子似的含着齐昭昀的手指,并未使这种感觉变得纯情一点。齐昭昀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哄他:“松口。” 不过似乎这不足以让顾寰明白,反而令一只滚烫的手抓住了他将将要抽出来的手腕,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齐昭昀知道自己应该去倒一盏冷茶给他喝,或者拿来点醒酒汤。但似乎只要顾寰不放开他,他就没法走,也不舍得走。这感觉神秘而强有力,把他死死的定在这里,好一会之后不得不容忍而喜爱的叹息一声,用另一只手描摹顾寰滚烫到似乎会随着手掌轻柔的触碰而融化的脸颊,又轻轻抚摸他颤动的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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