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沉声道:“若是如此,沈相与李侍郎两人顶天了是渎职,吴侍郎要负全责,定是杀头的大罪。” 徐侍郎道:“沈相掌四院,有所疏漏在所难免,若非此次所犯之错令圣上颜面扫地,圣上未必会将他下狱,李侍郎只负责宣读诏书,罪责是最轻的,只有吴侍郎,诏书由他亲笔撰写,如今院史大人不在,他又暂代院史职......” 沈容道:“如今要想办法,先救吴大人性命。” 苏侍郎道:“他平日里瞧着吊儿郎当,其实最是兢兢业业,院史大人也是看中他恪职,只是他为人容易紧张,加之最近疲惫不堪才会闯出大祸。” 贾侍郎道:“我问了典司院的同僚,圣上卯时才就寝,就寝前命典司院将诏书存盘拿去给他看,兴许看完就要发落。圣上卯时安寝,最多睡到午时便会起身,如今已是辰时二刻。” 几人无计可施,走投无路之时,门外书役来报,二皇子在书库等沈容过去。 沈容立刻赶去书库,赵念安负着手在书库里溜达,见他来,莞尔道:“怎么不来求我?” 沈容放眼望去,赵念安穿了一身杏黄色的锦袍,头发整齐的束拢在白玉发冠里,他近来心宽体胖吃胖了些,五官更加圆润白皙,如此打扮更让人瞧着柔软可爱。 沈容知道他说什么,苦笑一声道:“你未领差事,前朝事务你不宜插手,况且圣上这些日子烦躁不堪,你去了未必能帮得上忙。” “沈相四处说你谄媚奉上,暗讽你是个佞臣,这种时候,你不来仗我的势,如何说得过去?”赵念安走近他,笑道,“你且放心,我不会失了分寸,我知道你聪明,只是你不明白,前朝与后宫是一样的,不是你聪明便能一帆风顺,重要的是圣宠,办法我没有,不过我能帮你拖住父皇,你抓紧时间想办法。” 沈容感动至极道:“每次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你总会出现。” 赵念安忍着笑,低声打趣道:“我是你夫君嘛。”他窃喜地笑了一下,红着脸跑开,随即赶往圣上寝殿。 赵念安去时圣上还未起身,内侍请他在偏殿稍坐,他等了有一个时辰,托着下巴快睡了过去,正听见推门进来的脚步声,以为是内侍来唤他,抬眼却见圣上背着手板着脸向他走来。 赵念安还未来得及行礼,嘴里没憋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都闪出了泪花。 圣上噗一声笑了出来,屈起手指敲了敲他的脑袋。 “近来朕的门槛快被人踏破了,你也来凑热闹。”圣上在罗汉床上坐下,内侍端来热茶摆在中间小几上。 赵念安在另一端坐下,蹬了鞋盘腿坐好。 圣上瞪他一眼,他像是没看见一般,撒娇耍赖道:“母妃让儿臣安份些,最近不要来烦父皇,可儿臣觉得自己也不烦人呀。” 圣上冷哼,吹凉了茶喝了一口,缓说:“为了沈容来的吧?你近来与他关系甚好,宫中上下都知道了。” 赵念安道:“儿臣不领差事,沈大人也不过是个写喜诏的闲散文官,父皇不会觉得儿臣营私植党吧?” “沈容哼......” 赵念安笑眯眯道:“父皇觉得沈大人如何?” “不如何。”圣上拔高声音道,“朕不喜欢。” 赵念安揪起眉头:“为何呀?沈大人哪里不好?” 圣上一时间也说不上来,他这些儿子里,年幼的姑且不论,年长这三个各有千秋,赵成岚勤奋且宽厚,脑子却不算聪明,又缺些少年意气,让人觉得他这个太子做得愁眉苦脸,十分不痛快,赵北辰聪明伶俐却少年轻狂,做事冒进不计后果,赵念安与他们全然不同,聪慧也沉得住气,会撒泼耍赖,也会隐忍不发,只是心思不在正途上,整日为情情爱爱所扰。 若是有沈容点拨他,也未必不能长进......只是沈容心思太深,多看几眼总让人觉得背脊发凉,好似沈朝恩又活了过来,用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神睨着自己。 “父皇?” 圣上回过神,定定看了看赵念安,见他今日穿着打扮活泼又讨喜,忍不住想,还是算了吧,若是这心肝宝贝变成沈容那副模样,实在是不敢想。 圣上道:“时辰差不多了,传午膳吧,你陪朕用一些。” 赵念安自然答应。 两人刚拿起筷子,有内侍来报,尚书院院史苏大人此刻正跪在门外,向圣上负荆请罪。 圣上挑了挑眉头:“他不是病了吗?他请什么罪啊?” 内侍谄媚笑道:“自然是驭下不严之罪。” 圣上冷哼一声:“他想跪便让他跪。” 赵念安不出声,埋着脑袋扒饭吃,免得又叫圣上觉得他今日居心不善。 圣上板起脸道:“坐直了吃,不像话!” 门外,苏院史穿着常服跪在地上,他晨起听闻吴侍郎被抓一事,立刻坐马车进宫,直接到了殿外跪着。 内侍蹑着步子向他跑来,俯着腰道:“哎哟苏大人,您都七十多了,大病初愈,可别跪着了,赶紧回去吧。” 苏院史不出声,他颤颤抬起眼,用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眸看向内侍,说道:“本官还跪得住。”
第28章 沈容来时苏院史已经跪了半个时辰,他半跪半趴在地上,整个人蔫蔫的,似乎是没了生气,恹恹的好似一个将死之人。 自沈容为官以来,虽不到一载,却备受苏院史照拂,尚书院上下无不受他关怀。 沈容见此景心痛难当,他快步上前将苏院史扶起,低声道:“大人别跪了,下官想了个办法,下官可以请太子殿下去说情,他此次立了大功,想必圣上会看他颜面。” “沈容,你向来聪明,若非走投无路,也不会用这种蠢办法,此事事关龙颜,陛下不会高拿轻放,你请太子说情,只会叫太子为难,不仅如此,你欠了太子的情,将来便受他掣肘。”苏院史连连咳嗽,脸上浮起不自然的红晕,他紧紧抓住沈容的手,颤巍巍地说,“是老夫不谨慎,未将文书看仔细,来时未穿官服,尚书院有一套,你去帮我拿来。” 苏院史仰头看着沈容,那双浑浊的眼眸突然变得清明又锐利。 沈容感觉到苏院史用力抓住了他的胳膊,指甲几乎嵌到了他的肉里,他艰难地点了点头,放下苏院史朝着尚书院跑去。 沈容自来习武,只消片刻便回到尚书院内,他三步跨作两步穿过议事厅,一路冲进苏院史书房。 待四下无人,他方颤抖地拿出方才苏院史塞进他袖口中的东西。 他将竹纸拢开,平摊在桌面上。 他来不及细想,为何苏院史手里有吴侍郎诏书的副本存盘,这本应该留存在典司院内,如今圣上正在用午膳,午膳之后他便会召典司院将此存盘拿去过目。 沈容忽然间明白了苏院史的用心,他大为震撼,也大为触动,十年来,他从未像今日这般情绪煎熬,他曾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对旁人的喜怒哀乐,除当年那个孩童外,他不会再对任何人的悲欢离合有情绪起伏。 沈容痛苦难当,他拉开木柜抽屉,拿出苏院史官印,在竹纸空白处按了下去。 苏院史那日突然病重,回府时未将官印带走,沈容不知他是否将全盘计划处妥当,但事已至此,苏院史冒了如此大的风险,沈容愿意陪他走一步。 沈容盖完官印,等颜色干透,同时他将官服拿起,垂在臂弯处。 正当他准备收起竹纸之时,他惊觉沈相的官印歪了半个位置,且印章颜色较浅模糊不清。 沈容虽与沈相关系不睦,但对他尚算了解,此人板正,做任何事至少表面功夫齐整,他盖章向来四平八稳,所绘字画上的小印也盖得端正,从未像此般歪斜。 沈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极为离奇但十分可靠的想法。 沈相的官印并非自己所盖,而是有人自作主张替他盖了上去,昨夜事发匆忙,御前催得急,事情又发生在大半夜,诏书送去相部后,沈相并未亲自过目,而是有人代他看了诏书,并且盖了印,此人既能拿到他的官印,且沈相未将他供出。 沈康......必是他...... 若是如此,这件事情的性质便完全不同,应由沈相与沈康担全责,吴侍郎乃疏忽渎职。 这个想法在沈容脑海里不断浮现,可他并无佐证,且他如今已经盖上了苏院史的官印,时间紧迫,容不得他耽误半刻。 他收起竹纸,拿着官服往外走。 迎面碰上徐侍郎,徐侍郎愣了愣问道:“你怎么从院史大人房里出来?” 沈容露出难过表情:“院史大人叫我回来拿官服。” 徐侍郎没有细问,只叫沈容赶紧去送。 沈容走出尚书院没几步,就见典司院公孙侍郎苦笑着向他走来。 公孙侍郎向沈容作了揖,抖了抖袖子道:“苏院史从前是我老师,如今却犯了如此大错,当真是大逆不道,也难怪圣上龙颜大怒。” 沈容悄无声息将竹纸递给他,愤愤说道:“他即是你老师,你却落井下石,无礼至极!” 公孙侍郎怒道:“你区区从四品也敢骂我,本官品阶再低也有四品,不知好歹!” 他骂了一声,转身即走。 沈容怒瞪他一眼,抬步也走。 苏院史跪得几乎晕厥了过去,内侍几次劝他他也不肯起,直到沈容跑来,他才堪堪直起身道:“官服来了。” “下官来晚了。”沈容将官服给他披上,未有穿得太严实,将他里面的常服露出一些,又在他常服的腰带上挂了一块玉佩。 苏院史垂眸看了一眼,徐徐说道:“孩子,听老夫一句劝,你凡事过于谨慎,不够畅快,望你今后能活得自在些。” 沈容红着眼说:“晚辈往后还要倚仗大人照拂,必定听大人教诲。” 苏院史满脸慈爱看着他道:“好孩子。” 两人在外等了一会儿,内侍来报,圣上宣苏院史进去说话。 沈容扶着苏院史站起来,将他送到殿门口,看着他迈着颤巍巍的双腿一步步挪进殿内。 圣上刚用了午膳,又被赵念安使着性子硬拖着说了许久话,喝了一肚子茶水,未时将他轰走才得空宣苏院史进来。 苏院史老态龙钟跪在地上,用喑哑的声音自述罪责,那模样落在圣上眼里尤其刺眼,满朝文武就没有中用的了? 圣上面色凛冽,只叫内侍把存盘拿来。 内侍出门去唤,不多时亲捧着册子呈至御前。 圣上瞥了苏院史一眼,抖开竹纸摆在案前,他垂眼看去勃然大怒道:“诏书与存盘内容竟不一致,尚书院、典司院、相部,全都瞎了吗?眼珠子若是无用,统统给朕挖出来!” 苏院史伏在地上羞愧难当道:“老臣眼拙,老臣无用,请圣上息怒......” 圣上深吸了几口气,按捺住火气低头再看几眼,突然见他瞪圆了眼睛,像是怒极了,一手抓起竹纸砸在地上,大喝道:“你抱病在家,你告诉朕,上面如何有你的官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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