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浅看着母亲,眼神飘忽,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她喃喃道:“女儿本想认命,可为什么宫里的贤妃还要打二哥的主意?她不知二哥心有所属吗?二哥若是尚了公主,那他日后在官场上如何还能有所建树?女儿成了棋子,二哥也要跟着成为棋子吗?” “母亲,女儿不甘心,女儿错了吗?” 面对贺云浅的问话,国公夫人摇着头,她没办法说对错。 贺云浅擦了擦眼泪:“既然注定要成为棋子,那女儿为什么不能搏一搏。” 国公夫人闭了闭眼,她轻声道:“我知道你委屈……只是你要知道,这世上有些事一旦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贺云浅的眼泪无声地落下,她自然知道。 身为贺家人,是该为家族奉献自己能奉献的一切。可她有时也会想,既然贺家的一切都要为宫里的贤妃和萧印奉献,那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她呢? 国公夫人出来后回院子里就看到了贺定,贺定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 国公夫人走过去把贺云浅的话说了一遍,她道:“都是我没教导好孩子。” 贺定摇了摇头,他满脸疲惫:“她想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国公夫人何尝不知道,只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贺定:“我原本想和娘娘继续敲定贺景和芸雅公主的婚事,可被娘娘回绝了。说公主现在年幼,暂且不考虑终身大事。” 国公夫人:“娘娘心里不舒服。” “搁谁身上能舒服。”贺定道:“日后我们贺家,难了。” 贤妃和皇后明里暗里地争,萧印和太子也一样,他们贺家夹在中间,想要两边讨好,怕是不能了。 日后面临选择,手心手背,空难以抉择。 ** 皇帝为太子赐婚的消息在宫里宫外沸沸扬扬传了半个月,等事情消停下来时,已入十月。 今年京城的冬天来的特别早,入了十月就冷得厉害。 终于在十月十九这天,京城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冬风夹裹着雪花打在人脸上,又冷又疼。 在京城飘雪的这天,萧印病了。 听闻萧印病了,萧莫完全待不住了,他披上防寒的披风便顶着风雪去了萧印的住所。 温玖跟在他身边看他焦急的样子,心道,还好萧印现在还住在宫里,若不然,萧莫定要跑出宫前去看望他。 萧莫到的时候,萧印正在喝药,让人惊奇的是太子也在。 看到萧莫,太子笑了:“这次六弟倒是没孤来的快。” 萧莫眼皮一抬:“都是兄弟,快慢都是情义。” 萧赟嗤了声,懒得和萧莫抬杠,他望向萧印:“四弟好好养病,孤先就先回去了。” 萧印端着药碗道:“太子殿下慢走,恕我身体不适,不能恭送太子殿下。” 萧赟挥了挥手:“都是兄弟,孤不会同你计较这些。” 这场面,那是一个兄友弟恭。 走至门口时,萧赟突然回头满脸关切地说:“四弟,万安寺的平安符很有效。前几日贺姑娘托人送了孤一枚,你抽空也让人求上一枚,戴在身上以保平安。” 听闻这话萧印端着碗的手微微一紧,他的拇指死死扣在碗沿。 萧莫翻白眼:“太子哥哥在说笑吗?这里是皇宫,论平安,哪个地方能比得了这里?这里有父皇的真龙之气,定能护佑四哥平安。倒是太子哥哥还是小心些,万安寺的平安符不过是一张纸,万一要遇到什么危险,还是要呼喊侍卫比较妥当。” 萧印:“六弟说的有道。” 萧赟眯眼:“孤本好意,四弟不听罢了。” 说罢这话,他甩袖离开。 等人走后,萧莫低声道:“四哥,趁热把药喝了,莫听他胡说八道。” “不得放肆。”萧印一边说一边把药灌下:“他是太子,别一句一个他。” 萧莫敷衍道:“是是是,我知道了。” 萧印喝完药,夏玉把药碗收拾走,萧莫正想说些有趣的事,突然门外传来明清的呵斥声:“大胆,你敢对太子殿下不敬……” 萧莫心中一惊,脑中瞬间想到了温玖。 这些天他带温玖在身边,但一直没有让温玖和太子单独一起说过话,此时两人怕是碰上了。 萧印也想到了这层,他挣扎着坐起身道:“你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萧莫忙走出去,只见殿外温玖的手死死抓着他的披风,萧赟就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温玖眼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恨意。 萧莫快步走过去,他望着温玖皱眉厉声道:“怎么回事?” 明清上前一步:“六殿下,你这奴才实在是大胆,太子殿下好意关心他,他不但不感激,还敢怒视太子殿下,一点做奴才的样子都没有。” 温玖立刻跪在地上,他低着头语气僵硬:“太子殿下关心奴才,奴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忘了谢恩,请殿下责罚。” “既承认对太子不敬,当杖责一百……” 明清的话没说完,萧莫打断他道:“明清,你是太子哥哥身边的人,按说我不该说你。但小九每日跟在我身边,每天看我也是这样的眼神,我怎么就没看出他哪里不敬了?还是说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不说话你就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六皇子说笑了,只是刚才这狗奴才看向太子殿下的目中流露凶光,心里必然有恨。”明清道:“太子殿下若不加以惩罚,日后他必会给六皇子祸乱。” 萧莫居高临下看向温玖:“你有吗?你会吗?” 温玖利索道:“奴才没有,奴才不会。” 萧莫朝明清摊了摊手:“你看,他都说了对他太子哥哥没有恨,也不会给我惹乱子。” 萧印这时也从内室走了出来,他披着衣服站在门口咳嗽了几声虚弱道:“太子殿下,今日天寒地冻,奴才冻得身体僵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父皇赏赐给六弟的奴才,你就饶了他这次吧。” “是啊,太子哥哥。”萧莫接过话头脆生脆气道:“你前来看望四哥,在他这里打打杀杀多不好。” 萧赟并不怕打杀温玖,只是萧印那句父皇赏赐让他有所顾忌,他看了温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四皇子和六皇子都为你求情,那孤就饶了你的杖责之刑。你就在这殿门口跪上两个时辰反省一下。”
第15章 萧赟说完这话就离开了,他不怕温玖不跪,他倒是希望温玖不跪。温玖若敢不跪,他就敢借机把他打残废。什么皇帝赏赐的奴才,敢违抗太子之命,那就是找死。 温玖站起身把手上的披风递给小太监,低声吩咐了句:“拿好了,殿下最喜欢这件披风,别染上雪水。”交代完,他就老老实实跪在了殿门外。 温玖跪的笔直,他神色漠然,风雪吹打着他的脸颊、吹打在他周身。 萧莫站在门里看着他,明明同处一个地方,一门之隔,风雪中他们好像两个世界得人。 这时萧印在走廊处咳嗽了两声,他语气淡淡地呼喊道:“六弟,外面雪大,回屋喝杯热茶,别冻着了。” 萧莫:“四哥你先进去,我马上就来。”说罢这话他走过去把小太监手里的披风扔在地上冷笑道:“这玩意儿我屋里多得是,你们小九哥这么喜欢它,就赏给你们小九哥了。” 小太监看着被随意丢在地上的披风茫然地应了声。 萧莫冷哼一声转身回去了。 萧印撑着病体为他倒了杯热茶,萧莫忙接过:“四哥,你刚吃完药快躺回去,别着凉。” 萧印揉了揉额头,发热的人就这样,浑身没劲儿,胳膊腿都懒得很,人也绵绵的,只想闭眼睡觉。 “太子已经发话让他跪两个时辰,你别阳奉阴违招惹太子生气,要不然吃亏的还是你的奴才。”萧印低声道。 萧莫捧着茶神色微愣:“四哥放心,我明白。四哥你好好养身体。这雪越下越大,我先回去了。” 萧印以为他是想眼不见心不烦,便点了点头。 看着萧莫匆匆离开的背影,萧印摇了摇头,他这个弟弟,嘴硬的很,心也软的很。 若是他,绝对不会留一个这样招惹是非的奴才在身边。 想到这里,萧印不知为何突然愣了下,也许是天寒地洞房内只剩下一个人,思绪有些乱,萧印突然自嘲地笑了笑。是啊,他这样的人,遇事自然要衡量一番。 衡量利益、衡量得失。 这方面,他倒是不如萧莫那么洒脱,那么肆意妄为。 ** 萧莫走出去时,只见小太监拿着披风站在跪着的温玖身边,他神色焦急,一副不知道要拿手中之物怎么办的模样。 萧莫暗道一声笨死了,他走过去,扯过披风扔在了温玖身上:“披着,别冻死了。好好反思一下太子为何要罚你,反思一下你错在哪里。” 丢下硬邦邦的几句话,萧莫才离开。 温玖一手抓着身上的披风,一手死死扣着地面。这让他想到当日天牢,他被人带走时眼睁睁看着母亲她们被喂下毒药的场景。 当日他无能为力,今日同样。 萧莫说的不错,他是该反省一下他错在哪里。 他的确错了,他错在沉不住气,错在被萧赟两句话就点燃了怒火。 这样沉不住气的他该怎么报仇?身在皇宫,面对是随时能取走他性命之人,他要做刀枪不入,即便太子当众提起温家人的死,他都要面无改色。 萧赟,萧赟。 温玖在心里不断念叨着这两个字。 他知道刚才萧赟是故意在激怒他,萧赟刚才站在他面前,漫不经心地说:“温玖,再过几日就是你姐姐的生辰,只可惜孤这次不能为她庆这个生辰了。” “你温家谋逆,你姐姐身为太子妃本不用死,可她不听话,偏要和你们温家共存亡。孤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自裁。你知道的,在宫里自裁乃是大罪,入不了皇陵,她的如今尸身还在外放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入土为安。” “你们温家人都在黄泉路上,你又没办法祭拜他们,孤实在是心痛。” 听着萧赟的话,温玖心底涌起恨意,他怎么能不恨,他在天牢里就曾听过衙役们讨论太子妃自尽之事。 他们喝着酒笑着说太子妃根本不是自尽而亡,而是被太子下令赐死的。太子妃被人强摁着灌了毒酒,她挣扎的厉害,只可惜势单力薄毒酒还是被喂了进去,剩下一口气时被人抬着挂在了悬在房梁上的白绫中。 太子妃临死口吐鲜血却为温家喊冤,声声泣血,却无人会。 那些衙役也许是酒后随口而言,也许是故意说给温家人听的。 温玖记得他的父亲,那个刚强的男人,战场之上长枪入身面不改色,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无数,那一晚因这个消息默默流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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