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邈抬头,苦笑道:“圣上居然表现得这么明显么,叫你都看出来了。” “阁老,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还是因为那林可言么?” “郦依!”张邈起身,音调已是愤怒,隐透畏惧和威胁,“你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当年之事?你怕是不想要这条命了!那林可言,是你能提的么!” “下官,下官只是不明白…… ” “不明白是你的福气!”张邈脸上堆满黑气,他挥袖道:“如今最要紧的是怎么斡旋此事,那些人是不肯吐半分的,程郧霜也不是个好惹的,此人高举良知大旗,行事颇为狠辣,真要硬刚起来,江南就是下一个陇州。别忘了岐王也在其中,那隋在山早就按捺不住要改革吏制,真给他一个机会,咱们的人还能剩多少?” 郦径遥连忙朝张邈拱手,道:“还请阁老定夺。” 窗外,惊雷一阵,闪电劈开顺天城上空,霎时黑云压城,倾盆大雨就落了下来。 “秋天……来了啊。” 张邈喃喃自语,寒光落于他一品仙鹤官府,若血上凝霜。 他的目光,落在很久远很久远的地方。 —— 自萧慎和宋知止离开顺天城前往江南后,林清少了去岐王府跟他讲学一事,便得了些许空子去熏风阁喝茶,他常一人,偶尔隋瑛与他同行。可每当隋瑛来到熏风阁,一是吃惊于这物价竟如此昂贵,二是这里的古琴对他来说,实在是不堪入耳。 “哥哥做官几年,倒是弄得身无分文了。”林清笑道,“你这样,让我像个贪官。” 面对如此话语,隋瑛也只是笑笑。他知晓靠这当官的俸禄定是过不上奢华日子的,林清能养活林府那一群下人,闲时还来熏风阁吃茶,纯属沾了岐王老师的光。光是王府里支付的讲学费用,就足以让林清再在府里养上一个戏班子。 皇室之奢靡,可见一斑。 而隋瑛,一人自自在在,要钱没用,多余一份寄给广陵的姨娘,养一众侍卫,再有的话就接济些许穷人去了。他守着他的穷院子,日子过得也舒坦,但唯独把厢房装扮得颇具格调,舒适华丽,尤其是床榻,床纱薄而透明,通风透气,被褥采用江南产的极好蚕丝,绣着两只翩飞仙鹤。不为别的,就为偶尔在这里下榻的人。 自己受苦可以,可不能让晚儿跟着受苦。 只是对于林清来说,日子安稳也不安稳。 当他身边有隋瑛时,倪允斟是断不会现身,而当他独自一人时,这人不是从窗户里跳进来,就是兀地出现在他的马车里。 “又不是个千户,好歹也是镇抚使,择之总是独来独往的?”林清打趣他。 “不。”倪允斟摇头,“见你总归是要独自来的。” 只是每回倪允斟来,都要让他手腕子遭一回罪。林清不想让隋瑛担心,后来就捂了手腕,说什么都不给倪允斟碰。这倪允斟也不知晓能不能碰别的地方,便死心眼地要抓他手腕,有一回在熏风阁的雅间里,他抓他躲,不觉间就气喘吁吁,忿忿将人压了身下。 当倪允斟衣衫凌乱,匍匐在自己身上时,林清才觉得玩过火了,他把他推了出去,搂紧自己的衣衫,方才还笑得潋滟的脸色瞬间变得肃凛。 倪允斟见他这副神态,冷笑一声,讥讽道:“你分明心里只有一人,却甘心与我在这里打打闹闹,弄些说不清的情愫来。有所求,却不言语,只等着我来说。林清,你太高傲了。” 林清抬眼,也不服输:“既是如此,择之做自己的选择就好。” “哼,你拿什么来交换?锦衣卫只效忠皇帝一人。”倪允斟冷眸斜睨,端了茶水一饮而下。 “你有心事,那是你自己的事,锦衣卫也是人,他们都忘了,但你没忘。”林清谛视着倪允斟,音色娓娓。却只见倪允斟冷冰冰地转过身,朝自己靠近来。 “好一招攻心计,私底下查过我了?呵呵,是,我没忘,但我也有自己的法子,为何要与你合作?”他轻轻将林清推倒,让其躺在熏风阁精美的刺绣软垫上,撑在上方,“你既给不了我权,也给不了我钱,更给不了我情……” 一边说,倪允斟抬起手,用手指骨节轻轻滑在林清脸上,“你知道自己美,也知道美是武器,你瞧见我对你有意,所以你引诱我,然则你心里全是他人不说,连身子自都不肯委……” 倪允斟恶劣地笑了笑,戳了戳林清胸口:“你让我睡一回。” 林清勉强压住颤栗,凝视倪允斟的黑眸,笑容不改:“没有意义,择之,你要的不是我的身子,你只是生气我戏弄你罢了。” 倪允斟剑眉一挑,“你倒是很懂我?” “现在不懂,以后相处多了,不就懂了?”林清蹙眉,他感觉什么坚硬东西抵在自己胯|骨上,让他吃痛。 瞧见他神色不对,倪允斟坏笑:“怕了?” 说罢他又动作两下,那物撞得直响,叫林清痛得哼出声来。 “你……” “呵呵。”倪允斟起身,“是绣春刀,见善,这刀柄由玄铁铸成,历经九九八十一道淬火,我的可没这么硬,那是让人舒服的,你试一回就知道了。” 林清脸色绯红,却道:“择之,就算不考虑个人恩怨,这天下苍生,你难道看不出来谁更适合坐上那位置吗?” “天下苍生?可没人教过锦衣卫‘天下苍生’是怎么回事!锦衣卫眼里、心里永远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当今圣上!” “好。”林清点头,“那你松开我。” “不松。” “你不放开我,我叫人了。” “你且叫,我且等着,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便杀一双。” 见倪允斟眼透狠戾,不像是说笑,林清也不再伪装,现出森然哂笑,冷道:“那你最好就在这里办了我。” 说完,他拉着倪允斟往下一带,倪允斟不设防,整个人就摔在他身上,只听林清连连咳嗽,倪允斟慌乱起身。 “压到你了?”别的不知晓,自从林清入了他眼后他就知这人是个病秧子,三天两头地请郎中。自己一身腱子肉,还真怕把这副身子骨给压散架了。 林清喘气道:“既然你无意与我同行,不如就此作罢。我戏弄了你,是我不对,但倪大人芝兰玉树,翩翩公子,何愁没有男子女子相悦?若是对见善有怨,想要什么在这里取了便是,只是从今以后,你我陌路,再无任何交集。” “你!你何必把话说这么绝……”倪允斟软下神色,“逗一逗你,不取你什么的……松了你便是…… ” 他把林清拉起来,还贴心地为他捋了捋头发,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也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我看不透你,也从不给人任何承诺。” “我不要你的承诺。” “那要什么?” “行动。”林清望向他,“我只看行动。”
第43章 莫看今朝独专宠,他日圣恩…… 秋雨连绵, 落叶纷飞,皇宫里迎来大喜的日子。司南公主出嫁,忙坏了礼部上下官员。婚宴隆重, 奢华非凡,端妃牵着女儿的手是哭了笑笑了哭,好在有奚今这位侄女在一旁细细安慰, 司南公主则眸中噙泪,最终舍了母亲双手,与夫君同去。庆元帝则是看着人群中喜气洋洋的驸马,若有所思。 算不得良人,却是用臣。 对于驸马来说, 这一点已经足够。比起公主出嫁,他更在意这多月未曾修葺好的观月阁。 宫中观月阁废弃已久,此前因为怜妃流产一事,庆元帝心中有愧, 却难以言说,遂为博美人一笑,便说那顺宁轩位置偏僻, 风水欠佳,而据钦天监的人观测, 观月阁却是风水宝地,修缮翻新赠予怜妃,定能保她生养众多。 前几天工部来人说, 说是观月阁已经可以住人了。庆元帝这几天便思量着, 要让怜妃将寝殿搬到那边去。 怜妃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这是求之不得的圣宠。某一夜,秋风清, 秋月明,皎皎光华落于美人肩头,叫庆元帝是看醉了,痴了,搂了那娇软身子,缠绵于榻。 服了太医特制的药后,他仿佛回到年轻时刻,觉得那身子孔武有力,满是激情。怜妃在他怀里如同一只怯怯的猫儿,嘤咛地喊叫着,嗓音泠泠,带着些许哭声,他喜欢听她这样的哭声。 粉融香汗流山枕,情正浓时,只听得咔嚓一声,异变突起,庆元帝便抱着怜妃从榻上整个儿地摔落于地,这一摔,他下意识地搂住了美人儿,却在地上狠狠磕了肩胛骨,顿时哎哟两声。 “陛下!”怜妃立刻起身,披上轻衫,回首便见那卧榻已是断了两腿,半边侧斜。 “来人呐!快来人呐!” 她心知皇帝这把老骨头可不经摔。 这一宫闱秘事令庆元帝暴怒。翌日一早,太医前脚刚走,郦径遥便跪在玉峦殿外。 “谁负责这观月阁的修葺的?”姚然一袭直襟对领长袍,拂尘搭在臂膀,幽幽站在站在外边,说庆元帝受伤,此刻谁也不见。 “岑长青。”郦径遥说,“是岑长青负责修缮观月阁。” “岑长青?”姚然声音尖而细,似在思索。 “郦大人,可别跪着了,圣上今日谁都不见。” “臣有罪,还请圣上责罚。”郦径遥痛心疾首。 “有罪无罪,都轮不到您郦大人跪在此处呀。”姚然对待阁臣十分客气,走下台阶,扶起了郦径遥,“您掌管工部,却也不能事必躬亲,事无巨细,就叫那岑长青负荆请罪,让圣上消消气罢。” “姚公公,下官真不知如何感谢您。”郦径遥感动地朝姚然拱手。 “哪里的话。都是为了圣上。”姚然笑得慈眉善目,面面团团,借着天光,郦径遥瞧见这太监脸上皮肤细嫩,皱纹不过三两,心里不禁感叹这些阉人还真是驻颜有术,分明年纪比自己都大。 郦径遥走了,岑长青闻言后从衙门里赶来,跪在了玉峦殿外边,这一跪,就是一天一夜,没有一人招呼他。 “臣……臣一定是遭人构陷,观月阁的木料,臣都亲自检视了,绝没有突然而然就断了的道……” 雨势渐大,岑长青浑身湿透,却依旧不住磕头,到了夜半,他的哀求和辩诉渐渐无力起来,有几名宫内当差的小火者见这四品官员落难如此,都脸现悲哀,无奈摇头。翌日清晨,一些太监和宫女见他还跪在雨中,联想到前日夜里发生在观月阁的那事,便扎堆儿地说起闲话来。其中几名太监和金瓜交好,见他出示了乌木牌进宫去尚衣监检查岐王加冠礼的礼服,便拉了他跟他说起这趣事。 “说是床塌了哩!”小太监满脸麻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滚滚滚,你不要命啦,你不要我还要!”金瓜驱散那些说闲话的人,却在听见岑长青的名字时顿住了脚步。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5 首页 上一页 36 37 38 39 40 4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