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说无益,疑心既已产生,又怎会因他的三言两语而消除,不如自己先行开口,也好探知李晟的真实态度。 “不必如此,朕信任你。”李晟起身,缓缓走到卓祁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朕不会废除你的职位,只是悠悠众口,朕也不可全然无视,故而便想了个法子。” “朕命你为右丞相,命知州林峥为左丞相,你们两人共担丞相之职,如何?” 原来如此,方才那番话不过是下马威,这才是李晟真正的目的,倘若他不答应,恐怕会惹怒李晟,别说右丞相,自己怕是要去牢狱坐一坐了。 “臣谨遵陛下的决定。”卓祁在心中冷笑一声,自古君王多疑心,他本以为李晟会有所不同,到底是他想得太天真了。 李晟俯身将他扶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卓祁,委屈你了,朕知你心中不好受,但朕是一国之君,要为整个大景考虑,你应该解朕吧?” 卓祁微微低头,沉声道:“陛下言重了,臣自然解陛下的苦衷,只要是为了大景,臣别无怨言。” “如此甚好。”李晟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回到座位上,接着说道:“林峥此人在地方政绩斐然,虽犯了些小错,但情有可原,你与他共事,当以和为贵,共同为朝廷效力。” “是。”皇命不可违,即便卓祁心中有千般不愿,也只能无奈接受。 李晟见他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天色不早,你身边也没个侍卫,不如在宫中过夜,明日早朝后再回去吧。” 官员在宫中留宿乃是常有的事,每当与皇帝商议事务至深夜,通常都会如此安排。 “多谢陛下,臣告退。”卓祁行礼告退,转身走出宫殿,一出殿门,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林峥是古阳县孙祥案的牵连者,而他卓祁正是那导火索,要他与林峥以和为贵,那是绝不可能的,挑起争斗倒是必然。 “大人,陛下命老奴带大人前往住处,明日一早会有人去取大人的朝服。” “多谢苏公公。”卓祁跟在苏公公身后,走了几步,问道:“请问公公是否得知是何人举荐的林知州?” 苏公公的脚步微微一缓,脸上挂着一抹笑,说道:“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林知州为人正直,又深得民心,为何如今才有人举荐?”与陆淮相处久了,卓祁也学会了这随口胡诌的本事。 “伯乐不常有,千里马常有。”苏公公提了提手中的灯笼,照亮前方的路,缓缓道:“是燕王殿下举荐的。” “多谢公公告知。” 当年林峥被贬为常州知州,心中本就积怨颇多,倘若再受人蛊惑,必定会弃明投暗,而常州地处江南,江南又是燕王李琛的封地。 并且林峥又是李琛举荐的,这其中的关系隐晦难明,先是分设左右相,再逐步架空权力,最后江山易主。 这算盘都打到脸上来了,李晟却还未察觉,直到如今,卓祁才彻底明白,李晟在意皇位,在意权力,凡是对自己有利之事,他都极为在意。 如此不加思考,随意听从他人意见,卓祁不禁担忧,这样的王朝究竟还能撑多久?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晟将江山拱手送人,更不能坐以待毙。 他的爱人在外抗敌,他不能让陆淮对抗外敌还要分心担忧朝政。
第44章 景和二十九年,八月初八,陆家军兵分三路夜袭夏军,成功夺回三洲,这场激战,以陆淮一剑抹了敌将脖子为开场,拉开了惨烈而激昂的帷幕。 八月初十,冀州收复。 八月十三,随州收复。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陆淮的威名再度如恶鬼般在战场上传开。 陆家军本想将“陆淮没死”或“陆淮回来了”几个大字写在军旗上,以壮声威,却被陆淮无情制止。 此刻他们暂驻在随州东面,想要如初八那晚一般顺利收复三洲,绝非易事。随州地处大景最北面,天寒地冻,常年飘雪。 又恰逢秋日,本应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可在随州却纷纷扬扬飘起了雪,将士们常年生活在北疆,对这种天气早已习以为常,早早便备好了冬日的棉衣。 但从京城来的两位却极其不适应。京城最冷的时候,在北疆根本不值一提,姜子岚因常年练武,尚且还能勉强抗住,至于时璟—— 已经病倒在榻。 风寒如附骨之疽,走了又来,来了又走,把这位娇生惯养的少爷折磨得不知今夕何夕。 “时璟还没好吗?”陆淮钻进帐子,呵出一口白气,随手拿起一旁的手炉捂在手心里。 “哎——”莫忱长叹一声。 “那家伙就像拉开了病闸子,不是感染风寒就是高烧不止,就连醒着的时辰都少得可怜。” 帐子里安置了火盆,盆内炭火熊熊燃烧,使得整个帐子温暖如春,陆淮身上裹着厚实的裘皮,没一会儿便觉得燥热难耐。 他将裘皮取下,随意扔在案几上,边衣袖边说道:“这都多少天了,还没适应吗?” “谁知道啊。”莫忱双手环抱胸前,撇撇嘴。 “敬辞,你就不该带他来,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别说你了,我都要跑路了。” 世家子弟从军,定然要得到皇帝的允许。时璟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就算陆淮与李晟说了此事,也不一定会得到批准。 并且陆家军已经被李晟分走了一部分,这要是在陆淮手下又出了个将领,那定然听从陆淮,说难听些,跟李晟这个皇帝可就没什么关系了。 更何况时璟是时尚书的次子,作为父亲定然站在自己孩子这边,所以李晟不会允许陆淮带时璟回边关。 不止是时璟,任意一位世家子弟皆不会被允许。 与其与李晟勾心斗角,还不如悄悄带来,好成全一段佳话。 “放心好了,不会允许你跑路的。”陆淮端起一旁的竹筒,靠近嘴唇喝了下去,却又猛地吐了出来:“呸呸呸,烫死我了!” 莫忱闻言转过身来,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这是刚烧开的热水,我放那凉着呢,你怎么就喝了?” “谁知道啊!”陆淮捂着嘴不停地哈气,舌尖被猛地一烫,瞬间麻了起来。 因边关寒冷至极,一般根本摸不出来是温水还是烫水,手被冻得冰凉,摸什么都觉得热。 莫忱拿起自己的竹筒递给他,说道:“用这个。” “不用。”陆淮婉拒了莫忱的好意,并委婉地说出了原因:“男男授受不亲,我有夫人,就你那用了不知多少年快发霉的竹筒我才不用。” 莫忱听完瞬间炸毛了,他瞪大了眸子,或许是陆淮说话太扎心,他张着嘴却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不用感谢我提醒你。”陆淮将他指着自己的手指掰了回去,边说边往外走:“我去看看时璟。” 直到帐门落下,莫忱才回过神来,他气冲冲地掀开帐门,却被外面呼啸的冷风逼了回来,只能在帐内大喊:“我竹筒早就换了!” 可惜陆淮早已走远,一点声音也没听见。他顶着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时璟帐中,没想到来得正巧,时璟正虚弱地坐在临时用木板搭起的床上。 见陆淮来了,时璟正要下来打招呼,却被陆淮制止了。陆淮站在帐门口,用力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敢靠近时璟,生怕自己身上的寒气影响到他。 “将军,我这是快死了吗?”时璟率先开口,声音虚弱而带着一丝绝望。 陆淮被这突如其来的生死问题弄得一时语塞,他清了清嗓子,面露无奈:“本不想告诉你,既然你自己知道了,那便与你说了。” “什么?”时璟双眼瞪得极大,他扭头朝一边的姜子岚看去,却在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了深深的绝望。 随便一说,竟然还真被他说中了。 他挺直的腰板瞬间塌了下来,喃喃道:“我还有几日可活?” “半个月?” 陆淮沉默不语。 “十日?” 陆淮还是不说话。 “三日?” 陆淮低头憋着笑。 聪明绝顶的时璟将他低下的头当成了无声的回应,顿时悲从中来,大哭起来:“不到三日,我的命好苦啊,我还未曾再见一次父母,未见高悦,甚至还没上过战场便要交代在这了。” 他俯下身去,将脸埋在了被褥里,无声地抽泣着。 “叫什么呢?”在这关键时刻,时璟唯一的救命稻草江则走了进来:“喝药。” 江则干脆利落地将药端了过来,时璟缓缓抬起头来,一脸生无可恋:“我这将死之人,也不必浪费这药了。” 他挥手一洒,并不存在的泪水被他甩了出去,那模样简直跟坐着等死没什么两样。 “将死之人?”江则眉头微蹙,问道:“谁告诉你的?” “将军啊。” 江则无语地叹了口气,他先是狠狠瞪了陆淮一眼,又强行把药碗塞在时璟手上:“这只是没适应环境的普通发烧,日子久了些,喝了药就没事了。” 时璟的眸子瞬间又有了光,他咽了口口水,问道:“快好了?”江则点了点头。 “将军你——”时璟这才反应过来,看向陆淮,这时的陆淮早已没了刚才伤心的表情,转而换上了一副微笑,时璟这才发现自己被耍了。 他正跃跃欲试地举起拳头,陆淮却先开了口:“先喝药吧。” “你骗我!” “我又不是军医,方才看你那死气沉沉的表情,真以为你快不行了,结果没事,这不皆大欢喜吗。” 姜子岚面无表情是他一贯的表情,而陆淮纯粹是存心逗他玩的。 时璟一口气把药喝下,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其咽下去。他擦了擦嘴角,问道:“我何时能去战场?” 战场?早着呢。 陆淮没有直接把这句话说出来,怕伤了他那幼小的心灵,而是换了个说法:“病好了后,先跟着将士们练个两天再做决定。” “行。”时璟爽快答应,练就练,等他有了军功,什么事都好说了,先开花后结果,三岁孩童都知道的道他自然明白。 “看你如此生龙活虎,也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了。”陆淮甩了甩衣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眼下正值未时,时辰还早,但对陆淮来说却不早了,他要干一件大事,只是陆家军的部分将士还在西北。 为了节省时日,陆淮回到帐中便铺开纸张,奋笔疾书写下一封信,快马加鞭送进了西北。 他要将西北的陆家军纳入其中,联合秦将军一起抵御外敌,只有这样,才可收复北疆,才可彻底打消敌国的践踏之心。 陆淮正要收起笔墨,忽的想到了什么,又重新取了张纸,执笔伏案写下几行字,放入信封中送到驿站,将这封信送往京城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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