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问题来得太过突然,又如此怪异,使得余染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心中的怒火不上不下,想发泄却又被憋了回去,只能手忙脚乱地比划着,然而比划的内容让人根本看不懂。 余染已疯,压力转移到了唯一一个未被情绪左右的陆江身上,他轻轻拍了拍余染的手掌给她顺气,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阿染想得太多了。” 陆江先是将倒扣的茶盏扶正,往里面斟了些茶水,像是提前安慰陆淮一般,将茶盏递给他,说道:“听说信使把你的消息禀报给陛下时,卓大人也在现场,但他听了之后没什么反应,只是把你的‘遗物’拿走,第二天就像没事人一样继续上朝。” 说完,陆江似乎不太放心,又补充了一句:“仅此而已,如果他真的完全不在意你的死活,和离便是,你也不必为此动怒伤了自己的身子。” “所以他与我和离了?” “……”陆江一时语塞,自己说得嘴唇都快干了,最后还加上了安慰的话语,就是担心陆淮接受不了,可他这个亲弟弟却像个傻子一样,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执拗于有没有和离这一个问题。 “没有。”如陆淮所愿,陆江嘴唇微微一动,说出了他最想听、也最希望听到的话。 “那就好,那就好。” 陆淮长舒了一口气,身子逐渐放松下来,眼中的严肃之色缓缓消散,不知是不是陆江的错觉,他竟然从陆淮身上看到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的弟弟再也不是从前的弟弟了,而陆江也着实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有了媳妇忘了哥”,且他这个弟媳或许还藏着别的心思。 余染强忍着片刻,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咆哮道:“他都不要你了,你还对他念念不忘做什么?热脸贴冷屁股吗!” 闻言,得到确切消息的陆淮这才意识到两人错怪了卓祁,安抚了一会儿才开口解释。 卓祁对自己是否有情意,陆淮再清楚不过了,强大的外表之下往往藏着一颗脆弱的心,陆淮早已将卓祁摸得透透的,自然明白卓祁只是佯装出不在乎的样子,毕竟朝廷可以一日没有李晟,却不可一日没有卓祁。 解释过后,沉浸在“他还有夫人”这件喜事里的陆淮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卓祁在这世上除了他再无亲近之人,他的知安如此爱他,若得知他不在人世的消息,又会如何? 换做是陆淮,自己又会怎样? 同一件事——殉情。 陆淮的心猛地一紧,手指不自觉地抓住被子,缓缓握紧,即便不知卓祁会作何抉择,可陆淮拼命想要忘掉这个想法,然而这想法却如狗皮膏药一般紧紧黏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在心底默默地告诉自己,卓祁不会丢下朝廷不管,更不会放任李琛胡作非为,不会因一己私欲而对大景不管不顾。 可无论他如何努力,那股不寒而栗的感觉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发严重,逐渐占据了他的整个心头。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非得亲自见到卓祁才能安心,陆淮在心里暗自思忖着。 明明受伤的是他,失踪的是他,差点丧命的也是他,到最后满心忧虑的依旧是他,卓祁真是他命里的劫,最好是能将他劈得粉身碎骨的那种。 陆淮扫了一眼自己几乎无法动弹的身子,又透过窗子望了望外面荒僻的郊野,问道:“哥,这个地方……有集市吗?” “有,就在不远处。”陆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一愣,随即问道:“敬辞问这个做甚?缺东西吗?” 陆淮点点头:“集市上有马吗?” “有。” “那便好。”陆淮望向陆江,正色道:“我要回京城。” “你……什么?”陆江闻言身子猛地一震,说道:“你回京城作甚?” 陆淮如实道:“有很重要的事。” “有多重要?能比得上北疆黎明百姓的安危吗?” “……”陆淮没有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北疆是融入了万千陆家军的鲜血才得以换来的疆土,他不能放弃,而卓祁,那是他深爱的人啊,他又怎能舍弃。 北疆与卓祁在他心中没有轻重之分,只是一个更侧重于责任,一个更倾向于内心,要他在两者之间做出抉择,简直就是故意为难他。 陆江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开口道:“是为了卓大人吗?” “是。”陆淮回道。 话落,陆江放开余染的手,忽地站起身来,眉头紧皱地看着陆淮,严肃道:“北疆尚有夏军残留,就为了他一个人,你便要放弃北疆的百姓吗?他们所敬仰的将军不管他们了,你让百姓们作何感想?” 陆江一边说着,一边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不等陆淮回话,他俯身拿起立在地上的配刀,看也不看便扔向陆淮,接着道:“敬辞,你的身子你自己比我更清楚,你要走,我不拦你,但你要是回京城,从此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兄长了!” 闻言,陆淮连忙放下差点砸到脸上的配刀,喊道:“哥!” 陆江也是一位将军,也有自己心爱的人,所以他能解陆淮的艰难处境,但他不得不狠下心来。这些是陆淮的职责,是他所处位子必须要承担的事,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奋力扛起来。 余染也能感受到陆淮内心的挣扎,连忙伸手拉住陆江,却还是没能阻止他说出这番话。 “敬辞,我问你,父亲经常教导你的一句话是什么?而你应该怎么做?”
第86章 陆家祖训,舍小家为大家。 可他既不能丢下卓祁去成就自己的大义,又不能对北疆百姓不管不顾,让他们深陷水深火热之中。 良久,陆淮终于开口:“我想清楚了,等我身子再好些,便启程回北疆。” 他闭上双眸,稍作停顿后,继续说道:“另外,帮我拿来纸墨,我要写封家书。” 既然无法回去,那寄封家书总是可以的吧,至少能让卓祁知晓自己的状况,不那么忧心。 …… 半月后,京城。 自得知江南叛乱的消息以来,李晟的面容日益憔悴,身子也每况愈下,前几日,他还强撑着病体,在苏公公的搀扶下坚持上朝。或许是病情愈发严重了,这几日的朝廷之上都不见李晟的身影,等来的不是苏公公那句“散朝”,就是杳无音信。 对于李晟的病情,太医院那边也是毫无办法,每次李晟病情加重时,都会三天两头地召见太医,然而无论换了多少太医,诊断的结果都是如出一辙。 “陛下身子并无大碍,吃些调身子的药即可。” 直至今日,太医再次为其把脉时,才查出了问题所在。脉象渐虚,身子虚弱无力,不可受刺激,这些皆是中毒才有的症状,可李晟的病情却又不似中毒那般简单。 太医皱了皱眉,停顿了片刻,问道:“陛下近日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苏公公的脸色极为难看,他仔细回想了片刻,说道:“并无异常举动,只是陛下常年喜爱吃素菜,这几日却异常喜欢荤菜,也是自从吃荤菜开始,身子才渐渐虚弱下去。” “那大抵是吃食上的问题了。”太医得出了结论。 苏公公闻言,疑惑地问道:“陛下每日进食的菜品皆有试吃与试毒,试菜之人还好好地站在外面,为何到了陛下这里,却不行了?” 说着,他看向殿门口,道:“难不成是试菜者有意谋害陛下?” 太医微微摇头否定了苏公公的话,转头扫视了一遍殿内的布局与陈设,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香炉之上:“苏公公可知这香炉里燃的是何种香料?” 苏公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道:“这个还真不知。”话落,苏公公迈步向前,拿起香炉放在了太医面前,缓缓掀开炉顶:“这熏香是陛下要求燃的,烦请太医瞧瞧有何不妥。” 太医伸出手指微微蘸取了一些熏香,置于鼻端闻了闻,脸色顿时大变,赶忙命令殿内的太监去打一盆凉水来,仔细净了净手。 苏公公急切地问道:“如何?” 太医重新将炉顶放回原位,又命太监将香炉丢了出去,才道:“熏香本身并无问题,只是此熏香之中有一味香料极为特殊,名为治香莲,此香料甚是少见,单独使用没有问题,但搭配荤食,则会起到相反的作用,一旦沾染便会如毒药般侵蚀身子,偏偏又难以诊断出来。” 苏公公一听,急忙道:“那要如何医治?” “医治不难,难在坚持。”太医道:“此香料一旦沾染,便难以自控,最好的办法便是克制,麻烦苏公公告知御膳房,平日里多上些素菜,荤菜能少则少,且熏香不可再用,但可以用些利于安眠温和的熏香。” 苏公公微微颔首,冲着太监婢子摆了摆手,道:“还不快送送。” “是。” …… 北疆。 这日的天气着实糟糕,清晨时分便雾气弥漫,几步之外的距离,便看不清眼前的道路,更不用说人影了,哪怕敌人就站在正前方,也只能吃这眼盲的亏。 陆淮常年驻守北疆,即便没有战事、稍显安宁的时候,他也会早起晨练,身子骨自然比普通人强健许多,因此,不过半月有余的时间,前段时日还躺在榻上无法动弹半分的他,身子竟好得差不多了。 别的不说,陆淮从悬崖坠落至河中,虽说身子表面并无明显伤痕,但强大的冲击力还是伤到了骨头,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陆淮能恢复至此,不能仅用幸运来形容,简直堪称奇迹。 只是在这半月之中,其间所经历的艰辛以及内心的摇摆不定,只有陆淮自己知晓。 他努力恢复身体,只为回北疆安顿好一切再去找卓祁,或是放出些真假难辨的消息,只期望卓祁能听到他内心的话语,再等等他。 然而,李琛在江南称帝的消息如一道惊雷般狠狠劈在陆淮身上,这意味着他不能透露自己的一丝一毫消息,要活成别人口中的“死人”。 但好在陆淮在这半月里没有听闻关于京城的重大事件,只需镇住残留在北疆的夏军,他便能返回京城寻找他的爱人。 次日,陆江与余染也听闻了江南的消息,明白时间紧迫,不能再等,不顾陆淮的劝说,与陆淮一同出发前往北疆。 途中,阴沉的天空中缓缓飘起了雨点,且越下越大,三人不得不加快脚步,最终,在天彻底黑下去之前,他们抵达了梁州。 军营的入口处空无一人,没有将士把守,也不见巡逻的将士,于是,三人很轻易地便“闯”了进去。 营地内一片漆黑,帐子里也没有油灯照亮的痕迹,只有被雨水浇灭的火堆上还残留着点点星火,四周寂静得不同寻常,这让陆淮瞬间警觉起来。 他率先走在两人前方,在一处空地上停了下来,微微向下拉了拉斗笠,却并没有着急下马。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5 首页 上一页 84 85 86 87 88 8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