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家宴时他再次被允许踏出宫门,临行前,太监神情紧绷似乎十分的紧张,耳提面命的再三提醒他不要暴露自己会识字会作诗。 南溪不懂为什么,但他很听太监的话,虽然心中很是失落不能以此得到父皇的嘉奖,但既然太监不让他就乖乖的听话。 这次南溪依旧坐在了角落里,他依旧会用渴求的目光偷偷的注视自己敬仰的父皇。 家宴十分热闹,画面温馨而其乐融融,显得藏在角落里无人关注的南溪格格不入。 他以为这次家宴自己依旧会从头到尾都无人在意,却不曾想父皇在考核功课时,竟特意点了他的名。 “你是老八南溪对吗?” 南溪第一次离父皇那么近,跪下时仰头看着父皇,只觉得他威严更甚。 父皇终于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南溪藏着内心的欢喜,低着头毕恭毕敬的说了是。 他没看到父皇在他说完了话以后眼底一闪而过的厌烦,自然也不知道迎接他的将会是怎样的灭顶之灾。 父皇语气平和的说:“听闻你近来一年学习十分刻苦,朕心甚慰。” “来人,传文房四宝。” 南溪浑身一颤,脑子完全转不过弯了,念书练字时他明明一直避着人,怎的还叫父皇发现了? 他并不知道这皇宫内处处都是暗卫,那些都是皇帝的眼睛,父皇又怎么不知道呢? 文房四宝被抬到了南溪面前,父皇说:“你就随意抄写一段诗篇吧,朕看看你学得如何了。”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些妃嫔们交头接耳,皇子公主们亦是在看他,暗含轻蔑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如芒在背。 唯有皇后依旧是清冷的模样,好似并不在意。 太监的话在脑海里回响,南溪隐约嗅到了危机,但父皇已经知道了他隐藏的秘密,拒绝的话音更是不能说,于是在下笔时他刻意的藏了拙,将字写得歪歪扭扭断字缺句的,尽可能的显得自己依旧学识不深。 写完后纸张被太监收走呈上,父皇看了一眼并未说什么,定定的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阴暗而森冷,哪怕没有直面南溪也感觉到了。 父皇并未为难他,只是道了一声不错,而后就让他退了下去。 南溪回到自己位置时已是大汗淋漓,他犹未反应过来,但身体却在本能的轻颤。 第一次,他开始怀疑父皇,当真如他所幻想的那般完美吗? 南溪先天就不足,体质极差,他心中思虑过度,总萦绕着各种不安,加上一场骤然的降温,引得他体内的槲毒毒发,回了冷宫没多久就直接病倒了。 南溪平日里不被允许出宫门,但若是病了,身边的太监是可以传信给门口的侍卫,让其代请太医的,只是这一次不知为何,太监就是塞了碎银子也没能请动那些侍卫。 眼看着南溪越病越重,人被高热烧得惊厥抽搐,若是再不医治,就算是侥幸捡回一条命,估计人也会烧傻了。 太监被逼得没办法,只能趁着月黑风高时偷摸从墙上翻了出去,一路躲着人等到了嫔妃们请安时直挺挺的跪到皇后宫门外,恳求她救一救八皇子。 众目睽睽之下,为了维护身为皇后保住贤后的名声,皇后都不能见死不救。 只是太医是派去了,南溪的病也得到了医治,擅闯出宫的太监却被赐了死。 那天下着瓢泼大雨,就在南溪的寝殿门外,在清醒过来的南溪眼皮子底下,太监被乱棍打死了。 监刑的人是他父皇身边的亲信,无论他如何哭求对方停手,对方都无动于衷。 最后太监被一袭草席裹身,尸体拖走,冷宫重新归于冷寂,只余一地的血污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瓢泼的大雨将南溪淋湿,从那以后他的腿就废了,而最为喜爱的书本纸笔再也未拿起过。 “殿下醒了,醒了!” 他睁开双眼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满脸担忧的青栀,与记忆里太监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并不是完全相似,却像了个六分。 他盯着青栀的脸恍惚了很久,目光空洞失焦,青栀以为他还没彻底清醒回神,不由得上前关心道:“殿下可有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去找春雨大夫。” “不必了,你过来。” 她说着转身就往外跑,却被南溪拦了下来。 南溪让她站到了面前,仔细的观察了她的样貌,问她:“你家中可有长辈叫伏尘?” 青栀想了想,摇头道:“不记得了,自奴婢有记忆以来家中就被抄家流放了,家里长辈被杀了很多,剩余的亲眷也被发落到了不同的地方,倒是听闻有个叔叔净身入了宫,但不曾听闻姓名。” 说到这里,南溪已经可以肯定了,青栀就是那太监的侄女。 他鼻尖一酸,眼眶泛红,努力的睁着双眼不让眼泪落下来。 青栀不知他怎么了,又不敢出声怕刺激到了他,只能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 南溪不免想起青栀曾向他提起过自己的身世,其中就说过祈战是去过南钰国的,并且祈战知道当初那个禁卫军统领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往日里被可以忽视的细微末节一点点浮现,但这各种已知的信息却无论如何都串联不起来,如同蒙着一层薄纱,若隐若现却又触碰不到。 南溪心中怅然,祈战这个人,在他的人生里到底在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所做的一切又到底意欲何为。真的只是如表面那样是在利用他铲除异己吗? 他不得而知。 祈战来时,殿内气氛十分凝重,他挑眉问南溪:“怎么了这是?” 南溪受惊晕倒的事情他有所耳闻,春雨大夫与院使都说是惊扰过度,身体并无大碍。 祈战做好了所有安排才抽出空来看南溪。 南溪沉默不语,只眸色深沉的看着他,好似要从他表象之中看穿他内心隐藏的秘密。 祈战下意识眉心一蹙,对着青栀和宝来就开始问责:“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若是解释不清楚,别怪孤削了你们的脑袋。” 青栀和宝来吓得立马跪了下去,颤颤巍巍的齐声道:“殿下刚醒来,奴婢也不知啊。” 南溪眨了眨眼,深呼吸一下,道:“是我自己做了噩梦,跟他们没关系,别吓到他们了。” 祈战闻言侧目,隐约察觉到他语气之中的不同,只是具体哪里不同却说不上来。 南溪似乎不像以前那般排斥他,竟当着他的面擅作主张道:“你们都退下,我有话与陛下说。” 青栀和宝来面面相觑,心中倒是想走,但又不敢起身,频频看向一言不发的祈战。 没有祈战的允许,他们不敢起身。 祈战盯着南溪看了一会儿,终于松了口:“你们退下吧。” 青栀宝来二人松了一口气,知道危机算是解除了,但转念一想把殿下一个人丢下让他面对阴晴不定的陛下,未免也太不厚道了。 “怎么?不愿走?” 祈战一个冷眼扫去,两人顿时什么想法都不敢有了,立马起身退下,没忘了把门给掩上关拢。 “好了,八皇子想要跟孤说什么?” 没了外人后,祈战坐到了榻边,好整以暇的环手抱臂。 只是想将青栀和宝来支走的南溪:“…………” 他撇了一眼祈战交迭的双腿,心底升起几分莫名的冲动,他问祈战:“你的毒……如何了?” “八皇子是在关心孤吗?” 祈战莫名的哼笑,眼神语气之中多有调侃。 南溪耳尖发麻,撇了撇嘴,将头扭到一边不想再搭理他,只当是自己刚才突如其来关心他的冲动都喂了狗。 祈战见他有些恼羞成怒了,非但没觉得有一丝愧疚,反而心尖痒痒,好似被猫爪抓挠了一般。 “毒是拔除了,只不过嘛……” 他话说一半,装作疼痛的模样:“嘶,这猫爪子可真锋利,抓得人生疼,便是用了上好的金疮药也不见好。” 南溪侧耳倾听,眼神闪烁,似乎是想回头来看一眼确认他是否在说谎,但到底还是压抑住了。 祈战见此唇角勾起,再接再厉:“孤可是替八皇子挡了灾,结果非但没落得一个好,还得被八皇子冷眼相待,孤可真是好生伤心啊。” 南溪良心更受谴责,闻言扭头看向他反驳:“我没有!” 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罢了。 南溪与人相处的经验并不多,他承认自己是在逃避,只因他和祈战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无论是以什么身份自居都不恰当。 他曾有那么一瞬间是想直接脱口而出,问祈战以前是不是认识自己。但南溪很清楚,除了被太监的死对他打击太大刻意的迷糊遗忘了对方样貌以外,他的记忆没有任何的问题。 他与祈战,是的的确确的只在南钰国宫门被攻破时才见了第一面。 再说回头,就算祈战当真见过自己,他也不会将实情和盘托出的。 南溪像是陷入了沼泽之中,越是想要挣扎就陷得越深,他无法理性的处理好如今面临的一切。 他再次选择了逃避。 “陛下身上余毒刚清,还是多注意休息才是。” “我也累了,今日先就这样吧。” 他说着垂眸敛眉,低头不愿再看祈战。 祈战似乎意识到把人逼狠了,他半真半假的说:“孤刚才逗你的,只是想使个苦肉计让八皇子心疼一下孤,倒不曾想反倒惹恼了八皇子。” “八皇子也忒小气了。” 南溪抿唇反驳:“我没生气,是真累了。” 为了让他相信自己的说辞,南溪撑着身体下滑,拉过被褥盖在了身上。 “陛下请回吧。” 祈战:“…………” 还说没生气。 他好气又好笑,瞧着缩在被褥里像只小乌龟似的南溪,忍不住暗暗咬牙。 南溪一心想逃避,他没有继续逼南溪,而是与他打了一个毒。 “八皇子向来聪慧,不如猜一猜,是谁那么大的胆子下了毒?” 南溪闻言一愣,小年糕分明是冲着他来的,那毒自然也是下给他的,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齐贵嫔。 他不语,只是一味摇头。 没有证据的事情,他不敢随意怀疑,尤其那人还是祈战的嫔妃。 祈战似乎猜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倒也没有非要他猜出是谁来,只是神秘莫测的说:“那八皇子就好好看看,这盘棋局,到底是谁在博弈。” 祈战说罢起了身,嘱咐他好生休息,转身出了殿门后,带着大内总管走了。 南溪双眼失焦的盯着窗幔,总觉得祈战话里有话。 他想,自己中毒死了对谁有好处?而祈战代他中了毒,又对谁有好处? 晋国各方势力远比南钰国还要错综复杂,无论是他与祈战谁中了毒,都没人能得到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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