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人都在谈论殷霜,好奇他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能叫天子这般重用,甚至连大太监喜宝都比不上。 很快他们便知道原因了。殷霜长了副好模样,又天生会来事,短短数日就已经展现出既不得罪人,还哄得人心花怒放的处事手段,进退有度,分寸感极强,给众多宫人留下好印象。 有人风光,自有人落魄。喜宝就是“落魄”的那一位。 自从殷霜调来伺候李幼之后,他本能察觉到自己被冷落了。 自己手里的活全被他揽走不说,行使调动的权力也被拿的一干二净,而且自己底下的人见风使舵,全去讨好殷霜。最最最可恨的是他轻易做到了自己从来做不到事——贴身伺候。 现在他的陛下有事殷霜,没事也殷霜,将自己晾在一边。再这么下去,他铁定要被忘记了。 不行,喜宝直觉不能再这么下去,他必须要重新夺回天子对自己的依赖。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可全被殷霜不动声色地破坏了。 喜宝简直气疯了,他砸了好些家居才平息心中火气,阴沉的面容划过一丝狠厉,他誓要给殷霜颜色瞧瞧。 他本想收买专门伺候李幼的那批贴身宫人,但接触几次下来,他都没能成功收买一个人。那些人看着木讷,实则个个人精,差点看穿他的目的。 这条路走不通,他又换了个法子。殷霜太过风光,嫉妒他的人也不少。 喜宝便暗中差遣他们收集殷霜的行踪,除了方便寻时机出口恶气,还想看看这个人有没有什么把柄,他好以此要挟。 跟踪了半个月,喜宝惊奇地发现这人不是窝在未央宫,就是跟在李幼身边做事,什么异常都没有。 喜宝不可置信,却仍坚持派人去跟着殷霜。他有种莫名的直觉,此人来宫的目的不善,说不定还会影响计划。他拉开存放衣裳的箱子,在里面翻了又翻,终于拿出一个螺钿盒子。盒盖打开,一股奇异的药草香弥散在空气里。 喜宝的人又盯了数日,终于发现了殷霜的马脚——深夜赴会。 盯梢的小太监说,殷霜这几日深夜总会到冷云殿,具体做了什么他不知道,只知道冷云殿内应该不止一个人。 他起初不敢立马告诉喜宝,还是盯了好几日,确定殷霜有猫腻后才火急火燎地来汇报。 喜宝痛快地拍桌而起,好啊,终于让他逮到了。这次他要看看这人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唤来两个得力的心腹,气势汹汹地朝冷云殿走去。 冷云殿的院子里,许章正跪在青砖铺成的地面,恭敬地迎接殷霜的到来。 殷霜背对着他,伸手摘下一朵木香花,“伤可好了?” “谢主子关心,属下已经好了。” “我罚你,可有怨言?”殷霜问。 许章回道:“属下办事不力,本就该罚。” 殷霜曾对他下过命令,要他保护李幼,以免发生意外。可他掉以轻心,在冬狩那日跟着沈默去杀人,结果李幼突遭刺杀,自己又脱身不了,差点坏了大事。 事后,不等殷霜发话,他自行去了地牢请罚,然后躺了两个月才恢复过来。他本以为自己就此被丢弃,不料听到召令的那刻,他高兴地快要哭了。殷霜还肯愿意召他,就证明他还有用。 来冷云殿时,他就想好了,同样的错误他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 “再有下次,命就别要了。” “是!” 木香花揉碎,从殷霜的掌心掉落。一道命令落到耳边,没有丝毫感情,“告诉他们,今后凡关于李幼的任何事情,都不准告诉孙珩行。” 许章低头领命的同时,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摸向腰间的暗器,对殷霜道:“那个太监来了。” “来的刚好。”殷霜靠在柱子上,似乎对接下来的事情很感兴趣,“我正好无聊,拿他来解解闷。” 黑暗吞没整个冷云殿,许章点了火折子,替殷霜照明,二人一明一暗,等待着要上钩的猎物,危险悄然降临。 往后的日子里,喜宝都在后悔今日的决定。 ****** “已经一个月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帮我?”李幼板着一张脸道。 殷霜将他拉到一边的摇椅,惬意地喝着茶水,“时机还没有到,这么急做什么?” 一岁光阴,都快过了四分之一。殷霜等得起,可李幼等不起。他的命数就只剩那么多了,一分一秒都耗不起。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见李幼神色严肃,殷霜歇了逗弄的心思,道:“再过几日,你想要的定会到你手上。” 李幼不解问缘由,殷霜却不再答他,闭上眼睛享受着日光的温暖。 春三月,来了场倒春寒。并州刺守向朝廷递上一道急报——并州旱灾,突发地动,百姓死伤无数,求朝廷赈灾。李幼这才明白所谓的时机是什么。 若陶嵩此次赈灾归来,那么朝廷上下再没有任何理由阻挠他升官。 并州事发突然,赈灾的人选一时推不出来。散了朝,李幼立刻召了陶嵩入宫。 “陛下。” 李幼没有立刻应答,有点古怪地看着他,目光像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行礼的陶嵩低着头并未察觉到,在得不到回应后又喊了一声。 李幼回过神,压下心中的诡异感,问:“病好些了吗?”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说着这样,但他的脸色还有苍白,“见到陛下无事,臣就放心了。” “并州的事,朕想你应该知晓了,但你大概也清楚朕为何会召你入宫。”陶嵩听着他讲,“并州之灾十万火急,片刻也不能推迟。朝廷人选众多,但众多人之中,朕唯独想用你,你可愿意任命?” 陶嵩自然明白李幼的言外之意。只要他愿意去,回来之后的所有麻烦,李幼都会帮他摆平。 红玉已经在掌握之中,陶氏正不断地壮大,双王的合作也谈妥,就差一个合理的名分了。 如今李幼白白递给他,他不可能不要。他应道:“臣自当为陛下解忧。” 二人就着并州的事细聊了会就已经到了晌午。李幼本欲留人在宫中用膳,被陶嵩婉拒后便让他离开了。 看着远去的背影,那股奇怪的陌生感再次跑了出来。 他说不上来心里头的怪异。样貌还是那个样貌,但里面好似换了个人,不像从前他认识的那个陶嵩,可他怎么会是自己不认识的人呢?思及此处,李幼拍了拍脸,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第31章 殷霜入宫4 陶嵩出发前夜,病体初愈的李幼被殷霜按在窗前折腾了许久,即便他强忍不适加急出宫,还是错过了送别的时辰。 倒春寒很冷,李幼裹着厚厚的衣裳站在城墙之上,眺望着离开的人马。 他从袖袍取出一枚竹纹兰花鎏金香囊,将它拆开,里头装的是寻常可见的药材粉末——当归。 愿君当归。 他本来是要亲手赠给陶嵩的,可他来迟一步,生生错过了。 他叹了口气,把当归粉倒在手里撒在空中,粉末顷刻随风而去。 李幼拢紧衣领,转身下了楼:“回去吧。” * 刚回宫,就有宫人来报,说是孙家来人了。 自从撕破脸后,李幼就对所有与孙珩行相关的事物颇为抵触,他抿了抿嘴,冷道:“不见。” 宫人接着道:“可那位公子道他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报,如若陛下不见,他就会等到陛下点头为止。” “那便传他进来。” 入殿的人一身暗红衣袍,腰佩象征着孙家的吞蛇信物。那人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态度却异常恭敬。 李幼认得他,他是常年跟在孙珩行身边的沈默。 沈默的意思就是孙珩行的意思。 “他要你来做什么?” “呈信。”沈默掏出一份厚厚的信封,道:“这是丞相给陛下的密信。” 信封不仅厚,还很重。李幼掂了掂,放到书案一侧,没有要看的意思:“知道了,无事你就退下吧。” 沈默却站着不动,“还请陛下现在启阅,以免横生枝节。” “里面——” 李幼话没说完,殷霜怀抱数朵牡丹出现在政清殿门口。 那身姿若兴尽而归的名士,连太监的服饰都压不下去那随性的气质。 殷霜连礼也没行,径直越过沈默走到花几附近。 他把花插到花几上的玉瓷中,末了,笑盈盈地问李幼:“陛下,这花不错吧?” 瓶中每朵花的瓣上都沾着晶莹剔透的露珠,显得格外娇艳。 李幼问:“在哪摘的?” “沧池那儿。”殷霜说道:“今早路过的时候,我见那些牡丹长得不错,想着陛下或许会喜欢,便剪了几朵回来,好让陛下观赏观赏。若陛下不喜,那我把它做成鲜花饼可好?” “你会做饼?” “自然不会,我只会吩咐膳食房那边做。”殷霜的手攀上李幼的肩膀,“陛下觉得如何?” 李幼感到一阵无语,虽晓得殷霜是在演戏,但仍觉得他这般做派有些别扭。 拍去他的手,李幼道:“朕不爱食饼。还有,你忘记向人行礼了。” 殷霜像是才发现殿中还有第三人在场,他的目光瞟向沈默,非但没有要行礼的意思,语气也颇为不善:“这位大人还有事么?” 沈默双手抱拳,行礼回道:“没有,在下告退。” 人一走,殷霜问道:“他来做什么?” “说要我看这封信。”李幼指了指桌案上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看。” 殷霜嗤笑一声,“早不送晚不送,偏偏人前脚刚走,后脚就巴巴送来——陛下觉得里面写了什么?” 李幼心中的那点好奇荡然无存,“朕不感兴趣。” “你真不看?”殷霜拿着那封信在他面前晃了晃。 李幼捧着书,充耳不闻。 殷霜按着那封信,道:那我就替你先存着,什么时候你想要了再来问我。” * 官员近些日子发现,天子上朝的时候总是打盹。有一回朝廷议论完事,官员按例请奏,可等了半天,都没有得天子任何回应。群臣心生疑惑,悄然抬头一瞟,竟发现他支着脑袋睡得极沉。 官员们畏惧孙家权势,谁也不敢唤醒天子,直到一旁的年轻太监将人叫醒。天子以为下朝,迷糊地起身离开,只留他们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无一不觉晟朝江山要完蛋。 又是一日下朝,李幼困得连外袍都没脱就直往床上躺,头刚沾到枕头就立马睡了过去。 殷霜坐在床边,目光冷淡地看着李幼,随后伸手替李幼解了束缚身体的外袍。指尖下移,停在腰封处,却没有继续解下去,而是取走了腰间的香囊。 那香囊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很是普通。他凑近闻了闻,是一股淡淡的药草香,但又夹杂些许难以察觉的甜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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