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之定定地站在门前,竟不敢贸然进入堂内。还是沈容云朝外看去时,这才注意到了傻站在原地的他。 “来啦?怎么不进来?” “长之。”沈容泉闻声站起,将李长之拉进房内,“快尝尝兄长酿的屠苏酒,可好喝了。” 屠苏酒入喉,清香不辣喉。 李长之挺喜欢的,连喝了几杯。 沈容云瞧着他俩一个光喂,一个光喝,不禁道:“别光顾着喝酒,小心一会上头,待会还怎么守岁?” “哎,忘了忘了。”沈容泉起身,连忙去厨房端了两碟糕点回来,“吃点这个。” 沈容云抓了一把瓜子,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二人互动。说是互动,倒不如沈容泉黏着李长之。 酒烹红炉遮相思,烛照花颜私语低。 他将瓜仁放入嘴里,漫不经心地想着:自家的弟弟真是栽得透透的了。 月上梢头。三分醉意浮上脸,沈容云声称自己醉得不浅,守不得岁,会坏了事。 于是他给李长之、沈容泉每人发了一袋压岁钱,步态不稳地回了自己的房中倒头大睡。 对于这份压岁钱,李长之很郑重地收进自己的袖兜之中,末了还用手再三确认自己是否装稳了压岁钱。 他很珍惜每一份具有意义的礼物,哪怕这份礼物是沾了沈容泉的光。 沈容泉瞧着李长之小心翼翼又珍惜的动作,鼻头一酸。他倏地伸手握着对方的手腕,在其不解的注视下,他呼了口气,将哽咽的感觉缓缓呼出去。 “我听哥哥说山下的居民会在子时点燃烟花爆竹来迎接新一年的到来。子时快到了,我们不若去看看烟花?” 两人的烟花过于暧昧,他没有十分的把握李长之会答应。 但说出口的话收不回来。手心因为紧张而沁出了汗。 温热的掌心裹着冰凉的肌肤,些许汗液也沾到对方的手腕上。 李长低头,看了下正无意识摩挲自己腕骨的手,复抬眼,从对方的眸子里瞧见了自己的身影。 他恍惚了一下。从充满痛楚的记忆中拾取出不那么难以面对的旧事碎片。 他也曾如他一般,殷切的、真挚的去对待一个人。 可物是人非,他幡然醒悟,却为时已晚。 仅此,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汹涌沉浮,屏蔽疼痛的心脏流露出一点悲痛。 那痛像是被针扎了似,让他难受不堪。 何必再让自己重蹈覆辙? 又何必辜负那片赤忱? 他心绪激荡,冰凉麻木的感觉扎根在脚底,如涨潮一点点漫上来。 鼻翼微动,呼吸急促了起来。 在沈容泉的眼中,他的神色悲戚,身形摇摇欲坠,似有难耐的痛苦不能承受。 一旦有了生气,人就鲜活灵动了起来。 但这份灵动的代价过大,沈容泉宁愿自个承担这些痛苦。 他伸手扶住李长之,急切道:“长之长之,是我说错了。其实烟花也没什么好看的,你若不舒服,我送你回房休息。” 李长之反握住自己的手腕:“不用,不用。我们一起看烟花。” 冷汗从额角滑落下来,力道一点点收紧,仅是一点痛楚都如此,难以想象他当时直面真相时,该是如何的绝望痛苦。 沈容泉真的很想抱抱他,可他没有适合的身份、立场去行动。最终他只是替他撑了把伞,带着他到最好的位置去看烟花。 他们于山腰上,并肩而立。 子时,噼里啪啦的爆竹响起,山下的城镇如被星星包围,璀璨发光。 飞窜到九霄上的烟花于天幕下绽放,绚丽又夺人眼目。 沈容泉在一片如雷的爆竹声中,扭头对李长之贺道:“长之,新年快乐!” 李长之同样回望,深深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枯死的井水泛起微澜,沉寂的萌芽破土而出,空荡的心脏生出血肉,恢复跳动的能力。 雪飘落沈容泉的肩上,李长之错开他的手,发红的指尖握在伞柄的上端。 伞面向对方倾斜。 绚丽的烟花映着彼此的侧脸,双方对视。 李长之淋着白雪,微微一笑:“新年快乐。” 半明半暗的视觉中,他眼角淌出了泪水,滑过脸庞,声音几乎要哽咽。 泪落,恍如砸到了沈容泉的心尖上,让他微微发颤。 沈容泉轻叹一声,把伞扔开。 他抵着李长之的额头。具有薄茧的手掌捧着他的脸,拇指抹去他的泪水。 掩藏在眼底的情愫翻涌,完整地呈现出来,处处透露着缱绻与旖旎。 他难以自抑,薄薄的唇在李长之湿润的眼角处落下一个清浅的吻。 一触即离。 他抛开了所有的顾虑,把李长之搂入怀中。 “我知道的,我全都知道的。” 第51章 禅心沾絮1 回忆此致,已是春月。 沈容泉收回心神,在李长之面前蹲下:“今日集市,我下山买了些糕点。” 糕点捧到人跟前:“你尝一尝,很好吃的。” 李长之眼珠子动了动,温声道:“好。” 糕点温热,甜度适宜。他被哄着吃了好多块,快要吃撑时,沈容泉才把剩余的糕点包好,放到一边。 树叶沙沙,沈容泉安静了会,喊了一声李长之的名字。 “长之。” 李长之疑惑地看向他,见他支支吾吾的模样,问:“怎么了?” “就是……”沈容泉几番犹豫才小声道:“我最近不在家中,你要照顾好自己,千万别饿着自己。” “你要出远门么?” “嗯。家中父母挂念,我与兄长说好春日冰消雪融、桃花盛开之时就回家中孝敬父母。此次一去……可能要呆上一段时日。你与兄长待在山中,定要照顾好自己。” 李长之点头,神色如常:“路程遥远,你亦要保重自个身子。” “长之,你要不……”跟我一块回家中吧。 舌尖的话及时刹住,他轻轻拽了拽李长之的袍子,又道:“那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李长之没有应声。 新年的情不自禁打破了隐而不发的爱恋,沈容泉也不再藏着掖着,行动上越发明显。 即便李长之清醒过来后,没有提那个失控的吻。沈容泉也不失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 他打定了主意,等这次回家归来,他定要堂堂正正的吐露自己的心意。 无论李长之接不接受他,他都会守在他的身边。 目光灼灼,他再次缓慢而郑重地道:“一定要等我回来。” * 桃花灼灼,山泉叮咚,沈家的护卫驾着车,载着沈容泉离开竹岭。 小院恢复了清净,李长之除了帮忙做饭,鲜少开口说话。 沈容云也不怎么跟李长之交流得来,若非沈容泉走之前苦苦央求自己要多多照顾。 他或许只会冷眼旁观,看着他随时随地走神,待在树下就是一整日。 他走到李长之面前,道:“用饭了。” 李长之缓过神来,跟着沈容云走了。 又是一日,天公忽发狂风,吹得漫天飞花。 一个穿着褪色的袈裟僧袍,背着箱笼的和尚敲响了小院的大门。 沈容云开门来迎,见了和尚倒也不意外。 “我原以为你还得迟些日子才来,不料这么快就到了。许久不见啊,空觉。” 空觉捻着佛珠,面容慈悲:“五年之约,容不得迟来。你我的赌约该是来兑现了。” 沈容云眉毛一挑,“我尚未入仕途,就仍未输。” 五年前,空觉与沈容云月下起兴对赌,赌沈容云是否会在五年之内进入社稷为官。 如今五年一晃而过,空觉便来赴约了。 “你定会输。”空觉道:“新皇不日正式登基,一个月之内定有旨意送来。” 沈容云没有辩驳,道:“说了半日,我都站累了,你快些进来歇歇。” 空觉跟着沈容云进入小院。 用了素食,他又拉着空觉入书房对弈。 沈容云好棋,而空觉棋艺精湛,二人常常要下个酣畅淋漓才肯离开棋局。 棋局上你杀我防,敌入我进,战况十分胶着激烈。最后,沈容云棋差一招,输给了空觉。 “我赢了。” “是我棋艺不精。”沈容云下的尽兴,根本不在意输赢,他往后一趟,靠在椅背上:“大师棋艺一绝,我自愧不如。” “不敢当。”空觉双掌合十,侧头望向燃尽的烛台,“天明了,我该去打坐念经了。” 二人竟是下了一日的棋。 听了空觉的话,沈容云打了个呵欠:“怪不得身子这般疲软,竟过了一日。我已为你准备了住处,你随我来。” 出了书房,空觉跟着沈容云走到自己的住处,谢过之后,他从箱笼中取出木鱼和经文。 他又撩开衣摆,跪在蒲团上,翻开经文念诵起来。 待念完经文,已是午分时刻。空觉收好东西,开了房门,朝厨房走去,预备自己下厨做些斋饭。 去厨房的路要穿过庭中的桃花林,他边走边卷起衣袍,走到半路时,他的余光瞥见一道身影。 脚步一顿,驻足停留。空觉转过身,定定地看着树下的人,倏然陷入久远的回忆。 慈悲的面孔微微动容,不悲不喜的心境泛起涟漪。 他收回视线,朝正走神的李长之行了佛礼。 沈容云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空觉已经做了清淡的斋饭等着他来用。 沈容云不客气地用了两碗香甜的小米粥。待用完了早膳,沈容云又拉着空觉到书房中下棋。 棋下到一半,空觉忽然道:“昨日不知你院中有客人长住,未能及时打招呼,是我失礼了。” “不怪你,是我忘了跟你说。” “那位施主是?” “哦,那位是李长之公子,来借住一段时日。” 空觉落下一子,“既然是借住,李公子可有说何时离开?” “我怎会知人家——”话说一半,沈容云回过味来,幽幽道:“我倒是少见你这般关心人的处境。” “我既入佛祖门下,便该渡苦难之人。” 白子堵死黑子的去路,沈容云捡起被吃掉的黑子,话语深长:“可入了地狱的人,佛门不该渡。” 空觉垂下眼皮,左手捻着佛珠珠串:“新皇仁慈,大赦天下,有罪之人得以一线生机,那便不算入地狱。即便身在地狱,贫僧也会拼尽全力渡他一渡。” 第52章 禅心沾絮2 沈容云从他的态度和言语中探出一丝奇怪:“你识得他是谁?” 佛珠捻过一遍,空觉点头道:“识得,他是故人之子。” “啪嗒”,棋子掉落棋盘。 他很快反应过来,空觉棋艺惊人,曾获僖帝青睐,故而邀入宫中对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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