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断掉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沈容泉瞬间发出痛苦的哀嚎。 那一声哀嚎将长之吓了一跳,他忙紧跑到沈容泉身旁,有点不知所措:“沈……沈容泉!你,你哪里疼?” “手,右手断了。”沈容泉疼得满头冷汗,思维依旧冷静:“长之,你去找我哥来。” * 沈容泉不仅断了手,还顺带崴了脚。大夫离开时,嘱咐他最近都不要下地,安心歇着才行。 沈容云送走了大夫,又折回屋中,瞅着受伤的弟弟,气不打一处来。 “说你也不听,你真是——” “哥。”沈容泉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弟弟,重话到嘴停住了。 沈容云一甩袖子,转身往外走,没好气地说:“从今日起,咱们就吃粗茶淡饭,等你好了,再吃大鱼大肉。” 路过长之时,沈容云脚步停顿了下,继而道:“谁害你伤成这样,谁就来照顾你,我才不耗费那个心思。” 长之什么表示也没有,沈容云这心里头就更加烦躁,一声短哼扬长而去。 待沈容云走远后,沈容泉挠了挠侧脸,解释道:“长之别在意,我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不会不管我的。就算他真的不管我,我也能正常生活的,你别担心。” 长之默默走到沈容泉床边,伸手拿起装着创伤药的盒子,从里头取了点膏药。 膏药被搓热化开,温热的掌心贴在肿胀的脚踝,沈容泉有些受宠若惊地唤了他一声名字。 长之垂着眼,好似一尊怜悯的神仙像,缓缓道:“我有…一半的…职责,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不知是人,还是话,脚踝处的温度竟顺着肌肤烫到了沈容泉的心脏。 第47章 沈容泉 长之不擅长照顾人,家务却做得十分好。 洗衣、做饭、园艺都有一手,就连沈容云都不得高看一眼,对他的印象稍稍好了些。 沈容泉却不愿长之这般为自己忙前忙后,等脚消肿了些,时常一瘸一拐地跑到他跟前帮忙。 深秋入冬,井水格外凉。手浸泡在水里,不一会儿就僵了。 沈容泉将水桶放下,挽起袖子走到洗衣盆面前蹲下,淡淡道:“长之,你去歇着,我来洗。” “不用。” “我的伤是自己摔的,怪不到你头上。”沈容泉从他手中夺过打湿的衣裳,故作诙谐道:“自小我就顽皮,总是闯祸受伤,爹娘没法子子治我,而天下只有哥哥能治我,故把我送到哥哥这里。 “我来这儿本就是修身,不是来享福的。所以啊,别看我虽只有一条手臂,但照样能干活。 “你看,还是可以搓衣物的!” 他屈起手臂,灵活地展示单手的动作。 “天冷。”李长之看了他一眼,又低头舀水,不欲多言:“一起洗吧。” 沈容泉讪讪道:“好吧。” 两个人洗衣服,速度非但不快,反而慢了下来。 沈容泉总想着找些话逗长之多说些,他搓着衣裳,道:“长之,我最近听说了一件奇事,你想听吗?” “……”长之低着头,一个劲地洗,好似对他口中的奇事一点都不好奇。 沈容泉得到一片沉默的回应也不灰心,复道:“听说洛京孙家故去的孙霜吟死而复生了!” 长之洗衣服的动作停下来,抬眼看向他,问:“孙霜吟?” “对!就是孙霜吟。他是愍帝时期孙相的叔父,据说早年因病过世,没成想过了这么些年竟从墓里爬出来了,真是神奇。”沈容泉感慨完后,继续道:“不过这是民间的说法,事实上没有这么玄乎的。孙霜吟当年只是为了某些事情不得不假死而已。现在事情办完了,便可以重新出现了。听长之方才的口气,像是认识他?” 长之重新低头洗衣服,语气冷淡道:“没有,我不认识他。” * 山中多冷风,不知是不是长之这些日子待在户外的时间太久,所以才病倒了。 虽说只是风寒,但据大夫说,他的身体亏虚,损伤根本,加之余毒未清,即便是小小风寒,也需养上许久。 沈容泉听后,陷入了久久的沉默。钝痛感一点点漫出,捶打着他的心肝,眼睛像决堤的江水,在眼眶里打转。 他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隔着床褥,握住昏睡人的手。一滴泪掉落被面。 “容泉,有你的信——”沈容云拿着信件站在门口,“怎么了?” 晶莹的泪水划过脸庞,沈容泉吸了吸鼻子,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哥,你说他怎么活得这么难呢?” 简单一句话,沈容云心领神会,暗暗叹了口气:“你到底是上心了。” 爱意如细雨,无声无息。临了发觉,已然深陷其中。 “我只恨不能早些察觉。” “他不适合你。” 沈容泉回头道:“就因为他姓李?” “你猜到了?” 到底是大家出身,虽不世故,但毕竟经过长期的贵族培养,对所有的事情有着惊人的敏锐度。 沈容泉不语。 “他可以姓李。”沈容云走到他面前,语重心长道:“但他不能是长公主,即将登基的新皇的幺弟,前朝的亡君。” 沈容泉浑身一震。 “我知你喜欢他,所以才常常故意犯傻。”沈容云搭上他的肩膀,五指用力按紧了他的骨头,试图把怀着爱意的火掐灭:“你要明白,长公主留他一命,是因为天下大局已定,他没有利用价值了,才让他自生自灭的。” 几句话,弦外之音显而易见。 他怎么会不明白,可越是知道真相,就越发替李长之感受窒息和心疼。 沈容泉缄默了会,突然道:“哥,替我念一念信吧。” 似乎猜得出来信中写了什么,但沈容云还是照做了。 “吾弟容泉……山中长之公子为旧朝愍帝李幼……幼时丧母,入冷宫……年少登基,为傀儡……后被反贼陶氏利用……二王作乱,孙氏弃子,遂举剑自刎假死……幸得陛下怜悯,送出宫外…… “话已至此,长之公子一事,姐姐听来万分唏嘘,只觉世事无常,万般不由人。旧事无奈,伤他颇深,他不过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另,山中冬季严寒,还望你们珍重身子。” 沈容云并非对朝廷的事一无所知,相反,从他拜入李微玥府中后,天下之事,他都知晓。 但知晓是知晓,念出来又是一回事。沈容云念出来的时候,便意识到沈容泉的用意。 倘若站在李幼视角,就会发现他的半生都活在骗局之中。周围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全都在利用他,故而才心若死灰。 这下,轮到沈容云沉默了。 沈容泉的目光温柔地落在李长之苍白的睡颜上,说出的话字字透露着心疼:“他被抛弃那么多次,被利用那么多次,得有失望,才变成现在这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啊? “我知道如今我讲再多也无用,过去的伤害已经造成了,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下定了天大的决心。青年俊美的侧脸显出藏于烂漫之下的沉稳和成熟,破开了往日的懒散,迸发出一股强烈的,不可摧毁的力量,“来日之路漫漫,废墟未必不能重建。” “你是想——” “是。”沈容泉坚定道:“我想给长之撑把伞,让他活过来。” 那话的声音不大,却可以一窥语气中的认真。 沈容云被他一心撞南墙的执拗所震惊,更对他要把这捧灰重新点燃感到不可置信。 惊愕之下,他才隐隐约约地明白他的弟弟是彻底跌落红尘了。 第48章 宁静时光1 山上的雪比山下的雪要落得早,不过一晚的时间,扑簌簌地铺了一层雪。 李长之的睡眠浅,雪落下的时候,发起“沙沙”的声响时,他便醒了。 屋里不黑,不远处的木桌上放置了一盏灯。烛火被拨的昏暗,不至于影响他的休息。 李长之下了床,披了件外袍来到窗户,伸手推开了它。 刹时,一股寒凉的风雪扑来,吹的他低低咳嗽了几声。新雪飘到掌心,消融在温热的肌肤。 李长之垂眼瞧着,死水般的心忽然泛起浅浅的涟漪。 他蓦然回头瞧向那盏添了上好灯油的烛台。豆大的灯火在风中微微颤颤,好像一下秒就要灭了。 而火苗却似打定了主意,固执地燃烧着,不肯熄灭。 李长之定定地瞧了许久,伸手关了窗。 * “下雪了!” “长之,下雪了!” 沈容泉惊喜地小跑到李长之面前,然后站定,问:“长之,想捏雪人玩吗?” “雪人?” 洛京从不下雪,每年冬日只有无尽的湿冷。 李长之半生都在深宫,从未踏出洛京半步,即便听过他人对雪的描述,也难免陌生。 沈容泉“嗯”了下,有点兴奋:“我跟你说,捏雪人可好玩了。先捏它的身子,然后是头,再然后画出脸部轮廓,最后拿些东西装饰一下,一个完整的雪人就出来啦。 “往年下雪,我与哥哥总会比一比谁捏的雪人更好,输了的人就要去接山中的红梅露水。”他说到这里,下巴不自觉抬起一点,颇为骄傲:“除了上山的第一年输了,往后的冬日雪人我可都是赢家。” 沈容泉倾身,拉进两人的距离:“怎么样?玩吗?” 人还没开口,沈容泉一拍脑袋,有点懊恼,“是我不好,忘了长之尚在病中,碰不得这些冰冷之物。不过要是长之想看雪人,我现在就捏一个。嗯——等你日后好了,我不仅教你捏雪人,还教你打雪仗,好不好?” 他话说的真诚,李长之不由得望向对方,随后顿了下。 沈容泉笑意盈盈,眼眸如清洌的湖水,清澈透亮。 心头一动,李长之在他期待的注视下缓缓点了头。 雪未曾停过。沈容泉于雪中,用心地塑造雪人。李长之于廊下,不知是看人,还是看景。良久之后,一抹笑浮现在脸上。 那是很浅的,转瞬即逝的笑,却冲淡了身上的死气。 似有所感,沈容泉回望过去。漫天飞雪,二人隔雪相望。 * 冬日大寒,沈容云冷得不愿动手做饭。于是沈容泉提议三人吃古董羹。 三人围着八仙桌坐下,热锅底下生着火,锅里的汤正咕噜咕噜冒着泡,水雾慢悠悠地向上飘着。 桌上的菜围成了个圈,整齐地摆在桌上。 沈容泉将最后两盘新剁的牛肉分别摆在李长之与沈容云的面前,自个儿解开斗篷,叠好放在太师椅的扶手上。 见桌上的人都没动筷,他乐道:“哥,长之,你们吃呀!都愣着干嘛呢?” 等他入了座,二人才开始动筷。 沈容泉今日似乎特别高兴,呲着个大牙乐呵,使筷子的手从未停过,一个劲地涮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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