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他跟陶嵩说起那些事情,陶嵩的神情总是冷淡而陌生,原来曾陪他度过艰难时光的人不是他,而是孙珩行。 李幼的心在滴血。 “为什么?”李幼咬着牙齿道:“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这些?” 冯如意莞尔一笑,怜悯又悲哀地注视着他:“因为我快要死了,你也快要死了。我不想再瞒着你,故而想让你死个明明白白的。” 一丝血从她的嘴角流出,像在血色中即将枯萎的花朵。 李幼下意识想伸手扶住,冯如意却躲开他的手,往后退一步,将二人的距离拉开,将所有的真相托盘而出:“你身上所中的毒,是陶嵩所为。你所信任的喜宝恩宝,都是陶嵩的人。鹰都王、翎越王都跟他有点关系。宋涛是他,陶嵩亦是他。李幼,你所信任的每一个人都是在利用你。” 剧毒不断破坏她的身体,大口的血接连吐出来,冯如意一下子跌在名贵的花卉之上。 花香馥郁,花瓣掉落,冯如意躺在其中美得触目惊心。 “或许我不该说那么多,可我不想下黄泉受那么多苦。我已经帮他够多了,如今已经全还了。” 冯如意视线发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声音也逐渐小了起来。 “李幼,我对你不起,可我别无选择。” 李幼站在原地,看着冯如意生生断了气。 他的心底一片悲凉。 他不知道怎么走出门的,到处是逃走的宫人,宫外兵甲厮杀不断,号角连天,无辜之人的鲜血染红了半边天空。 整座洛京城岌岌可危。 李幼推开未央宫的寝殿大门,却见喜宝背着装满值钱的东西包袱,一副着急跑路的样子。 李幼看着他,问:“要去哪?” 喜宝惴惴不安地回答:“宫外乱贼打进来,奴才怕死,想要走。” 李幼晒然道:“怕什么,你不是陶嵩的人吗?” 喜宝睁大眼睛,没成想李幼已知道真相。 他看着李幼凉到极点的表情,一点愧疚之意猛然冒了出来。 喜宝立即跪在李幼面前,委屈道:“陛下,奴才也是身不由己的!” 一句身不由己,将所有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同时也成了压倒李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幼痛到极点,血丝倏然遍布眼球。 他机械地俯下身,轻柔的声音里尽是无望。那缀在眼尾的泪水,像血一般红。他说:“所以我于你们来说,就只是个可利用的蠢货是吗?” “不是的!” 潜伏在李幼身边那么久。李幼如何真心待他,他是一清二楚的。 可惜真心不能当饭吃,他要活命,就只能辜负李幼的一片真心。 喜宝仰起头,哭得真心实意:“奴才也是真心待过陛下的,可是,奴才不能不顾自己和家里人啊!” 言下之意是有真心,可真心中又参杂着利用。 一个一个都来找他索要真心,却又弃之如履。他的真心被践踏得一文不值。 李幼半哭半笑,对喜宝道:“好,朕知道了。” 喜宝一喜,连忙道:“那陛下可以——” 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喜宝缓缓低下头,只见肚子上赫然插着一把刀,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李幼的手。 他抬头错愕地看着他,“为什么?” 匕首穿肠破肚,他听见李幼充满恨意地回答:“朕恨你们!” 喜宝更加不解了,他从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错。李幼不能怪他,要怪就怪他自个生不逢时。 可他没有机会开口了,他的眼神逐渐暗淡下来,没了生息。 李幼松开匕首,尸体顺着他的动作倒在地上。 陪伴他的人又走了一个。 李幼望向窗外,只觉满目悲凉。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 李幼回过头,看着本应在幽州却又出现在这里的李微玥,还有消失的殷霜,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冯如意说所有人都在利用自己,果真没有说错。 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朝一身轻甲的李微玥无助喊道:“姐姐。” 李微玥叹了口气,握在剑柄的手松了松,轻声道:“走吧,离这儿远远的。” 李幼没有动,像是执意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孙家是你的刀,殷霜是你送来布局给我的。你也是这场局的谋划者,对吗?” 李微玥神色不变,没有正面回答:“这儿不适合你。” 李幼却道:“倘若我不走,非要演完这场戏呢?” 李微玥不语,沉默在震耳欲聋的杀声中弥漫开来。 很久之后,李微玥朝他走来,剑在鞘中半出,他又问:“长姐是要杀了我吗?” 可李微玥只是抹去他的泪水,“你是我弟弟,我不杀你。” 她的目光温柔,喂入李幼嘴中药丸的动作也很温柔,“你想演就演吧,我不拦着你。时间不多了,去吧。” 第44章 天子丧钟 当他坐在宣室殿里,看着叛军破门而入时,他没有任何感觉。可当陶嵩杀了翎越王和鹰都王世子,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心底的怨恨迅速填满了整个身体。 他利用他,挑拨他,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等到他没有价值了,又要来杀了他。 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李幼捏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道:“真没想到,今日谋反的人是你。” 陶嵩站定在他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坐在龙椅里的李幼:“臣一心前来救驾,何来谋反之说?” 事到如今,他仍然在装作无事发生。可他的眼神里野心勃勃,不复从前那般光洁无暇。哦,不,或许他从未掩饰过那份野心,只是自己猪油蒙了心。 “我全都知道了。”李幼道:“冯如意死前全都告诉我了,你何必还要再装呢?” 面对冯如意的死讯,陶嵩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道:“是孙家逼死了太后。” 孙家,什么罪名都安在了孙家的头上。 李幼冷笑一声,“再装下去,玉玺你就拿不到了。” 陶嵩不再装模做样:“把玉玺交出来,等我登基了,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左右他都要死,又怎会稀罕他的承诺,更何况陶嵩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从前我觉得你是个光风霁月,温润如玉的君子,却没想到你这君子下的皮囊竟是个包藏反心的小人。” “陶氏三代筹谋,为的就是今日。”陶嵩一如从前那样温声细语,“长之,你莫要怪我将你推于水火之中,只是你命不好,生来就该如此。” “放屁!”李幼站起身,气得声音都在发抖:“是你,是你狼子野心,打着为我好的名号诓骗我,利用我。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抢夺晟朝的江山,是你称皇道帝的借口罢了!” “那又如何?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不过是顺应天意来灭了你们晟朝。”陶嵩弯下腰,与他对视:“是你一厢情愿,助我成就大业的,你怎么能怪我呢?李幼,将玉玺拿出来,否则——” “否则你如何?” “那就杀——” “保护陛下!” 宣室殿外再度响起兵戈交战之声,陶嵩的脸上划过一丝错愕,紧接着凝重起来。 “报,是幽州的军队!” 报信的陶军尚未踏进门口,就倒在血泊之中。 鱼苍海的军队怎么突然出现在洛京? 陶嵩还没想明白,抵抗的陶军便一个个倒下。眼见形势不对,他抓起李幼的胳膊就要撤离。然而幽州军队包抄了整个宣室殿,打了进来。 陶嵩当机立断,将剑架在李幼脖子上,“要想天子活命,就都撤离开!” 哪成想,为首的幽州将领压根不为所动,如鹰的眼睛瞟了李幼一下又收了回去。他抬起手中染血的长枪,指着陶嵩道:“逆贼陶嵩意图以天子之命篡夺皇位,然天子誓死不从,抹颈自尽。吾等将士闻之大悲,遂冲入殿中夺回天子躯体,以示幽州之忠。” 话毕,李幼忽然大笑起来。他看向陶嵩,半是嘲讽半是怜悯,“你瞧,你的帝王梦还是没能成功。陶嵩,你自诩为弈棋者,可却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什么意思?!凭什么他鱼苍海能造反,我却不能?” 李幼笑得更加疯,剑已经划破他的肌肤,血液顺着脖子流下:“还不明白吗?你我皆是棋子而已。幽州军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你们陶氏的霸业注定是要落空了!” 他转过头来,高声道:“幽州将士听我口谕,朕死后立即传位于灼郡长公主李微玥!” 幽州军齐声应道:“末将领命!” 陶嵩这才彻底醒悟,自己多年筹谋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正这样想着,李幼突然动了。一把捂得温热的匕首斜刺向他。 陶嵩猛然推开李幼,紧接着死死将他按跪在地。愤怒与不甘交织在一块,他此刻恨透了他:“你坏我大计,我早该杀了你!” 说罢,他右手握住李幼的胳膊,狠狠往外折去。 “咔擦!” 骨骼顷刻被折断,钻心的疼令李幼发出惨叫,却没有一个人上前营救。漆黑的铠甲像是九泉幽魂,冷漠、无情地静观着他的惨状。 李幼眼前发黑,痛到动弹不得,只能随着陶嵩的动作摆布。 湿透的后背被按在冰冷的铁甲上,陶嵩紧贴着他,缓缓附在他的耳边,语气冰冷又扭曲:“陛下,若我死了,你也得跟着我一块死。” 李幼虚弱地发出一声嗤笑,惨白的面容充满轻蔑和不屑。 陶嵩却不在乎,捡起那把掉落在地的匕首,“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温热的血液从伤口汩汩流出,整个视线天旋地转,最后停留在那把见证多位皇帝更迭的龙椅里。 幽州军蜂拥而上,兵刃贯穿逆贼的身躯,将他钉死在山柱上,挣扎片刻也断了气。 他们处理完陶嵩,又悉数跪在李幼身后,仿佛这一刻才将李幼当作真正的天子。 他们态度恭敬,齐声高喝,宣判他必死的结局:“陛下薨逝!” 声音洪亮,甚至有回音。 只剩一口气的李幼看不见他们的姿态,却能想象出来他们脸上的神情。 他兀自扯起嘴角,什么都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将要结束。 这样也好,他不用再去承担那些无法接受的痛苦。等下了黄泉,迷魂汤落肚,什么都忘了,再投胎做个普通人家,平凡过一世。 哦,还有,他定要求阎王爷,下辈子把他投得远远的,最好再也不见世上所有伤他之人。 李微玥、陶嵩、殷霜、恩宝、喜宝…… 各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孙珩行的名字。 孙珩行啊…… 或许他不该错信陶嵩的挑拨,可他们之间充斥着太多的问题,早已经没办法挽回,只能将错就错,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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