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皓元便回头笑吟吟的跟苏纭卿解释起万花筒的原理来,如此又待了半个时辰才拖拖拉拉的离开。 他刚离开养心殿不远,便感到背后男人的轻微呼吸声,不禁无奈的笑了: “临渊,你就这般生气?跟着我也不出声……”边说边缓缓摇扇,转过头去。 “……”夜临渊板着脸,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神色却没有恼怒,只有黯然。 “是不是你?”他颓然的低声问。 “我?”盛皓元不解的指着自己的鼻子。 “……”夜临渊欲言又止。 夜临渊费了一些工夫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盛皓元讲清楚了。 “小画师说把你当成他心爱之人的替身?!”盛皓元难以置信,折扇也忘记摇了,惊讶得词穷。 “是。”夜临渊咬牙切齿,“朕必须找出这个人是谁。总不会是你吧?” 盛皓元哑然失笑:“我倒是希望是我……” “阿元!” “好了好了,”盛皓元笑着摆摆手,“不是我。首先我跟你长得一点也不像;其次我是前些日子才认识小画师的;再次如果是我,按我的个性,早就把小画师睡了,难道还会放他在养心殿不管?” “……”夜临渊明白盛皓元说的是实话。 “不过话说回来,”盛皓元那风流成性、永远含笑的眼里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羡慕,“想不到小画师这般痴心,弄得我也很好奇那个人是谁了。临渊,你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夜临渊脸色发白,“朕堂堂九五之尊,居然成了旁人的替身……朕咽不下这口气!” 盛皓元顿了一顿,轻声问:“临渊,那你到底怎样想的?你对小画师……” “他只能是朕的。”这一次,夜临渊毫不犹豫的回答了他。
第22章 这并不算一个正面的回答,但盛皓元微微一怔,唇边玩味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凝眉不置可否的说了二字:“是吗。” 他有些心不在焉,这两个字根本没有疑问的语气,倒像是随便敷衍夜临渊的。 “是,”夜临渊口气严肃,斩钉截铁,“他如此胆大妄为,朕饶不了他,绝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包括你。朕必须亲手收拾他!” 盛皓元回神,别过狭长风流的双眼,望向头顶那片浩瀚夜空。 他有种冲动,想直接问夜临渊:我是想问你对他的心意。 但最终他思忖良久,轻吐了口气,保持了缄默。 苏纭卿在房中玩着万花筒,听到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便知道夜临渊返回来了。 他放下了万花筒,全神戒备。 “不玩了?”夜临渊的声音陡然已经贴到了耳边,却难得有几分温柔。听得出来,他极力的压制着那些狂躁的、不安的、嫉妒的情绪。 “我累了。”苏纭卿没有抬头看他,迅速的钻到被褥里,背对着他躺下。 身后没有人说话,却听到淅淅索索衣衫滑落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反应,夜临渊已经躺到了他身边,灼热而强烈的气息让人无法忽略。 苏纭卿惊了一惊,拼命往床榻的最里面挤去。他不想跟他同榻而眠,那真的是一件讨厌又危险的事。但这里偏偏是他的养心殿,他的皇宫,他的天下。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抗拒和回避,夜临渊偏要一手揽了他,将他转了过去。他的胳膊有力又温热,流畅的肌肉线条美得足以让世上任何一个少男少女动心。 除了现在的苏纭卿。 两人再度四目相对,苏纭卿从夜临渊眼里读到了疯狂的妒意和极力压抑的怒火。 “你想好了吗?”夜临渊的口气一点也不凶,却带着股寒气,直直沁到苏纭卿的心里。 “什么?”苏纭卿极力镇定,冷淡的问。 “那个人是谁?说。”夜临渊二指捏上他小巧瘦削的下巴,将他不情愿的脸抬起来。他大病初愈,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还带着几分不健康的苍白,却在幽暗的烛火下映照出几分艳色来。 苏纭卿铁了心,一个字也不答。 “说!”夜临渊的语气带了威胁之意,“那个令你胆大包天把朕当成代替品的人,到底是谁?” 苏纭卿默默阖眼。他本就执拗,越被逼迫,反而越固执叛逆。 “你不说?”夜临渊想将这倔强又一根筋的美人抓起来痛打一顿,但又奈何舍不得,“你以为朕不会惩罚你?” “圣上请便。”苏纭卿缓缓开口,语气中没有一丝让步。 “苏纭卿,你信不信朕将他抓来,当着你的面万箭穿心射死?!” “他现在可不在圣上手中,圣上想杀也杀不了。” “你以为这对朕来说很难?就算你不说,朕迟早也会将他找出来。” 苏纭卿微微吐气:“那我与他一起死。死前能再见到他,我还要谢谢圣上了。” “你居然愿意为了他去死?!” “是。他不像圣上这般处处勉强、威胁于我,值得我为他去死。”苏纭卿反感他胁迫的语气,当即冷冷的怼了回去。 “你说什么?!” 苏纭卿继续道:“他一向尊重我、珍惜我,从不会勉强我做任何我不愿意的事。光是这一点,圣上就比不上。” “闭嘴!” 但是苏纭卿偏偏不闭嘴。他执拗起来,即使是九头牛也拉不动,即使是面对万人之上的天子也毫不退缩。 他想说的话,是一定要说的。既不会是假话,也不会停下来。 “见不到他,我本就心如死灰。圣上想怎样请便吧,杀了他也好,杀了我也罢,还不是圣上一句话的事?浩荡皇恩面前,我等只如同蝼蚁,生杀予夺都要看圣上的脸色。但圣上唯独无法左右的,便是我的心!”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精准的插入了夜临渊的心口。 圣上唯独无法左右的,便是我的心。 残酷又真实的提醒着夜临渊:即使杀了他的心上人,杀了这世上所有觊觎他的、与他关系亲近的人,他的心也如同那一轮皓月,高高在云天,无法采摘。 从前,苏纭卿一心思慕着夜临渊的时候,总是卑微的、小心的,带着一点微弱的期待。只要夜临渊给他三分好颜色,他便满足得不得了,靠着那一点点的温暖就足以执迷不悟的沉沦下去。 但当他的记忆出现差错,认定了所爱另有其人时,他的态度也可以立刻转变得坚韧又绝对。他的一颗心转移到“阿渊”身上,而他的倔强和固执使他对夜临渊再无半分的忍让。 “你……你……”夜临渊颤抖着捏紧了他的肩,“你对朕就真的……一点情意也没有?” “对不起。”苏纭卿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愧疚才在心里占了上风,情不自禁的低头道歉。 “卿卿……”夜临渊捧起他脸,双目焦渴的锁住他,“朕不信!你不记得送给朕的画了吗?不记得雪夜来给朕送汤婆子了吗?不记得连夜替朕设计火铳图了吗?你做这些的时候,就没有一点点心动?” 苏纭卿艰难开口:“对不起,虽然我的确一时迷茫,但心里想的终归还是他……” 他还没说完,夜临渊已经双眉一凝,用力把住他的下巴,狠狠的吻了上来。 ——他受不了了,实在受不了了。再听到苏纭卿说到任何一点关于那个人的事,他便要嫉妒得发疯。他不想听,一个字都不想听,只能堵住他那无情又冷淡的嘴,再狠狠的掠夺,似乎这样便好歹能将那人从他心中抹去些许一般。 苏纭卿一愣,连忙手脚并用的挣扎起来。但夜临渊愤懑不已,牢牢的压住他,令他动弹不得。再加上他伤口作痛,很快便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夜临渊胡作非为。 一开始,苏纭卿是十分抗拒的。眼前的暴君可说是他最反感最疏远的对象,与他亲吻简直比被狗咬了还难受。 但渐渐的,呼吸被夜临渊霸道的吻夺走,他喘不上气来,却突然从这酷刑般的吻中感到了一丝熟悉。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过这样类似的事发生? 是谁? 是阿渊吗?应当是阿渊。 但是为何,这暴君的气息如此的熟悉和怀念? 苏纭卿百思不得其解,陷在惊讶和恐惧之中。夜临渊察觉到他的服软,吻得更加激烈癫狂,又将他牢牢搂在怀里,火热的唇连连移到他的脸颊上、耳垂边。 “把朕当成替身?!”他又怒又痛的在苏纭卿耳边恨恨的吼道,“那只能让你从此再也不敢想他!” “住手!”苏纭卿觉察到他的意图,连忙奋力挣扎,“不要这样,放开我!……” 夜临渊已经极度暴怒和绝望,丧失了理智,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他魔怔一般的紧紧握住苏纭卿的纤纤细腰,顾不得他伤势还未痊愈。既然他口口声声都是那个人,那便只能不择手段将那个人从苏纭卿心里驱逐出去。 苏纭卿惊惧之余,却别无他法。情急之下,他只好顺手拿起枕边的万花筒,往夜临渊头上用力砸去…… “唔……”夜临渊吃痛,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身子一歪,翻下榻去,摔到地上。 “……”额边流下细细的血迹,夜临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受到的待遇。一直以来,他是高高在上的七皇子、战神、礼朝皇帝、暴君,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和委屈,被自己心爱的人一把敲下了床榻! ——还是在他自己的养心殿里,自己的龙床上…… 苏纭卿见他流血,也有点慌,弹坐起来:“你……没事吧?” 他虽然视死如归,但对夜临渊毕竟也有愧疚,见到他被自己所伤,多少于心不忍。 “……”夜临渊抬眸怒视着他,虽然苏纭卿力气不大,他伤得也不算重,但是这等奇耻大辱! 还有这锥心的痛苦…… 他突然觉得无比的失落和委屈,还有深深的挫败感。 这种挫败感,他此生从未尝过。即使是他十岁那年第一次随父皇夜沧朗兵败于朔国大军之时,他也没觉得这般耻辱和痛苦过。 战败反而激起了他奋勇直追的斗志和不服输的胜负欲,令他热血沸腾,杀出重围。但此时此刻,苏纭卿的拒绝却深深的伤了他的心。 他头一次意识到,这世间唯独人心不可强求,并非通过努力或者强迫便能到手。 春风得意如他礼朝皇帝,也有他得不到的人、得不到的心。 他怒目圆睁,失去了言语,与苏纭卿一个床上、一个床下,怔怔的对望着,陷入了僵局。
第23章 打破僵局的是小禄子战战兢兢的声音。 “圣上……圣上……”小禄子在门外不安的低声唤道,“魏小侯爷来探望苏公子了,是否……” 夜临渊一怔,回过神来,那道熊熊燃烧的怒火才一冲上头。 “探望?!朕睡了,让他滚!”他沉声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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