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临渊心里一紧,像被针刺了一般疼痛。 是自己亲手将苏纭卿推到这个地步的。 自己彻底忘了他,辜负了他,又一次次对千辛万苦找到自己的他声色俱厉、无情冷酷,害他不断的绝望、伤心,他又怎能不想逃开这样的事实? 于是,他彻底躲到自己的壳中,将本来最毫无防备展现给自己的那一面封存了起来,再也不给自己看了。 却是杜撰了另一个专情、温柔、执着的影子,将那颗无处安放的心寄托到了他的身上。 那个“阿渊”,从来就不是自己的情敌,而是那个不知道被弄丢到哪里去了、真心实意爱着苏纭卿的自己。 夜临渊咽了咽唾沫,又艰难发问:“那……他的情形,能治吗?” 宋御医神色黯然的摇摇头:“老臣只能开些安神补血的药给苏画师服用试试,但他的情况,要靠汤药补品纠正记忆很难,只能……” “只能什么?” 宋御医道:“苏画师的病根在心里,心病还得心来医治,切记不可强制逼迫他,只能循循善诱、耐心诱导,方能有些效果……” 夜临渊听了,闭口不言,没说治,也没说不治。 “圣上?”宋御医心里很打鼓,不知道圣驾此刻是何意。 夜临渊顿了一顿,又缓缓开口:“那……若是朕也有类似的问题呢?”
第42章 “什么问题?”宋御医一时糊涂了, 搞不清楚圣上到底是要给苏纭卿还是自己问诊。 “就……朕也忘记了一些从前的事,该如何是好?” 宋御医思忖一阵问:“圣上是不记得,还是跟苏画师一样, 记忆发生了错误?” “是不记得。” 宋御医略松了口气, 正色答道: “圣上的情况, 比苏画师的好办许多。若是圣上想要找回那段记忆,臣自当尽心尽力, 帮圣上恢复它。” “你有办法?!”夜临渊转头厉声问。 宋御医道:“老臣不敢百分百的保证, 但圣上不妨先服药试试, 平日里多放松心情, 应当能慢慢想起来一些。” 夜临渊心头一震。 是了, 目前说服不了苏纭卿,那么,若是能先恢复自己的记忆, 想起当初发生的事,事情就能有转机。 “速速去开方子吧。”夜临渊侧身挥袖, 笃定的向宋御医下令。 苏纭卿这几日觉得夜临渊奇怪极了。 自从那日他冒充阿渊被自己一语击溃之后,他却完全没有颓废, 反倒是每日都来养心殿。 来就算了,每次来都让御医端着苦得要死的汤药, 跟自己一人一碗,非得守着自己喝干净了才罢休。 “圣上, 我身子很好。”苏纭卿抗议——这药实在是太苦了。 夜临渊温和的笑:“只是补药,你每日致力于《万里江山图》的绘制, 辛劳程度与朕不相上下,自然要同朕一起补。” “是吗。”苏纭卿疑心重重——此前也没见他这么积极的要慰劳自己。 不光要喝药,夜临渊每次都不忘发出一个灵魂拷问: “卿卿, 昨夜你做梦了吗?梦见了些什么?” 或者是:“卿卿,你最近有没有突然想到什么已经忘记了很久的事?” “……没有。”苏纭卿纳闷极了:这是什么意思?夜临渊已经黔驴技穷到要开始利用灵异玄学达到目的了? 苏纭卿认定了夜临渊有阴谋,并且必然是跟阿渊相关的。但夜临渊却对阿渊只字不提,似乎已经彻底忘记了那个人的存在。 阿渊…… 苏纭卿想到心里的那个人,隐隐觉得胸口作痛。 那天,夜临渊追问他,阿渊到底是什么人,是做什么的,虽然当时以为他是要套话,但是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苏纭卿却为这个问题陷入了难过。 ——他不知道阿渊是做什么的。 他只记得,阿渊跟自己说,他是短期逗留在樱苑,很快便要回京成就大业,事成之后便来接自己。 至于“事成”到底是指什么?苏纭卿只要去仔细想这个问题,此前那种密密麻麻如同针扎一样的头痛又会袭来。 想不起来。 但想不起来,是不是就说明自己并不那么了解阿渊的事? 苏纭卿不服气。 他坚决不想让夜临渊得逞,不管是打探到阿渊的下落,还是煞有介事的预言阿渊已经忘了他。 于是,他不动声色,将夜临渊送来的药都喝了,每日按时去画院作画,只是对阿渊的事绝口不提。 他倒要看夜临渊能绷多久、装多久。 转眼就这样过了半月。 南方的宛国突然来犯,踏入了礼朝疆土。由于来袭太过突然,礼朝南方的徽州城被攻占。夜临渊大怒,连夜召开军议,决定率军亲征。 宛国本是礼朝南部的边陲小国,国主段凌一向胆小怕事,此前召唤九凤傍身却失败,只得成天钻研些巫蛊之术昏聩度日。夜临渊由于一直还未解决掉劲敌朔国,尚未顾得上南方,也不知如今宛国哪里来的胆子,竟敢进犯堂堂天朝。 夜临渊要与盛皓元出征之事,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苏纭卿自然也很快就知道了。 他正松了口气,以为接下来应该不必再每日被逼着喝药了,夜临渊却直接一道圣旨让他傻了眼。 圣旨诏苏纭卿随驾出征,目的在于随军作画记录与宛国的沙场。 “……”苏纭卿捏着圣旨,总觉得不是滋味。 能够出宫,他其实是求之不得的,比闷在鸟笼一样的宫中自由。但他总觉得夜临渊此举必然是一举数得,肯定包含了某些十分私人的目的。 苏纭卿随军出行,夜临渊要统领全军,主要由盛皓元负责保护他,所以他的营帐就在盛皓元的旁边。但夜临渊依然每晚雷打不动的派人把补药送来并全程看着苏纭卿喝完,苏纭卿气得没法,又无可奈何。 不知道是不是换了环境,宿在军中的第一夜,苏纭卿就做了很奇怪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泰州东华山中的樱苑,重新见到了阿渊。 但实际上,他却无法确定,那到底是阿渊还是夜临渊。因为那人明明是阿渊的语气和神情,却穿着龙袍站在樱树下,笑吟吟的开口道: “卿卿,朕大业已成,来接你了。” 苏纭卿直接就被吓醒了,发现自己全身都被汗湿透。 大业?!什么大业?!难道是登基为帝的大业?! 苏纭卿总觉得那个答案快要呼之欲出,却像隔了层薄雾一般,始终看不清、摸不着。他死死去想,便引来针刺般的头痛,最后过于逼迫自己,竟从床榻上滚下,痛苦的叫出了声。 苏纭卿揉着摔疼的膝盖撑起身子,总算清醒了过来。而某个关键的事项就好像被吓到的水中鱼儿,一眨眼就迅速游走,离自己好远了。 他总觉得,这个奇怪的梦跟自己喝的药有关。自从喝了那黑乎乎的药,精神容易涣散,睡眠也不太好,还容易胡思乱想。 但他还来不及多琢磨,很快仗便要开打了。 夜临渊于十日后率军抵挡南疆的徽州城外,驻扎在城外的密林中。宛国目前驻守在城中,日夜派哨兵巡查,夜临渊打算先隐藏行踪,发动奇袭。 这夜,苏纭卿见风清月朗,徽州城在月色下极为苍凉优美,便想要趁开战之前外出去找个合适的位置,画一幅宁静的徽州城远景。 夜临渊想了想,同意了,亲自带了几名侍卫陪同他前往。反正现在是在礼朝大军活动范围内,想来也没什么危险。 苏纭卿在前一路寻找,发现了一处不大的悬崖,从悬崖边上遥望徽州城,角度正好,便在月色下布了画纸,开始动笔。 夜临渊和上次一样,挥手让侍卫们四散开来防守,自己在一旁静静观摩他作画。 四下一片寂静,月华皎皎,虫鸣声声,明明是大战在即,却无端的添了一份奇异的美。 苏纭卿灵感满溢,画得很专心也很投入,自己也十分享受这个过程。看着徽州城的轮廓一点点伴随着细节越来越立体,快要立于纸上一般,他完全沉浸在创作的快乐中。 直到一支陡然飞来的箭羽活生生的戳破了他的案几桌面。 苏纭卿一惊,手中的笔滑落,将原本干净美妙的画纸弄污。他心中一急,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逃跑,而是:画被毁了! 夜临渊感知何等敏锐,已经迅速上前揽了他护在臂中,佩剑出鞘,唰唰唰的又打落了后续飞来的箭。 “敌方巡逻兵!”夜临渊厉声召集跟随来的侍卫,“不管多少人,尽数杀了!” ——原来是宛国的夜间巡逻队,误打误撞的在山间与他们相遇了。 苏纭卿浑身颤抖,恐惧和焦急一起涌上心头。心脏的狂跳就在耳边,如雷般震撼着他整个身体。他似乎什么也听不见,只看见夜临渊将自己拦在身后,拔出腰间的火铳向林间开枪的傲然身影。 画纸和画笔跌落在一边,他惊惧的目光缓缓移到那被玷污的画纸上去。 宛国的这队巡逻兵是个五人小分队,在山间发现礼朝皇帝竟然在此处,派出一人回去通报,另外四人本是打算暗杀夜临渊,但箭法失准,武功又差太远,很快被夜临渊及侍卫尽数斩杀。 那名去报信的自然也没跑出多远。 夜临渊命人仔细搜查尸体,自己立刻回到悬崖边上来找苏纭卿,却见苏纭卿垂首跪在画纸面前,手中提着笔,奋力的在纸上将晕染开的墨汁推开,化作徽州城旁边的浓雾,反倒是将污渍利用得妥帖无比。 当真是妙笔生花。 “卿卿……”夜临渊上前扶住他的肩,“别太拼,先回去……” 苏纭卿却充耳不闻。 在惊吓与焦急中,他再次进入了“失魂”的状态。现在的他,看不到也听不到周围的人或事,全身心只有眼前的画。 他用力推开夜临渊,依然自顾自的在画纸上笔下生辉。那入定的状态,像是疯魔了一般,却又冷静得有种令人肃然起敬的气场。 夜临渊惊讶的看着他,目光在他与画纸之间来往,突然想起最初在大牢中,他完成的那副画来。 原来,那副画是这样完成的。 原来,他笔下那并不稳定的绝技,是这样迸发出来的。 夜临渊说不出话,只觉得胸口像被什么抓住一样,痛得厉害。他虽然不知道苏纭卿是怎样一下变成这个样子的,但也隐约猜到与被敌国士兵吓到有关。 大牢里也是,若不是自己逼迫他、吓唬他,他怎会惊惧到那般境地? 夜临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守在苏纭卿身边,等着他从那个状态里摆脱出来。 苏纭卿完成了最后一笔,失魂落魄的丢了笔,身子微微摇晃,眼看就要晕过去,夜临渊赶紧一把接住了他,轻轻喊了声:“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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