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道:“二殿下恐怕是要失势了,侯爷,咱们撤?” 魏无忧瞥了他一眼,眸中寒气顿生。 侍卫被他可怕的眼神骇住,不敢再吱声。 魏无忧自嘲的轻笑了声,又道:“换作是从前,不用你说,我早撤了。但如今……” 他顿了一顿,好似有些无奈,但又带着股说不出的柔情:“我怕是撤不了了。” 侍卫不明所以,不敢接话。 “你去把召唤阵启动,”魏无忧已收起了暧昧揶揄,语气十分严肃,“大皇子想要窃取他人果实,登基称王,我偏偏看不惯,偏偏不要他如意!这一次,朔国的新王人选,要由我来推波助澜择出!” 他边说已经将火铳和佩剑都准备妥当,骑上了他那匹高大黑马。 侍卫答了个“是”字便匆匆退下,隐约听到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比起礼朝的宁远侯,果然还是当朔国王的夫君更有意思……” 苏纭卿和孔雀、独孤鸿赶到战场时,夜临渊带的人马已被朔国军队团团围住,战况十分惨烈。还剩不到一千人的礼朝将士被逼至绝境,尽可能的聚拢在一起负隅顽抗。然而,火铳队已经死伤大半,并且到了快弹尽粮绝的时候;骑兵在面对盾兵的包围时,也倍感乏力。 礼朝的士兵们还在奋起抵抗,完全是因为夜临渊有条不紊的指挥和迎敌。虽然是以少战多,但军心依然稳定。 苏纭卿远远的望去,见包围圈中礼朝的主帅旗依然挺拔,便知道夜临渊还暂时无碍,不禁长长舒了口气。 孔雀毫不犹豫,立刻领兵从背后包抄,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力图冲破一道防线进去接应。苏纭卿和受伤的独孤鸿坐在车里,相对比较安全。但苏纭卿焦急万分,数次妄图下车奔过去,但都被独孤鸿拉住。 独孤鸿冲他摇头,示意他不可冲动行事。 苏纭卿想了又想,觉得自己确实不该冲动。他是来活着见夜临渊的,不该让自己白白丧命只剩尸体。 他凝神思索了一番,最终在战车中铺开纸笔,开始画下一幕幕壮烈的场景。 夜临渊在为自己拼命,自己怎能坐着什么事也不干? 自己不懂作战,那至少这一刻,身为画师、并且是《万里江山图》的主笔画师,应该履行自己的天职,记录下这历史性的时刻。 苏纭卿在高度集中精力的情况下,作画速度是非常快的。一盏茶的工夫,他已经勾勒出了好几幅声势宏大的画作。独孤鸿在一旁守着他,防止他被流弹、乱箭等所伤——他一向都是这样默默护着苏纭卿的。 只是,他现在目光也忍不住时时追随着突击中的孔雀,牵挂着他的安危。 孔雀的增援迅速起到了效果,很快礼朝的士兵打出一个缺口,将包围的朔国士兵纷纷打散。随着战车的持续前进,苏纭卿的心口蓦然一紧。 ——他看到夜临渊了! 一身黑甲、厮杀至酣畅淋漓之境的夜临渊,正潇洒的策马游走在数名朔国士兵之间。凡是他所到之处,都可谓人挡杀人、神当杀神。在飞溅的血光中,朔国的士兵对他感到畏惧,瑟瑟发抖不敢上前,看着他的目光犹如看着死神。 苏纭卿微微张口,心潮起伏。确认了心上人安然无恙,他一阵欣喜;同时也被夜临渊挺拔的英姿和压倒性的王者气场牢牢吸引着,心口砰砰直跳。 看呵,那就是阿渊,我的阿渊,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光芒四射、耀眼夺目,令我恋慕不已! 苏纭卿被汹涌而上的情感支配着,情不自禁的提笔,在新的纸上飞快的勾勒出夜临渊的英姿。 寥寥几笔,夜临渊的强健身影和凌厉的招式已经跃然纸上; 再提笔蜿蜒而行,战马的轮廓也出来了; 接下来是寒光冷冽的兵器,以殷红的血迹搭配,烘托出战无不胜的狂气和杀无赦的霸道来; 最后,将夜临渊无坚不摧的眼神画龙点睛到纸上,浓浓的杀气和恣意从画中扑面而来。 苏纭卿怔了一怔,被自己画里灵动的煞气震住。他突然发现,自己方才的画技,已经与双手尚存的时候或是“失魂”状态下十分接近。 “?”苏纭卿又是惊讶又是疑惑。他刚刚很是清醒,没有一点要陷入“失魂”的征兆,却不知不觉超水平发挥了? 他不敢懈怠,索性借着现在这股极佳的状态,继续挥笔作画。 此刻,战场上突然加入一人,白袍白马,英姿飒爽,以最快的速度刺向夜临渊。夜临渊与他短兵相接几招之后拉开距离,又互相开枪攻击,一时之间险象环生。 “是沈醉……”苏纭卿看出来是自己的二哥了,不禁深深叹了口气。想到沈醉对夜临渊的敌视程度,他立刻转头去寻魏无忧的身影,然而并没看到。 夜临渊和沈醉都拿出了十二分的专注与对方交手。三十个回合后,依然不分胜负。但是,夜临渊的体力比沈醉好很多,沈醉逐渐开始不支。 “啧……”沈醉接住夜临渊泰山压顶一般的一剑,虎口被剑气震得发麻,“魏无忧这个死人,怎么还不来?!” 夜临渊沉声呵斥道:“二殿下,你在分心想什么?!” 沈醉冷哼一声:“圣上还有心情管别人?你不是已经为了我的好弟弟快气晕了吗?我知道你为何对我咄咄逼人,你不就是想知道,朔国当时为什么将他逐出国境吗!?” 夜临渊怒道:“朕不必问你,也知道尔等迂腐之人定是因为他的命格才将他驱逐。朕只是想告诉你,朕不信这所谓天命,定要护着他一世周全,还要活捉你替他出了这口恶气!” 沈醉仰头大笑:“好,你既然不信,便来印证一下今日是否就是你的死期!” 两人双剑相交,又同时向对方开枪。两人都闪开来,又开始了下一波的针锋相对。 此时,苏纭卿等人已经来到近处。苏纭卿的心疯狂的沸腾,忍不住喊了一声:“阿渊!” 夜临渊听到他的声音,又意外又惊喜,连剑锋也震了一震:“卿卿,你怎么来了?” 沈醉狂笑道:“好极了!圣上不是口口口声声说不信天命吗?不如就让我的好弟弟今日做个见证,看是谁先陨落,如何?!” 说着将火铳一端,毫不留情的连发三枚子弹。 夜临渊躲避不及,被其中一枚擦过肩头,顿时一片血肉模糊。 沈醉抢得先机,下手更快更狠,又是唰唰几剑刺过来,竟然立刻扳回了劣势。 苏纭卿看得心惊肉跳,他知道大概是自己的命格影响紫薇运势,才导致夜临渊的气运变差,本来能躲过的招式也需要更小心才能躲过。他一时之间后悔自己不该这么急着来见夜临渊。 但他又怎能不来?他明知他身陷困境,怎可能撒手不管,任由他独自一人苦战? 苏纭卿内心纠结,又担惊受怕,一时之间握着画笔的手颤抖不已,再也落不下一笔。 方才极佳的作画状态一落千丈,他眼前的这幅图只画了一半,便已经进行不下去。 苏纭卿以意志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额上的汗珠却止不住的滑落。一旁的独孤鸿看了觉得于心不忍,默默的以衣袖替他擦去了汗珠。但苏纭卿全然未曾察觉,只焦急的抬眸望着战况,心急如焚。 一阵阵的眩晕中,他根据经验可以知道,自己再次处于“失魂”的边缘。 怎么办?? 苏纭卿内心惊惧,理智告诉他,他不可以在战场上失魂,否则不但十分危险,也意味着自己再一次的败倒在了自己的心结之下。他努力调整呼吸,大口的喘气,回想起夜临渊曾对他说过的话来。 “双手完好的你也许有一条前进的路径,但只有右手的你也有,并且说不定你正是要突破它才能真正的登顶,就像是上天的试炼。卿卿,你不要害怕,索性直接面对它试试看,朕相信你。” 他鼓励的话,还犹在耳边。 ——直接面对它。他是这么说的。 如今,便正是这个时候。 ——朕相信你。他还这么说。 如今,便不该叫他失望。 苏纭卿凝神沉思,与夜临渊之间过往的一切都如同流水,在眼前飞逝而过,最终停留在了那晚,他破窗而入并出言鼓励自己的画面。 苏纭卿并不是太相信自己,但他无比的相信夜临渊。 夜临渊说过的话,总是让他安心、沉静。 他蓦然垂眸,握紧了手中的笔。面前的画纸上,已经不小心滴上了几滴墨汁,快要晕染开来。苏纭卿就着那几滴破坏画面感的墨点,迅速挥笔将其推开来。 察觉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不再颤抖,注意力比任何时候都要集中。他巧妙的将那几点墨汁改成了战场上飞溅起的血滴,令整个画面更加生动,也令那份残酷感更加真实。 一气呵成之际,苏纭卿才发现,自己刚刚已经不知不觉的跨越了“失魂”的状态,来到了深渊的彼岸。 他仅剩一只的右手无比的沉稳,且再度恢复了三年前的画功。眼前的这幅夜临渊与沈醉对决的画作,可说是他创作的巅峰。 苏纭卿难以置信,又惊又喜的捧着画纸,喃喃道:“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阿渊!” 他兴奋的抬头想再度捕捉夜临渊的身影,却只来得及看到夜临渊与沈醉的又一次剑锋相交,便听到不远处的山间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随即,一道火红的光芒突破天际,直冲入苍穹。 “那是什么?”苏纭卿说不清被怎样一种感觉攫住,只是那道火光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他还来不及细想,却见正与沈醉缠斗至你死我活的夜临渊突然一剑弹开沈醉,身子微微后退,略带痛苦的捂住了额头。 “阿渊!”苏纭卿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只见沈醉抓住这个机会,策马上前,果断的一剑刺向夜临渊 “不要!”苏纭卿犹如被一击重拳击中,整个人惊而弹起。 明知道沈醉的下一剑就要刺穿夜临渊的胸膛,但他却无法移开目光,反倒是瞪大了美目,眨也不眨的盯着二人,绝望又无助的等待命运决定的时刻来临。 上天,如果能改变下一瞬的命运,我愿献出一切给你,来挽救阿渊的性命。 反正也是令人厌恶的命格,求你把我带走,把他留下吧! 他的心犹如沉入极深的冰低,害怕和痛苦得恨不得立刻代替夜临渊死去。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总有有眼,听到了苏纭卿的心声,在沈醉就要一剑夺命之际,夜临渊周身蔓延开一道金色的光芒,将沈醉硬生生的弹了开去。 “……”沈醉被震飞,从马上飞了起来,不得不在空中运功好几圈才稳住了身子。饶是如此,还是被那股强大的力量推着急速往后飞去。与此同时,他见到夜临渊体内的瑞兽麒麟如同一道破土而出的金色光芒,冲天而起,竟是朝那道火红的光芒迎奔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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