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时易之从阳春带来家丁好些个都在画舫上,益才也是。 他们或是窃窃私语、或是嬉戏打闹,都少了许多平日里的拘谨,更有过节的惬意。 见了他们上来,一众人见了礼,待得了时易之的回应后,又做回了自己的事情。 “这些都是我亲信,今日过节便不再讲究那么多虚礼了,望你莫要怪罪。”时易之领着广寒仙入座,还特地为家丁解释了几句。 广寒仙觉得这话说得有几分好笑。 他与这些小厮家丁都是贱籍,不过是他生得了一副好皮囊,攀上了高枝,就显得自个儿也好像金贵不少。 可若是真的细究起来,他这样南风馆的出身又不知比他们要低贱多少,所以哪有什么资格谈怪罪不怪罪的? 但他也没说,这样的节日讲这些会扰了气氛,是不合时宜。 入座之后,瓜果盘很快就被送了上来。 切成块的西瓜与新做的糖藕片整齐地摆列在上,清新的果香与糖藕的脆甜混在一起往人的面上扑,令人食指大开。 时易之很是自觉,不用多说,就捻着银叉捡了一块西瓜送到广寒仙的唇边。 “寒公子尝尝,这些西瓜都是特地挑拣出来的,很是清甜。” 广寒仙勉为其难地张了嘴。 西瓜多汁,含入的时候只是略微碰到几分,淡红的汁水就留在了上面,很快又凝成了一小滴挂在唇上,欲掉不掉。 时易之赶忙掏出绢帕拭去了那一滴,“险些脏了你的衣服。”说完,就干脆将手放在了广寒仙的下颌去接。 “是呢,这身衣服是时少爷给我买的,可不能弄脏了。”广寒仙哄着时易之,宝贝般扫了扫衣摆。 听着他的话,时易之倏地笑了。 看他笑了,广寒仙便又有几分得意地接了新的一块西瓜。 西瓜裹在嘴里嚼,他含含糊糊说:“时少爷对我未免也太纵容了一些,就不怕我恃宠而骄?把我宠坏了可怎么得了?” 说是这么说,其实还是一副很不知足的模样。 “你是我的……” 时易之想说你是我的妻,如何宠爱都是不为过的,可那个字如今到底也还是说不出口。 最后只得退而求其次,道:“你值得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我也甘之如饴。” 这话令广寒仙很是满意,也终于让他生出了一些良心。 他捻起果盘中的另外一支银叉,反手给时易之喂起西瓜和糖藕来。 不过这样的温存没能维持多久。 广寒仙方才在街上吃了不少的零嘴,甜的咸的酸的辣的都混着装进了肚子里,因而西瓜与糖藕再爽口,也只是尝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他躲开了时易之又送到唇边的一块,问:“时少爷不是说要赏月?可这月似乎不想钻进画舫来让我们赏。” “月不相邀,我自见月。”时易之笑答。 听着这文绉绉的话,广寒仙撇撇嘴,“所以我们出去吧,再迟些,月亮都要西沉了。” “不,此处便留给他们罢。”时易之摇摇头,拉着广寒仙起了身。“我带你去另一处。” 掀开帷帐走出舫里人间,就见画舫已经停在湖中央,而又有另外一乌篷船在慢慢地接近,最后停靠在了画舫旁。 时易之拉着广寒仙的手,带着他上了那扁舟,摇船的老叟顺势爬上了画舫。 于是,乌篷船上就只余他们二人。 乌篷船实在不大,坐下他们二人正好。 湖水一荡,船身便随着水面轻轻慢慢地晃,时易之又摇着桨摆弄了几下,乌篷船就慢慢地飘去了蒲苇丛更深的地方。 飘过了一个狭小的关隘口,去到的是一个更为开阔静谧的地方。 圆月掬着光泼洒在水面,又于湖上凝成了一轮完整的倒影,悄无声息地亲近着人间,只有飞鸟还在扑腾着翅膀于蒲苇中穿梭嬉戏,不时掀起细碎的水声。 广寒仙已经很久不说话了,偏生时易之的准备还没完,又转身径直钻入了乌篷中。 片刻后,扁舟上泛起了盈盈的亮光,与水中月影融为了一体。 ——原是时易之点亮了一盏又一盏的小座灯,那灯堆叠在一起,像极了一团团一簇簇开得正盛的桂花。 在所有都被点亮之后,时易之又坐回到了广寒仙的身边。 “你……”良久,广寒仙才找回了声音开口。“你今日不见的那几个时辰,就是做这些来了?” 时易之抿着唇,又往广寒仙的方向靠近了几分。“是,可惜太过仓促,给到你的还是潦草了些。” 许是他的眼神太过赤诚灼热,烫得广寒仙逃也似地闪避开了。 “何必费这些功夫呢?” 结局不完满的故事何必费尽心力地开始,注定要走散的人又何苦想法设法地诱哄。 就好比这水中月影,看似再亲近,其实也捧不到手心。 最后分开的时候,只会落得个伤人又伤己。 “做这些的时候,我并不觉得在费功夫。”时易之小心翼翼地拉住了广寒仙的手,“我只怕你不喜欢,只怕自己做得还不够。” “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哪有什么够不够。”广寒仙垂下了头,什么都不敢再看。 他近乎呢喃地说:“这也不是属于我的节日,我不过是个漂泊不归人。” “那我便是羁旅异乡客。”时易之接得很快,还是在笑。“你我一个孤苦一个无依,就应当相知相守。” 广寒仙被时易之这番一点也不符合他性格的近乎赖皮的话给逗笑了。 可笑着笑着,又生出了几分恍惚和怅然。 情意绵绵的话总是很动听,可谁也猜不出说出口的人到底有几分真心。 是发自肺腑吗?还是一时兴起呢? 是真情实意吗?还是花言巧语呢? 在这样的时刻,他得意不起来也胆大不起来,只记得自己是被恩客买下的贱籍男倌,只记得容颜老去真情退散。 然而不是怕了就不会为之动容了。 纵使广寒仙有千百个胆怯和毫厘的悸动,在这样以为自己被爱的时刻,他也还是会毫厘压千百,不可自抑地感到欣喜与心动。 “时易之。”他喊出了名字。 时易之认真地看着他,他就问:“我好吗?” “好。”时易之笃定道。 “那你喜欢我吗?”他又问。 时易之郑重地点头,“喜欢。” 此二字,掷地有声。 于是广寒仙不做思考、不谈以后,只得一时念、偿一霎愿,俯身靠近了说喜欢他的时易之。 唇||舌交缠,桂花的馨香流转铺散开。 广寒仙在时易之的嘴中,尝到了自己喂的西瓜与糖藕的味道。 - 湖那边,画舫上的伶人开了腔,唱起了:“情一片,幻出人天姻眷。但使有情终不变,定能偿夙愿……” 在拥吻的间隙,有人轻叹一声。 道:“正是花好月圆。” 第二卷 花田囍事 第33章 第一簇 姓名 八月十六一早,广寒仙就又发了脾气。 原因无他,只是时易之害他没分到中秋夜的枣泥馅的太饼。 至于是被什么“害”的,二人心知肚明。 时易之乐乐呵呵地认下了这个罪名,一边说着“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不碍事”,一边承诺到“今夜一定就将太饼给分了”。 如此反复好几遍,才终于将广寒仙给哄好了。 “今日是待在广源的最后一日了,寒公子可有想要去的地方?明早我们便启程再往清州去。” 听到时易之这么问,广寒仙懒洋洋地回答,“没什么想去的地方,昨夜能逛的都逛完了,时少爷别再把我的太饼忘了就好。” 此刻他正百无聊赖地半趴在床边,地伸手去逗摆在踏板上已经熄灭的呆兔子花灯,如瀑的墨色长发一半随意地搭在床上,一边垂散在床外。 而时易之一回头,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与往常相比,今日此处多了几分异样。 肿胀的、发烫的,触碰之下还有些刺疼的。 可这些并不算太美妙的词,放在此时,却让他的心满满涨涨。 直到这一刻,时易之仍旧觉得是旖旎春光、梦境一场。 两人相识到现在,他总也不敢太唐突、不敢太轻浮、不敢更进一步怕会亵渎 但那些个不敢,在昨夜广寒仙主动贴近的刹那,都悉数转为了怂恿他的胆量。 他学着广寒仙的动作去主动触碰,夜色很凉,能触碰到的地方却在发烫,桂花的香气也经由他的唇齿浸染到五脏六腑的每一寸。 恍惚之间分不清圆月高挂的水天,也再难分二人交缠的你我。 想着想着,又不自觉地伸了手去够唇。 哪知还没碰到,这个小动作就被广寒仙给发现了。 “做什么?!”广寒仙脾气很大地问他,“时少爷你在想些什么?” 时易之猛地回过神,立刻收了手有些心虚地背在身后。“没,没什么的。” 广寒仙一副根本就不信的表情,盯了他一会儿后,突然又对着他招了招手。 “时少爷,过来,来这边。” 声音很轻很柔,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再加上时易之本来也不能拒绝广寒仙,便讷讷地走了过去。 时易之的脚才刚踩上床边的踏板,就被广寒仙给抬手攥住了衣领。 整个人未有任何准备,他猛然被拉弯了腰。 如此一连串都还没反应过来,唇上又忽然印上了另外的一个柔软。 时易之的心重而缓慢地跳动了几下,原本清明的脑袋忽然就变得有些眩晕。 凭借着昨晚仅有的、浅薄的经验,他下意识地将唇微启,并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舌。 可还没碰到,广寒仙就松开了他的衣领。 这次时易之回神得很快,怕又被广寒仙给看出自己的小心思,他赶忙闭上了嘴,还往后退了几步。 广寒仙确实也没有发现,他重新趴回了床上。 然后非常不讲道理、无理取闹地说:“以后这种事只能我来做,你不可以想,知道吗? ” 听了这话,时易之沉吟半响,却罕见地没有应下来。 他可是夫君,广寒仙是他的妻,床笫之间的事情,又怎么能悉数劳累自己的妻呢? 这不合礼法!不合规矩! 虽然他现在会的确实不如广寒仙多,但这些也并非不可学习精进的难事。 且等回到了清州,届时,他定能脱胎换骨,教广寒仙刮目相看了! 广寒仙可不知时易之心中弯弯绕绕地想了这么多。 不说话,他就权当是默认了,继续趴在床上玩自己的傻兔子花灯打发时间。 时易之现下也无事可干,在房中转了一圈,最后拿了把木梳,坐到床边给广寒仙通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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