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还铺着前日写过“九思”的几张纸。亲吻深重,有些攫取的吮吸。燕琅玉被他弄得神魂不稳,身体也跟着烫起来,不自主抓住了桌上的宣纸,抓到皱了。也许是这动静惊醒了一场春梦。 桂鸿山在这一刻想到章见喜的话。章见喜让他节制床事,以免精气虚耗。他心中明白,章见喜虽是医者,却处变不惊,说难听些不算有仁心。 章见喜不在乎前旻太子服阿芙蓉后到底会如何,只是在乎他是不是会被那太子引的也禁不住好奇,觉得床事尤其不足,要去尝一尝那阿芙蓉的味道,到最后也跟着染上。此事章见喜反复警告过太多回了。 忠言逆耳,章见喜的话他虽然听不进去,但反复盘桓脑中,到底坏了些兴致。 桂鸿山松开怀里的人,两人分开始都有些欲求不足的喘息。这样白日宣淫,的确很伤身。于是便心照不宣只拥在一处,在窗前静静听雨。 “你的字,我还没有见过呢。”燕琅玉开口打破这一片和静。 “可以给我写几个字吗?” 燕琅玉对“鸿山”知道得实在太少了。至多是一些语焉不详的夸赞。他想知道更多。 望着桌上的纸,桂鸿山想了想,提了支小毫,滚墨来写。 他的字并不算好,但从前好歹因为章见喜的逼迫或者说是激将法,他临过两年前朝张旭的草帖,因此也不算太糟糕。 没读过太多诗文经书,也不谙文墨,他一时想不到什么附庸风雅的句子。 他琢磨了下,脸上露出点笑,垂下眼睛,挥笔专注写道: “抚我三月春,赠我燕琅玉。” 笔锋恣意,潦草而就,但从走笔时的微小迟疑中能看得出的确用心琢磨过。墨还未干,燕琅玉拿起纸,细细地端详。他没有对字出言品评,只是回头和他微微笑。 而窗外雨声渐停。 澄空如洗,上下一碧。 桂鸿山安排了一驾轻辇。他扶燕琅玉上去后自己也坐上。 鞭响,蹄动,马行。脖儿铃声叮叮当当,在宫巷中清清杳杳,车辇徐徐远去。 御苑叠翠,春水绿波。 马道宽阔,桂鸿山叫人去牵来了自己的白额乌骓,好生神气威风的一匹高头大马,顿时群马失色。但这匹马性子极烈,且又认主。它和燕琅玉并不熟悉,燕琅玉的靠近使它有些躁动。待燕琅玉的手正要触摸到马头时,乌骓有些警告般打着响鼻。 桂鸿山怕有什么万一,暂没让燕琅玉上去。 这时刘安从旁提醒: “皇上,是不是要将从前的‘御马’牵来?它和殿下很是亲近的。” 不想扫了燕琅玉的兴致,桂鸿山便同意了。 一炷香时间,刘安似旧时一般,牵着御马来见燕琅玉。 燕琅玉正在看着乌骓,蓦地听闻身后传来一声极为熟悉的马鸣。 竹林尽处的马道上,青青碧色间倏然蹿出一道白影,骏马踏蹄,昂首如飞,轻踩着雨后落叶而来。 御马通体雪白,毛发油润,麻色鬃毛当风飞扬,显然养得极好。众人惊叹于这匹马的成色,纷纷哗然。虽然比之白额乌骓体型小些,但一望而知是匹千金难求的良驹。 燕琅玉含笑的脸色却僵凝住了。 见到这马的一瞬之间,燕琅玉耳侧好似有千万种声音! 有人在长声高呼:“大旻皇太子驾到——” 什么? 也有人高呼:“请大旻皇太子,代天子登祭坛!” 这是哪里? 燕琅玉眼前一片混沌,好似看到了祭台上的熊熊光火,有太监在焚烧青词醮祭。 祭坛? 也有人尖叫:“殿下,外城已破!还请殿下上马,出城避难!” 牵马的太监他是那样眼熟,可他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他叫什么名字……? 刘,刘什么……?! ……他感到头痛不已,眼前的葱郁树影渐渐模糊。 桂鸿山见状不对,扶了他一把。 待燕琅玉视线再度恢复,却是觉得手上毛茸茸的有什么东西蹭过来。 那白马掠过众人,直奔到燕琅玉身侧,马头垂下,微湿的马鼻在拱着燕琅玉的手臂。像是在与主人求宠,希望得到主人的抚摸。 那瞬间,燕琅玉无由落下泪。 他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胸口有些莫名的酸胀。 “……飞琼?”燕琅玉喃喃自语般,望着这匹马道,“我记得,它叫飞琼。” 桂鸿山的脸色当即一沉,连带着胸口发凉。 桂鸿山尽可能稳住心绪,不露声色地问燕琅玉: “琅玉,还能想起其他吗?” 燕琅玉目光放得空远,轻声地道:“韩歧。赠我马的人叫韩歧。” “韩歧从一个交趾商人那里买来,送给我贺寿的。” 桂鸿山听到这个名字,心头再度一震。燕琅玉忘记了那么多事情,却怎么不偏不倚还记着这个人! 冰冷的寒意开始从他心底蔓延,宛如开出了一朵极寒之地的毒花。那花寒棘遍布,刺得他鲜血淋漓,可怖的殷红一举濡去今日所有的温情。 这匹马是在崇安二十四年,太子十四岁寿辰时送上京的。名为献“御马”,可皇帝多年不朝,其实众人心知肚明是献给太子的。 献马的是一名儒将,韩歧,年十八岁,他所率领的三万飞骑也是当时大旻最后的骑兵精锐之一。韩歧西南平乱有功,华台设宴。 皇太子赐马名“飞琼”,赐韩歧尚方宝剑。 后来韩歧奉皇令率军北上清剿“桂贼”,曾与桂鸿山激战数十日。那时桂鸿山还不成气候。 他险些死在韩歧剑下。 现在这个韩歧便是在淮南拥兵割据、妄图光复大旻的军阀之一。能拥立那个七岁的“监国南王”,负隅顽抗,这里头大半是韩歧率军四处游说,积极活动的结果。 韩歧至今相信太子没有死,正在着人到处搜寻。之前俘获的几个宫中“刺客”,其中一人就是韩歧派来的。 桂鸿山佯装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尽可能温声问: “琅玉可还记得他是什么身份?是你的一位故友?” 燕琅玉蹙眉想了一阵,终于还是茫然: “我不记得了。” “只记得他的名字。韩歧。” 桂鸿山暗中捻住一粒石子,用了内劲发力一掷,正打中飞琼的蹄子。 飞琼陡然仰脖子一声痛嘶!良驹霎时躁动,甩脖挣脱了引缰的人!桂鸿山眼疾手快,一把拽住燕琅玉,一个翻身,两人齐齐坐上了自己的乌骓背去。 桂鸿山抬手遮住他的视线,同时给刘安递去眼色。 “雨后路滑,马儿失蹄也是常有。不必太在意。”桂鸿山轻声道。 等桂鸿山移开手,飞琼已经被人牵走了。 燕琅玉胯下是桂鸿山的那匹白额乌骓。 “琅玉想去哪里走走?我带你去。”桂鸿山一扯缰绳。调头往反处去。 ---- -- 谢谢鱼鱼打赏,其实可以不用打赏的QAQ自己留着兑换东西吧 谢谢你
第20章 温玉12 桂幺 桂鸿山纵马如飞,雨后的风凉而潮湿,扑啦啦吹在脸上,怀中的人温热鲜活。这瞬间他回忆起了在凉川时的家人。 父亲大捷而归,也是这样带着他,两个哥哥还在,纵马在前,回头和他嬉笑: “桂幺今天也是最慢的一个!”大哥笑他。 “笨死了!”二哥边笑,边策马回来踹了他的马一脚,马儿吃痛,倒是稍稍加速。 父亲头上的银盔、铠甲在霞光下返照着绚丽的光彩,他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看的流光。大帅盔上饰有白羽,以彰身份,就在风里猎猎鼓动,像一尾雪白的海东青,于戈壁纵飞。 那一点白影落在少年桂幺的眼睛里,成了点点星光。 桂幺才十三岁,不服气地喊: “我的马还小!他跑不快——!”边喊,边用力又甩了胯下骏马一鞭子! 倏忽之间,远处雷动,天地霎那晦暗无光,跟着是漫天的黄沙! 桂幺摔了一跤,胯下的马儿顺着流沙滑入无人的沙渊,他奋力去追赶,飞沙擦过脸颊带出无数血痕,他跑得不快,无尽的风沙聚如屏障,将他与马阻拦;骤然一声马嘶将混沌撕出一道雪亮的口子,一匹白额黑骓驰骋而来!犹如泥流浮木,他一把抓住在风中飘荡的缰绳,可他还太小了,那匹马甚是高大亦或者说是伟岸。 他嘶吼着翻身上马! 哥——! 父亲——! 所有的人都不见了,视野中只有漫天的黄沙飞石。他不知自己策马飞驰了多久,终于回到城门楼处。爬上城墙,众将士正焦急地聚拢着,神色凝重,没有人在意他回来。也有人忿忿抽刀,要擅自出关迎敌血战,却被另外几个穿铠甲的合力抱着拦下。 这时一根尺长的白羽逆着大漠夕照缓缓升高。众将跪地高呼:“大帅!” 父亲登上城楼,一场骚乱暂时静下。 有斥候来报:二公子遭敌军伏击,落入敌手!敌军挟他叩关,请大帅开关! 父亲沧桑的目光中视线坚毅如鹰,只是望着远处的天际。长子病逝才不过多久,次子又遭此大厄。 军中有不少将士已经成家,纷纷劝父亲开关再做打算。也有未成家的跪地请命,说此关易守难攻,一旦开关,铁骑过境,恐怕难以抵御!后果不堪设想! 千钧一发,只等大帅一言。 “传我的令,我桂朔自今日起,只有一个儿子。本帅身后,继本帅桂骑军符,承桂家大纛旗!” “桂鸿山听令!” 桂鸿山单膝跪了下来。 “你二哥桂漳峦若遭厄死于敌手,你便举他的大纛,承他的五千骑!” “……是!” 桂鸿山抱拳。 那时候桂幺其实并不知道这意味这什么。 直到鞑子将俘虏们的头颅插在长戟上,一夜后长戟林立城下,骷髅林绵延了二里地。城中沸然,军民都陷入无尽的恐慌。将士不许他登楼去看,可少年耐不住好奇,还是去了。 城郭下死一般的寂静,偶尔有几声乌啼。 只见戟杆林立,惨白的日光下戟尖泛出幽荧冷泽,森然可怖的数十头颅当中,他骤然看到了二哥惨无血色的脸,那双黑魆魆的眼睛空洞无神,却依然不畏不惧,怒瞪着前方。截口是如此平整……那颗头颅下面空空如也!他不可自制地呕吐起来,昏过去前他还记得那颗苍白的太阳,以及铠甲兵喊叫着“三公子”同时关切聚拢上来时那一张张黝黑的脸庞。 一病三日不起。 再度睁开眼时,桂府已经丧幡高悬,灵帐翻飞。 他穿衣,去见父亲: “我要一匹烈马。” 父亲正站在舆图边,目光沉痛,眼尾的泪痕已经干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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