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裴珩粗暴的气息强硬灌入他的耳:“你明知谢云案一旦重审,必定惊动朝野,且牵连甚深,难以草率结案!谢云人早死了,你要伸张正义,怎么不在父皇在世的时候提出翻案,非得把这案子落在朕的头上?” 谢瑾睫羽掀起,用温和的态度接住他的狂暴:“皇上可是怕了?” “朕怕甚么?无非是打老子的脸!当年谢云的罪名是父皇定下的,你料定这案子在他手里注定翻不成,所以想借朕的手——” 裴珩逼近,鼻尖刮蹭上他耳上的鹂鸟,用最恶毒的语气咬牙道:“可是你说,你姓谢,谢云也姓谢,你亲娘又是个姓谢的下等官妓……这桩案子悬置了近二十八年,现在翻案,别以为朕不知你是何居心!” 谢瑾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皇上是以为我有私心,要借翻案来恢复谢家家业声望,重振门楣?” 谢瑾的生母谢四娘,是谢云的遗孤,这是朝中许多人都知道的秘密。 只因谢云是叛国罪将,先帝怕辱没了谢瑾的名声,所以当年便没让他们母子认祖归宗,也不让人公然在外提及谢瑾真正的身世。 裴珩的眼白爬出了可怖的血丝,嗓子却快哑了:“你终归是谢家人,当年那毒妇的诰命封赏,不就是你去跟父皇讨来的么?” 谢瑾昔日不大能理解同情裴珩,但此刻一眼就看到了他盛怒狂躁之下的那层伤疤。 “你恨她?” 裴珩心尖一动,压在他身上的力道不觉轻了下来,可依旧牙尖嘴利:“恨啊,朕这辈子最恨姓谢的——” 他一说出这话,顿时又自惭形秽,后悔不已。 他其实最明白不过,以谢瑾的行事风格,怎么可能为了一家荣辱而掀出这么大的案子。 谢瑾虽沦为弄臣,思虑的还是朝堂大局;自己这个做皇帝的,却还在为年少时的私人仇怨斤斤计较。 要是父皇还在世,听到他们的这番争辩,必定会对自己嗤之以鼻,然后在旁评议一句:高下立判。 可人越是心虚,就越是要百般辩解。 “……你要是经历过朕从前所历之事,你也会想杀了她!” “我信。”谢瑾笃定地说。 裴珩愣了,“什么?” “若我是你,不,我本就是从前的你。” 谢瑾疲惫地呼出一口气:“若我那样长大,或许早已麻木不仁,连恨的力气都没了。” 一阵风起,拂乱了谢瑾乌黑昳丽的卷发,霎时,世间万千秾丽之色,不过都成了他温和眼眸中的一丝点缀。 连枯叶都分外青睐,落在他的发梢。 裴珩下意识想抬手去摘叶,好在及时用理智制止了,手心钻了一阵汗出来。 谢瑾没有察觉,自己伸手取下了叶片,又正色道:“谢云是忠烈之将,不应落得这样的身后名,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出于天下公义,这案子都一定要重审。何况我答应了于震洲,他同意出征领兵的条件,就是为他的师兄谢云翻案。” 裴珩回过神,“于震洲竟是为了这个?” “于震洲这些年放浪形骸,正是因谢云之死对朝廷失望透顶。可想而知,这世间还有多少有志之士因此避世不出,为谢云翻案,是为了不辜负天下人心。” 谢瑾说着抿了抿唇,面色略沉:“不过我确实未考虑到皇上的感受,事已至此,你要是真气不过,只好。” 裴珩眼神一变,牙尖又冒出冷气,问:“只好什么?” 谢瑾努力克制着不安和羞愧,将袖中之拳攥紧了紧,咬唇隐晦地说:“这儿,是弄月阁。” 裴珩黑着脸,气得眼角隐隐抽动了两下,直勾勾盯着谢瑾,生出了歹毒狠心,非要羞辱让他难堪:“朕知道这是弄月阁,不如说直白点,你是什么?” “……弄臣。” 话音未落,谢瑾的手腕就被裴珩生猛卡住,拖进了屋内。
第15章 不疼 一回生二回熟,他们这次也没比上次好到哪去。 两人压根没有丝毫契合可言,也没有抚摸与亲吻,只有冷硬的手段与无趣的忍耐,然后怀揣着各异的心思逞凶斗恶。 谢瑾既没有迎合,也没有反抗。 还是出了好多血。 裴珩弄了很久才好,也不带一分怜惜,起身后先脱了衣服,只顾着给自己清理擦汗。 他一回头,才瞥见谢瑾的嘴角也出血了,唇珠都被染得殷红,嗤问:“皇兄是哑巴了么?” 谢瑾疲惫地趴在榻上,一时有些疑惑地看他。 “疼,怎么不叫啊?”裴珩眼尾一勾,佯装要用手去擦他嘴角的血痕。 谢瑾拧眉,偏头躲开他的手,面色冷淡:“……不疼。” 裴珩的掌心只抓到一缕卷曲的发丝,不由一声失笑:“真不疼啊?” 谢瑾难得有不甘服输的时候,稍稍加重了语气,重复道:“不、疼。” 裴珩的笑意更明了。 虽不愿承认,可至此刻,早上堆积在他胸口的那股怒意已彻底烟消云散。 “那你觉得舒服么?”谢瑾忽也问了他一句。 裴珩对这个问题始料未及,浮出一丝尴尬,而后以一副极有经验的姿态置评道:“两个男人做这档子事,能舒服到哪去?” 谢瑾联想到自己方才的切身感受,淡淡说了声“也是”。 裴珩得了他的认同,胸口反倒掠过了一阵不快意。 谢瑾见裴珩将衣服重新穿好要走,不及缓缓,就勉强稍直起身:“皇上,谢云翻案一事……” “朕不来插手。” 裴珩趁心里还算爽快,轻言许诺,他继续弯腰套靴,用薄情的口吻道:“本来皇兄与朕也不是一条道上的,与你筹谋的人是康怀寿。不过可别怪朕没提醒,二十八年前靠踩着谢云尸骨上位的那帮老东西,好几个都还在朝中蹦跶,朕的相父便是头一个,你想为谢云洗刷罪名,他势必第一个不答应。到时皇兄要是惹了麻烦,丢了命,可别搭上朕——” 谢瑾面色不改:“有皇上第一句话,便足够了。” 他这是嫌自己说了通废话? 裴珩脸色一青,掀袍就往外离开了。 - 相府今夜户门紧闭,正厅中坐了不少南党要员。 “……康怀寿提出复审只是第一步,审刑院还要依照当年的案件卷宗,对照疑点一一核对,方可交给刑部立案重审。就算立了案又能如何,时隔二十八年之久,人证物证都不齐全,刑部要搜罗拼凑起当年所有线索,反证谢云没有叛国通敌,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下官倒是觉得,丞相不必为此事过于忧虑了。” 司徒钊呷了一口茶,面上仍心事重重:“刑部有我们的人,此案若只交由刑部办,是不必忧虑。可今日是康怀寿亲自出面重提旧案,这背后之人,多半是有备而来。” “丞相说的可是谢瑾?” “听闻他已被皇上幽禁在弄月阁,太后又已启程去了灵福寺清修,内宫无人帮衬他。凭他有通天本事,如何掀得起浪来?” 席间正讨论得激烈,一相府下人匆忙来报:“丞相大人,皇、皇上不知为何突然造访,御辇此刻已到了正门外!” 众人皆诧,不多时就见裴珩一身明黄色的便服,阔步肆意走了进来。 司徒钊随即舒展开笑颜,走下去亲迎。其他人也纷纷离座,下跪行礼:“臣等见过皇上——” 裴珩受着礼,一路穿过正厅,自觉上座,占了司徒钊原先坐着的那把椅子。 下人见状,也只得赶紧再搬了把椅子过来,放在裴珩身侧,司徒钊才得以重新坐下。 裴珩在厅内扫视了一圈,发笑道:“诸位爱卿快快平身吧,这又不是长昭殿,无须多礼了。” 这话有些微妙,听得底下几人羞愧,面红耳赤起来。 司徒钊笑道:“皇上深夜前来,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臣等也好提前恭候。” “朕有事想不明白,实在夜不能寐,便临时起意,想过来请教相父。哪承想这么晚了,诸位爱卿还是这般勤勉,在此商议国事。” 裴珩说着,又对着司徒钊挤出了一分惶恐之色:“朕今夜贸然前来,可是打扰到相父和诸位大人商议正是了?” 司徒钊也忙做出一副伤感,长吁短叹,与裴珩演了一出“父子情深”:“皇上这是说哪的话,要如此实在是生分见外了!在座的都是与皇上都是一条心的,谈什么打扰不打扰?” 话是如此说,可在裴珩来之前这帮人分明还讨论得激烈,一时被打断后,竟无人敢再说半个字。 裴珩都饮完了一盅茶,见这鸦雀无声死气沉沉的场面,笑着提醒:“诸位,怎么不继续?” 他们面面相觑:“这……” 一年轻官员起身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就着方才的话题说道:“皇上、丞相大人,下官恰恰以为,谢云旧案应当重审——” 此言一出,在场四座皆是一惊。这可是丞相府。 裴珩将视线投了过去,发现这人就是上次在陵阳殿前以头撞石狮的秦焦,他的额角上还留着一大块疤。 裴珩闷嗤:“哦?为何?” 秦焦振振有声:“一来,百姓对谢云之死多有怨念不满,民间一直有‘朝廷逼死忠良’的说法,究其原因,是谢云当年未等结案就自刎谢罪,留下许多疑点无从查证,草草结案,遭后人口舌。此番若能重审,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将谢云叛国通敌的罪证一一补足,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二来,旧案既是谢瑾要复审,那不如正好借此机会,反将他一军:向天下昭告谢瑾就是谢云的亲外孙,乃通敌叛将之后人,与大雍皇室划清界限。如此,亦可解皇上多年心头之患。” 这人一本正经、清高阔谈的模样倒是有些像谢瑾;可此等恶毒心肠,混淆是非的本领,连裴珩都要自愧不如。 裴珩的脸色逐渐变暗,可待到秦焦说完,他又迸出一声大笑,抚掌称奇:“相父,这人实在有趣,是个人才!” 司徒钊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皇上眼光独到,他的确是个可用之材。” 其他官员反应过来,也连连跟着赞许。 “秦大人方才所言,是已然断定谢云坐实了通敌叛国的罪名,那倘若谢云当真无罪呢?难道,秦大人是打算靠捏造伪证来一一补足谢云叛国的证据么?” 一阵清丽的女声穿过屏风而来,虽不够响亮,甚至还有几许温婉,但足以振聋发聩。 南党中人都知相府中有位知书达理、善作文章的夫人谭瑛,不过碍于身份,她鲜少在外抛头露面。平日各路官员来府中议事,她最多也只是在屏风后旁听。 像今日这般发声,实为少见。 也实因这案子非同寻常,秦焦又在御前说了这般荒唐的言论。 秦焦也知道屏风后的人是丞相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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