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不是备考么,怎么不在家中温习?”谢瑾问。 康醒时忙将口中的鱼丸咽下肚,道:“瑾哥忘了,应付科考的那些书我十岁便能倒背如流,只是老爷子向来盯得紧——” 康醒时素有“神童”之名,一岁识字过千,三岁吟诗成对,五岁便破例被召入东宫,成为大雍朝年纪最小的太子侍读。 康怀寿却始终担心自己这个儿子恃才傲物,性子不够沉稳,会重蹈仲永覆辙。所以从没让他去参加过童子试,也没让他提前入文澜阁,一直以来严加教导,直到二十岁才让他照常参加科举。 面对满桌佳肴,裴珩始终没握筷,冷不丁地嗤了句:“谁家正经公子,会来青楼吃饭?” 康醒时听了他的阴阳怪气,可也当做没听见,毫无愠色,只对着谢瑾笑着解释说:“瑾哥,建康文人都说这条芸街上有三绝,乃挽春楼、凤栖阁、醉花荫,其中以挽春楼为榜首;而挽春楼内又有三绝,所谓美人、美味、美景,这三绝之中,美味佳肴又是绝中之绝,所以要领略建康风雅,多少得来这尝上一口!我是慕名而来的,这不凑巧,还碰上了瑾哥!” 谢瑾笑了笑:“可惜十娘不在,这些菜式都是她费了心思研制的,听了必然高兴。” 康醒时又熟络贴到谢瑾耳边,悄声说:“瑾哥,不过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爹。跟你保证,我这真是头一回来青楼,没点过姑娘,真的,而且我……我还是个童子身呢。” 谢瑾听了,忍俊不禁。 哪知边上筷子重重一摔,裴珩的脸色已阴沉到没边。 他不懂这些文人风雅,一句话都插不进。 而且他也不明白康醒时说的到底有什么可笑的。 皇帝不高兴。谢瑾先淡淡收了笑,康醒时也跟着将脑袋缩了些回去。 没安分多久,他就又偷摸给谢瑾碗里夹了一块鱼肚子:“瑾哥,你尝尝这松鼠鱼!这个好吃!” “多谢。” 谢瑾的筷子还没戳到那鱼肉,裴珩就在桌底抬起脚尖,肆意去勾晃了下他腰间的匕首,冷声说:“皇兄,吃饱了么?” 这话显然问得不合时宜,菜还没上齐,裴珩的那双筷子都没沾过汤汁。 谢瑾没理会,低头要继续吃。 结果裴珩愈发嚣张,将脚尖往旁挪了半寸,直接踩上了谢瑾柔软的腰,折磨人地往一处揉摁旋动。 当着康醒时的面,谢瑾不得发作,不由呛了几声。 康醒时察觉他不对,忙关切问:“瑾哥,你怎么了?这鱼不好吃吗?” “没什么,吃到刺了……” “嗐,这鱼好生歹毒,肚子里怎么还藏了刺?瑾哥,那你别吃了,先喝口茶,再尝尝这个——” 谢瑾忍耐着腰上的酸楚瘙痒,眼尾微垂,也没听清楚康醒时在说什么。 裴珩始终盯着他,力道不见收敛。谢瑾只得默默滑下一只手,将匕首从鞘中拎了点起来,以示威胁,让他好安分一点。 可裴珩哪是个甘愿受胁迫的性子? 越如此,他就越来劲,脚尖一提,就假意环着谢瑾的腰,要往下面走。 “皇兄,吃饱了没有?”他又问了一遍,多了分尽在掌控的玩味。 谢瑾忍无可忍,倏忽站了起来:“嗯,饱了。” 康醒时还准备往他碗里夹菜,懵了一下,委屈起来:“瑾哥,我们酒都还没怎么喝呢……” 谢瑾呼出口气,面色如常,看不出端倪:“醒时,不早了,我们改日再叙吧。” …… 出了厢房,两人走在楼梯上。裴珩品性卑劣,占了便宜还要卖乖:“皇兄吃得好急啊。” 谢瑾余光轻瞥,从容认栽道:“是急了点,再不急腰上就得出乌青了。” 裴珩听了心思一动,身子不觉往他肩上靠,将他堵在扶手旁:“仔细说说,平白无故,怎么就出乌青了?” 夜间的挽春楼要比白天放得开,当下目之所及,周围皆是沉湎淫逸、放纵享乐的人们,似乎在这做什么亲密之事,都不会觉得违和出格。 可也因如此,一言一行,也都容易让人变得意乱情迷。 “你心里清楚。” 谢瑾的耳朵不觉热了,皱眉看向裴珩的身后。 裴珩也顺着他的视线扭头看去,下面台阶的一对男女正打得火热,忘情地以唇舌交缠。 裴珩当即呼吸一重,回过头便忍不住盯起了谢瑾的唇。 一想到他这漂亮莹润的唇方才吃进了别人给夹的肉,心底妒火暗烧,鬼使神差地就往上走了半步台阶,恨不能给他一个教训。 “对了,让我瞧瞧,那根鱼刺刚才扎哪儿了?”裴珩的鼻尖靠近谢瑾的颈,有意无意地蹭来蹭去,真像是在找那根扎在他喉咙里的鱼刺。 谢瑾被弄得有些痒,红晕从耳后蔓延了开:“……没有刺。” 裴珩勾唇坏笑:“没刺啊。康家那小子不是跟你要好得很么,人家一番好心好意对你,你怎么连他也骗?皇兄,你学坏了啊。” 谢瑾气息被他撩拨得有些乱,“近墨者黑。” 裴珩被他无心说出的这四个字反撩得心神摇晃,呼吸也渐渐不太稳,鼻尖沿着他的颈部线条自下往上,似有若无地拂过他的喉结、下颚,最后是唇—— 这时,谢瑾双瞳蓦的一紧:“当心!” ——从裴珩身后飞来一支凌厉的短箭,速度之快,直取他命门而来! 千钧一发,谢瑾一把搂住了裴珩的后颈,往下闪避。 可距离太近了,那锋利的箭簇还是擦破了裴珩的肩,几滴热血飞洒在空中,溅到了谢瑾的鹂鸟钉上。 刺杀! 方才还在亲热接吻的那对男女,此时已将杀意暴露无遗,拔出刀剑便向他们砍来。 裴珩没顾及伤势,从谢瑾的腰间摸出那把匕首,上前凌空一脚,又屈臂抵挡住了一剑—— 听到厮杀打斗声,楼中顿时一片惊叫,彻底乱了套。 崔十娘也始料不及,赶巧今日殿前司没有人跟来,她只得强行稳住阵脚,想办法先去请最近府衙官兵来救援。 须臾间,不知又从哪跳出了六七名蒙面杀手,周围的脂粉香气掺杂了几缕血腥,都变得危险至极。 眼下他们逃不出去了,只能厮杀。 裴珩持刀退了几步,一下没刹稳—— 谢瑾一个侧身,忙用自己的胸膛稍抵住了裴珩的上身。 他这才发觉,不过几招功夫,裴珩的额角就已离奇冒出了大片大片的汗珠,连神情都有几分恍惚。 他心料不对,定睛一看,果然,从裴珩那道伤口渗出来的血都是浓黑的。 ……箭上有毒! 处在劣势,这样再缠斗下去不是办法。 谢瑾见状,忽咬牙高声往外一喊:“殿前司,速速护驾——!” 刺客分神大惊,谢瑾就趁此一把抓住了裴珩,转头拼命往楼上跑—— “追!杀了狗皇帝!” 他们二人一路狂奔,也不知道到了几楼,见到有隐蔽的空房间,便立马躲了进去。 裴珩眼皮发沉,眼前一片模糊,还在止不住地大口喘气。 谢瑾将他拖到床榻上,一把扯开了他的领口,取回他手中的匕首,直接对着他的肩“刺啦”一刀,将那毒箭造成的伤口划得更深更长。 这一刀痛得很,直接激起了裴珩生死边缘的愤怒,许是毒素作用下,他的意识也开始混乱不堪。 他仰着后颈,一把抓住了谢瑾的衣领,眼底猩红:“挽春楼是你的地盘……是你要杀我!” “我要杀你,那我又跟着跑什么?” 谢瑾面色沉着,又不留情地将他给推了回去,继续清创,用了教训的口吻道:“那箭上有毒,得尽快清理出毒素,想活命就忍着点。” 裴珩感觉到他是设法在自己的肩头放血,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从前是条贱命,不知多少次都要被人欺踩得快死了,可每次他都心有不甘,凭着意念硬熬了下来,全是自救。 唯独这一次有人要救他,裴珩竟生出了一丝松懈动摇的念头。 可救他的这个人偏偏是谢瑾,裴珩不甘愿在他面前显露出分毫的脆弱,于是咬着牙关硬撑,抽出丝丝冷气:“若是朕死了……” 刺客用的是剧毒,谢瑾已清出了大半的毒血,可裴珩唇色乌黑,肩上的肉还是在迅速溃烂,浑身上下都在不停地冒出虚汗。 谢瑾看得出他很疼,便搭了一嘴,想转移他的注意:“死了又如何?” 裴珩连放一句完整狠话的力气都没了,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便用野兽般撕咬的力道,仰颈去咬住了谢瑾的唇,攫走了他所有的呼吸。 谢瑾的心猛然一震,正欲推开他,就听见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是那几名刺客! 生死关头,容不得半点矫情。 他当即明白过来,反客为主,翻身趴到裴珩的身上与他亲吻,而后迅速拔下发簪,像个女子一样将浓密的头发尽数披散下来,从后面挡住了彼此的脸。 裴珩动作停顿了下,似是失了意识,而后更加疯狂地陷了进去。他甚至张开五指伸进了谢瑾的发根中,要不顾一切地去加深这个吻。 下一刻门被踢开,几人就见到这幅香艳的场面,犹豫片刻,便果断去了下一间屋子搜寻。 可这吻还远远没停。 他们凶残又热烈的气息交错不清,一度让人忘记了生死,忘了是真实还是虚妄。 连谢瑾往日的清醒克制,都快被彼此的呼吸声淹没了。 不多久,混乱的尖叫声渐渐小了,耳边就陆续传来“抓刺客”,还有人破窗而逃的声音。 “皇上——” “皇上找到了吗!?” 谢瑾如大梦初醒,卒然抽离,得以大口喘息。 裴珩却仍浑浑噩噩,意识模糊,可他放在谢瑾后脑的那只手无意识地还在发力。 “继续找!” “大家分头搜寻!”“大殿下应与皇上在一块,任何线索都不要落下!” 声音越来越近了。 谢瑾只得再往他的唇上碰了一下,不太熟练地哄道:“阿珩,快起来,回家了。”
第22章 夜审 御医在陵阳殿忙得左支右绌。 过了四更天,天色微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阴冷彻骨。 裴珩还不见醒。 司徒钊和康怀寿连夜入了宫,此时与一众官员都侯在寝殿外等消息。 司徒钊来回焦灼踱步,瞥见康怀寿正站着闭目养神,不由过去嘲了句:“康太师,皇上都已这样了,您的心肠还真是硬啊——” 他一语双关,意有所指。 “有御医在,司徒丞相急也无用。”康怀寿无动于衷,又稳声慢悠悠道:“有些话也不必说得太早,别到头来,是贼喊捉贼。” 司徒钊抱拳皮笑肉不笑:“在下愚钝,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请太师指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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