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枚玉珏。 谢瑾一眼便认出了这玉珏与那日裴珩从北朔使团拿回的那枚很像,只是左右缺口不同,应当是一对。 谢瑾眉头一深:“此物……你是从何得来的?” “此乃谢氏传家之宝,谢夫人多年随身之物,”秦焦说着,忽朝谢瑾跪了下来:“夫人性命危矣,还望殿下能念着血缘亲情,出手相救——”
第89章 身世 “殿下, 此人不可轻信。” 马车内,一向寡言少语的灵昭也开了口。 谢瑾若有所思,忧心忡忡:“嗯。” 他知道秦焦是个工于心计之人。 此人因精于谋算先前在相府受司徒钊重用, 后来秋闱改制学子动乱罢考, 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且秦焦为何会持有谢茹的玉珏? 照他方才所言, 是因前些日子往南访友,无意与谢茹在苟县的驿站萍水相逢。彼时她受殿前司挟制,无意得知秦焦是建康官员,因此无奈之下, 便命婢女暗中赠以信物, 请他回建康中向自己求救。 虽说得通, 却也过于巧合了,很难不令人起疑。 可是…… 谢瑾面色凝重地望向手中的那枚玉珏。 他听过谢氏祖上确有一对传世玉珏, 乃稀世珍宝, 只是未见过实物长什么样。 若秦焦今日递给自己的信物为假,那又为何会与裴珩当日所持的玉珏如此相似? 谢瑾愁眉如雾,掌心不由捏紧了那枚玉珏,暂且忍着心绪, 没再往下多想。 “先掉头罢。”他忽沉声决定道。 灵昭一懵:“殿下要去哪?” 谢瑾:“救人。” …… 马车没有回宫, 谢瑾给裴珩留了封书信,遣人带回宫中。 而后他就掉头前往校场换了匹快马,冒雨出城, 一路疾驰南下。 裴珩早解了对谢瑾的所有禁足令,守城门尉见到是他, 更不敢阻拦,连忙放行。 按秦焦所言,谢茹一行, 应正在离建康一百里外的嘉县。 “吁——” 天色暗了不久,谢瑾便马不停蹄赶到了嘉县县丞府中,请他即刻带自己前往官家驿站,去见谢茹。 果不其然,还未走近那间客房,廊外便站满了披坚执锐的殿前司护卫。 他们见到谢瑾突然出现在此,皆有惶恐诧然之色,有意上前阻拦他的去路:“见过瑾殿下,不知殿下如何会来嘉县?” 谢瑾见他们神色有异,便已多半证实了秦焦的话,忍气问道:“我母亲可在里头?” 护卫们面面相觑,低头禀报:“回殿下,谢夫人半个时辰前已歇下了。皇上命吾等护送谢夫人回建康,您大可安心,等——” 话音刚落,便听得屋内传来一阵瓷碗摔裂的声响。 紧接着,是一阵虚弱的咳嗽声,还有女子挣扎无果的呜咽声。 大抵是血脉相连,孩子会保护母亲,是天性使然。 谢瑾一凛,没有多想,便不顾阻拦推门而入。 但见谢茹模样可怜地卧于榻上,上身半挂在床沿边,气喘吁吁,似刚与人起过争执。 她床榻旁没有贴身伺候的婢女,只有两名御医和药官,皆面色冷毅,毫无半点为医者的仁慈。 “阿瑾……救……!”一见到谢瑾,谢茹就如见救命稻草般般,哑声用尽力气呼唤。 谢瑾心中一紧,忙快步走到了榻边,握住了她的手。 近距离才看清谢茹面如缟素,眼球深陷,气息奄奄之际,已看不出几分原本姣好的面容。 “母亲?母亲!” 谢茹很快便晕了过去。 谢瑾随即看到了地上被打翻的黄色汤药,眉头深拧,看向为首的那名御医:“你们给她喂了什么药?!” 沈良不为所动,淡定解释说:“殿下切莫担心。谢夫人是患了痨病,下官唯恐她病情严重,拖不到建康,因此便想法子试图先为夫人缓解一二,吃的只是副寻常治痨的药方子,不过病人初期服用此方,是容易损耗身子,待过几日适应了就能好。” 谢瑾见她消瘦不济的惨样,质问:“药再吃下去,她还能挨过这几日吗?何况什么救人的方子,是需要先损耗身子,才能治病的?” 沈良一拜:“殿下此言差矣,这的确是副良药,而且就算眼下不铤而走险,以谢夫人的病情,只怕也拖不了几时。殿下若是信不过下官,大可再请大夫过来查验药渣——” “不必了。” 谢瑾无心再与他争辩,面色沉了几分,直入正题:“是皇上让你来的?” 沈良支吾一顿。 若不是领受了皇命,他又如何能在一帮殿前司的眼皮子底下接触到谢茹? 窗外雨声陡然大了,连屋内都透着一股阴冷之气,叫人坐立不安。 谢瑾没再往下戳穿,哪怕心中有气,仍顾得体面,对他说:“罢了,你退下吧,暂且不必照看夫人的病了。” 沈良有些为难:“殿下,这恐怕不妥,下官是受皇上旨意,特意前来为谢夫人诊治,若是疏怠了——” 谢瑾面色一寒,倒抽了口冷气,替他出了个主意:“有事弟子服其劳。[1]大人若是觉得难办,那么凡有汤药入她口之前,由我先行试药,如何?” 沈良心中一哆嗦,慌张掂量了下其中要害,忙跪倒在地:“殿下千金之躯,下官、下官怎敢冒昧让殿下试药!” 谢瑾无奈暗叹:“如此,便先停药罢。” “是……” - 次日,谢瑾便亲自护送谢茹上路,没让人再轻易近她的身。 谢茹病体孱弱,故而马车也行驶得格外缓慢。直至三日后,一行人才平安入了建康城。 天气转暖放晴,今日一早,裴珩便亲自领着官员在城门外等候迎接。 城墙旗帜猎猎,谢瑾先下了马,按规矩朝他行礼。 裴珩见到谢瑾的那一刻,眉心焦灼终得以化了开,却不见得有多么欣喜,帝王独断的锋锐之意又浮于眼底。 他大步上前,将谢瑾从地上扶起,顺势在宽大的袖袍下紧握住了他的手,低声咬牙:“你可真是——” 当着众人的面,谢瑾故作淡定地抽开了手,蹙眉堵住了他的话:“回去再与你细说。” 谢瑾这话说得四平八稳,可让裴珩听出了几分他要跟自己“回去算账”的意味。 裴珩没辙,在他面前当即就没了气焰。 “奴家重病难起,恐不便下车跪拜行礼了,还望皇上恕罪。”马车内传来一阵恹恹虚弱又冷若冰霜的声音。 裴珩这才留意到车内的谢茹,面色微僵,唇角冷冷抽搐了下,又斜嘴放肆笑了起来:“十年不见了,夫人这一路上可还顺遂?” 谢茹话里有话:“托皇上的福,又得阿瑾一路上的精心照料,奴家安然无恙。” 裴珩轻嗤,机锋敌对:“夫人既然好不容易回一趟建康,可得好好多住些时日,否则不是白白受了那旅途颠簸之苦?” 谢茹费力地咳嗽了两声,可也不遑多让:“皇上恩德,奴家铭感五内,也是为大雍庆幸,看来皇上如今身为天下表率,是深谙‘以孝治天下’的道理了?” 谢瑾肃声一咳,裴珩便忍气先打住了话锋,没再发作。 任谁都已听出了这其中针尖对麦芒的意味。 其他官员见状,这才上前来该如何如何。 不多时入了城,谢茹就被安置在宫外的一处府邸。 谢瑾则随着御辇回了宫。 一入陵阳殿,裴珩便遣散了宫人,气急不可耐拽过谢瑾,将他摁在龙榻上,要好好过问一番。 “你居然为了一个谢茹跟朕先斩后奏,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要朕如何?要不是这两天前朝事务缠得紧——” 他差一点就要亲自去把谢瑾带回来了。 谢瑾平躺着,望着身上的裴珩,“有灵昭跟着,随行都是殿前司的人,能出什么事?再说嘉县不算远,我们每行十里路,就有人向你传信吧。” “还狡辩?” 裴珩说不过他,俯身去堵谢瑾的嘴,异常凶狠,将他的舌尖都吮得发麻肿胀,也没给他说一句话的机会,几番折磨撕咬后,才狼吞虎咽道:“那谁让你不与朕事先商量,擅自行动的?” 他今日连“哥”都不叫了。 谢瑾眼下才意识到,前段时日裴珩是太克制,也太惯着自己。 他劣质本性未改,只稍一激,那暴君本色便显出来了。 谢瑾双手轻抵着他胸口:“那你要取谢茹性命……又可曾与我事先商量?” 裴珩一怔:“你怨我了?” 谢茹毕竟是谢瑾的亲生母亲,血缘至亲,他有足够的理由因此怨恨自己。 哪知谢瑾抬手将裴珩垂落的发丝捋到耳后,涨红的情欲之下,怨恨不明显,反倒流露出些无可奈何的温柔本色:“你也应当怨我才对,我听信外人谗言,坏了你的计策。” 两人口口声声说着怨恨之语,却无半点逞凶斗恶之意,视线一撞,彼此便软了下来。 裴珩心中微动,抿了抿嘴角,又去咬他:“你也知那是不可信的谗言,北边战事正紧,那首歌谣兴起得本就莫名,谢茹偏又在这时传信给太后要回建康,还牵扯上了秦焦,焉知这里头到底有没有鬼?!” 他承认自己是过于紧张了。 可最近所有事都撞在了一处,且莫名与谢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让裴珩不得不如临深渊,步步谨慎。 “阿珩……” 谢瑾迎合着,低吟着,想让他尽可能放松些。 裴珩会错了意,又探进谢瑾的衣内,不知轻重地撩拨起来:“总之,那我们就当两相抵消,谁也不许再怨谁。” 谢瑾眉头紧锁,身子阵阵蜷缩发颤,咬着唇才能说话:“我怕去晚了,她便没命了,也不想你因此背上个鸩杀养母的罪名。而且,你分明答应我,你会陪我一道去见她,为何临到事前,又出尔反尔了?” 裴珩眼尾添了分寒意,却用最温情蜜意的口吻哄着谢瑾:“哥,她得死。她就算回到了建康,朕还是不得不杀了她。” 谢瑾微微仰颈,眼神中有些惋惜:“是因为我的身世吧?其实,你早知道了。” 裴珩目色骤然一深。 谢瑾:“那日你以身犯险,与谯丽交换的,正是那枚可以证明我生父是北朔人的玉珏……对么?” 谢瑾这些天将眼前诸多细枝末节串联起来,最终只想出这一个可能。 他先前便对此有所预感,惶惶不安。想清楚之后,心中那块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巨石,反倒渐渐落了下来。 裴珩一时百口莫辩,不知该从何解释起,他胸膛剧烈起伏,心急如焚道:“朕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不想你为难,更不想你为此离开大雍,离开朕……” 不管北朔人说什么,耍什么阴招,都对大雍臣民没什么信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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