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但见谢瑾从殿外只身一人走了上来。 殿内哗然声骤然止住,皆注视着谢瑾在大殿中央站定,又朝天子之座规矩行礼。 “谢瑾参见皇上。见过诸位大人。” 裴珩亦顿住了脚步,心中暗想不好,下一刻,便已听得谢瑾当着众臣的面,开口稳声说道:“瑾愿以身作饵,替皇上分忧,营救定安军八千将士——” …… 百官从长昭殿散去。 不等离开长昭殿,裴珩就积压不住心头的怒意,快步离开龙座,一把攥住了谢瑾的手:“你自作什么主张?谁让你今日来早朝说的那番话!” 御前太监立马将殿门紧闭,遣走了旁的伺候宫人,偌大的宫殿只留下他们二人。 谢瑾的腕当即红了,面容却一如既往的淡定,轻叹说:“我不想你为难至此。” “朕为难个屁!” 裴珩情绪抑不住的激动:“你明知道朕会如何选,朕连灵福寺都舍不得你去,又怎么可能亲手把你送到北朔人的手里!?” “阿珩——” 谢瑾蹙眉沉肩,欲说什么,又听得裴珩怒不可遏道:“审时度势的话朕已听得够多了,归根结底,不过是他们想借你的身世大做文章,给这场败仗挽尊罢了!战场上难免会有伤亡,兵家胜负而已,八千将士就算是战死在瑶谷,那也是我军技不如人!难道打了败仗,就活该任由他们挟持?是不是来日乌兰达鲁要拿大军索要朕的命,也得给他们?他们怎么敢把什么错都归到你的头上——” “阿珩,”谢瑾忽抱住了裴珩的腰,抚摸着他的后背,柔声哄道:“你先别急。” 裴珩深吸了一口气,顿时没了气焰,不顾一切地紧抱住了谢瑾,将头埋在他的颈间,将那些戾气、焦躁和不安都投入谢瑾的温柔乡中。 他力道极大,生怕一不留神,谢瑾便会从自己怀中消失:“朕怎么能不急,他们要掳走的人是你!是活生生的你!” 仅是如此想想,裴珩便要炸了。 谢瑾后仰微踮着脚,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只是一味纵容,道:“我今日在朝堂上所言,并非是真的打算前往大都。” 裴珩一愣:“那是……” 谢瑾:“我有一计,先以朝廷名义同意将我送回大都,暂稳局势,届时我再以北朔宗室身份写信给乌兰达鲁,请他为保我北朔亲王的体面,亲率精兵亲来建康接我回大都。” 裴珩恍然会意:“难道你是想,调虎离山?” 谢瑾点点头:“乌兰达鲁是北朔铁骑的主心骨,只要他能从惠州境内撤走,于将军自有办法攻破瑶谷,营救回八千将士。运气好的话,于将军或许还能一举攻下惠州,这是个一箭双雕之策——” 裴珩思索片刻,“不行,此招太险,若是乌兰达鲁戒备心重,不同意来建康,岂不是又成了僵局?” “你也看到了,北朔步步为营,费心设计了这么大一场局,铺垫了那么久,总算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乌兰达鲁没有理由不答应。而且,就算乌兰达鲁预料顾及到了惠州的战局,我们只需让于将军暗中演一出戏,以退为进,先假意撤走惠州的大半兵力,降低他们的戒备心,事可成矣。” 这计策听起来已相当周全,可裴珩还是觉得冒险不够稳妥,没有松开他:“可朕不想拿你作赌注。” “我知道皇上放心不下,可你我到底身份和寻常百姓不同,肩上背负着不可推卸的重任,这一关若是不能够顺利度过,今后你我如何还能……长久?” 谢瑾稍哽咽了下,没再往下说了,含笑抬眸望着裴珩,用吻来代替无法言明的担忧。 裴珩心神一动,便抱着他坐到了龙椅上,不顾一切地亲吻。 这是天子之座,谢瑾本能觉得此举过于僭越无礼,可望见裴珩忘情执拗的样子,还是鼓起了勇气,同他一起沉湎于这痴缠的吻中。 裴珩感受到他为自己的挣扎和妥协,又愧又兴奋。 他实在没法拒绝谢瑾分毫,最后含着他的唇:“哥,朕信你,也只信你……你须答应朕,这当中若是有任何危险,都得及时停下。” “好……” - 大雍朝廷不日便将同意谢瑾前往北朔的文书,分别发往了大都和惠州,天下为之轰动。 可这两日建康皇宫内却出奇平静。 裴珩如同往日,忙于朝政。 谢瑾白天一有空,则回到弄月阁的小院,整理起先前在此间写的策论文章。 五部策论的初稿虽已完成,但还有部分篇章需重新增补校对,谢瑾对之还有诸多不满意的地方。 灵昭在旁伺候笔墨,“都一上午了,殿下不歇一会儿么?” 谢瑾笔没有停,只问:“皇上今早去枢密院,回来了吗?” 他提出要让乌兰达鲁来建康接应自己,北朔虽没有回绝,可是借机提出了另一个要求,便是除了自己,还要带活着的秦焦一起回大都。 于是裴珩今早便又同韦廉尚书到了枢密院,再度审问秦焦。 “方才姚公公派人来报了信,说那边棘手,只怕皇上得下午回宫了。” 谢瑾提笔一顿,有些焦心地“嗯”了一声,便继续修改文章。 灵昭磨砚的笔忽然停了下,低声说:“殿下,太后娘娘来了。” 谢瑾微愣,抬头便见袁太后身着素衣,手持佛珠缓步入了院中。 那日她在陵阳殿想劝自己出家,回去后便气急攻心,病了一遭。谢瑾前去看望过几次,可在永安殿门口,就被下人劝了回去。 谢瑾连忙起身行礼:“儿臣见过母后……母后的身子可好些了?” 袁太后的气色仍不太好,声音恹恹无力:“御医已为哀家调理,凡事只要想通了,便不容易连累到身子。” 说着,她便示意身边嬷嬷退到院外,不要打扰他们。 谢瑾会意,也对灵昭道:“你也退下吧,今日之事,不必报与皇上知晓。” 灵昭:“是。” 谢瑾搀扶着她坐下,又为她沏上热茶,“弄月阁路远,母后想见儿臣,吩咐一声即可,何必亲自过来。” 袁太后环顾这院子:“弄臣们都已被皇帝遣散,如今这地儿倒成了宫里难得的清静之所。皇帝又盯得紧,要是在别的地方,恐怕你我母子还真不能好好说上话。” 谢瑾尴尬一笑:“皇上也是担心母后动怒,再伤到您的身子。” 袁太后:“他的心思如今只在你身上,哪还会顾及哀家死活。” 谢瑾抿唇无言。 袁太后没有去碰谢瑾为自己倒的茶:“如今宫中皆在传,说你不日便要离开建康,前往大都,可哀家见皇帝那般沉得住气,便知道这其中多少有蹊跷。你与他,可是在盘算着什么?” 谢瑾视线微落:“瞒不过母后,是为了营救前线将士的权宜之计。” “哀家不懂朝政,也不懂兵法。哀家今日来,不过是想提醒你一件事。” 谢瑾心中一凛:“母后请说。” “阿瑾,还记得先帝驾崩前,为你所留下的那封遗诏吗?” “自然,记得……” “你和谢茹混淆皇室血脉,按说十年前便该将谢氏一族诛灭。可先帝排除万难,执意要留你性命,且为你计之长远,知道阿珩上位后必会索你性命,想法设法保你无虞,你可还记得是为了什么?” 谢瑾稍哽:“是为了……大雍江山社稷稳固,让儿臣毕生所学有所用。” 袁太后惋惜叹道:“那你今日所为,岂不是与先帝当年对你的期望背道而驰?退一万步说,若没有先帝圣恩宽恕,你今日又岂能与阿珩化解恩怨、心意相通呢?” 谢瑾鼻尖微涩,轻声吐字:“儿臣是有错,可除了那情字之外,儿臣毕生循规蹈矩,筹谋皆是为了大雍……” “不管是为了私心,还是为了大雍,你总该想得更长远些。” 她看起来仍是那个慈母,可眼神终归与以往有些不同,更像一个在后宫沉浮多年的皇太后:“皇帝已为你疯到了此等地步,你可想过,若是他今朝为你刚愎自用,对抗天下臣民,四年后却要眼睁睁看着你抛下他死去,到时他一人孤立无援,遭受世人唾弃留下恶名,又该当如何?倒不如借此机会在异国他乡,杳无音讯,好歹给他一个念想,渐渐淡了。” 桌案上的策论迎风翻动,谢瑾心头麻木,陷入沉默。 他未尝没想过自己的大限将至,甚至每日都会想起,几乎成了一种执念。 他因此变得自私,变得侥幸,变得贪婪,恨不能将与裴珩的每日,都当成最后一日来度过,不想留下半点遗憾。 “阿瑾,长痛不如短痛,于你、于皇上来说,都是如此。”
第97章 难舍 龙榻。 红绸蒙覆着谢瑾菩萨般的明眸, 如初绽的红霞,从蜿蜒的卷发一路而下,又在那如缎的韧腰上缠绕了几圈, 最后在他的手腕上打了个玄妙的死结。 此等束缚之下, 偏偏映出那副清冷出尘的面孔, 偏偏是略有些笨拙不知该如何适应的姿态。 欲而不自知,才最令人欲罢不能。 为此,裴珩又死了好几回。 他亲吻着谢瑾颈上的销魂香汗,哑着嗓子道:“再过半日, 乌兰达鲁就到建康城外了, 朕还得装样子同礼部的人打点打点, 有的忙。” “嗯……” 谢瑾含含糊糊应了一声,睫羽上蒙着雾睁不开眼, 感受到耳后那柔软灵活的舌尖时, 不由得轻轻打了个寒颤。 “惠州情况如何?” “听说瑶谷的雪都化了,于震洲的十万兵马早些天都已撤到了枫岭之东,计划是昨夜与后方大军突袭攻进瑶关,为那八千前锋开条道, 不知事成没有。乌兰达鲁如今不在惠州发号施令, 必然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谢瑾眉心微深:“嗯,就等今日的那封军报了。” 裴珩弯腰又亲了他一口。 诸事缠身,他若不是一晌贪欢, 早该抽身了。可他视线总忍不住停留在谢瑾身上的勒痕,喉结上下一滑动, 才动作温柔地解开了红绸,故意岔开话好分走心思:“听灵昭说,你白天去弄月阁编书了?” 谢瑾面色微暗, 稀松平常道:“你我这几日在外人面前总该避避嫌,反正无事可做,不如寻个清静地看书撰稿。” “朕舍不得你累着。” “没这事累人。”谢瑾眼底还含着情,却说得正经端肃。 裴珩忍俊不禁,克制着才没再看谢瑾身上那些深浅不一的痕迹,可还是情难自禁地用拇指摁了下他的唇珠,随后才不情不愿地叹了口气:“那,朕去忙了?” “嗯。”谢瑾指尖轻放,从裴珩滚烫潮湿的掌心拿开。 许是春困秋懒,又许是红烛帐暖实在惹人贪恋,裴珩起身穿衣的动作也显得拖泥带水,衣服都是翻来覆去地才披上,玉腰带也挑选了许久。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5 首页 上一页 74 75 76 77 78 7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