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说左正卿身子又有些不好,大夫开了几副丸子,说能强身健体,虽然你可能用不上,但还是给你寄一箱子以备不时之需,对了,新州有好大夫么,治咳疾有效的,若有送来京城,给左正卿瞧瞧。 后天说他在溪边捡到一颗石头,像个小兔子,怪可爱的,送给你。 顾朔从未回过,但也不敢再退苏景同的东西,怕又让苏景同成为京中笑谈——只送回过一个大夫给左正卿,可惜无甚大用。 两三年时间一晃而过,苏景同加冠,苏季徵给他提了字,时祯,出自《白虎通·封禅》,意为时之祥瑞。各皇室宗亲和朝廷官员都要送礼庆贺,顾朔送了一车礼物回来,苏景同挨个拆开看,里面有一个玉雕的小麒麟,雕工略生疏,麒麟底座没有落款,想必是顾朔自己雕的,苏景同把小麒麟穿孔挂在身上。 顾朔没能在新州待到地老天荒,文和20年是大周立朝的100周年,全体藩王都要进京朝贺,顾朔也得到诏书回京。 苏季徵已经做好了兵变的准备,这两三年内苏季徵和西南王也达成了平衡,至此,四方勤王人马都默认了朝代更替。 津门的三万赤霄军整装待发,已经到达京城和津门的边界。只等百年庆典结束,各地藩王启程回封地,这时候藩王对军队的掌控力是最弱的,可以“顺理成章”的“来不及出兵”。赤霄军会进入京城,逼迫周文帝写下禅位诏书。 而周文帝这边情况堪忧,左正卿管的巡防营原本有两万兵力,现在正是巡防期,本该全员在外巡防,左正卿硬是改革工作扣下一万人守在京城。 但光左正卿的一万人难以应对津门的三万大军。 禁军的一万两千人也得参与进来。 想要禁军死战,周文帝需要给大皇子和皇后定心丸。 顾朔回京那天,苏景同在京城大门等着他,顾朔的马车从苏景同身边穿过,没有停留。 苏景同后约顾朔出来,顾朔婉言谢绝。 左正卿出面约过几次,顾朔大概怕左正卿是帮苏景同约,一并拒绝了。 顾朔一直闭门不出,直到大周庆典夜宴才出现在皇宫。苏景同堵在办夜宴的泰安殿前等他。 两三年不见,顾朔更有气度了,举手投足间仪态风采更甚从前。 苏景同堵住他,“殿下安。” 顾朔彬彬有礼点头:“世子好。” 顾朔穿过苏景同,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这次夜宴的位置和中秋宴会位置相同,顾朔和苏景同之间隔了很远。 苏景同坐下后,就往顾朔那边看。朝臣们尚好,都修炼得四平八稳,宗亲中不少年纪小的想起苏景同追顾朔的笑话,都忍不住看热闹。 苏季徵隔着歌女舞女看到了苏景同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叫伺候的宫女去带话:专心用膳。 苏景同席上的酒被撤了,中秋夜宴后苏季徵就不许他再沾酒。 顾朔那边酒管够。 苏景同眼巴巴瞅顾朔,又惹来宗亲们的笑。 苏景同看到顾朔自宴席开了后,便自顾自斟酒,他不与旁人推杯换盏,只自己安安静静饮酒,桌上的菜一口没动,酒壶却空了。 苏景同迟疑,顾朔酒量不行的,所以平日少碰酒,今天是怎么了,突然喝如此生猛。 周文帝和苏季徵在宴席上说着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几个皇子们举杯虚头巴脑地祝大周万世永昌,朝臣和宗亲们都知道大周很快就不一定还叫大周了,依然笑容满面挨个祝贺。 只有顾朔,像个局外人,周围喧嚣都与他无关,一杯一杯饮着酒。 宴席上皇子宗亲们闲聊,苏景同无意间听了一耳朵,周文帝有个新封的丽妃,容颜秀丽,据说倾国倾城,周文帝不管不顾让她从平头百姓一跃为妃,皇子们偶然见过眼睛都直了。 三皇子无意间说了一句,“眉眼有些像苏景同。” 苏景同没见过,只觉得丽妃艰难,花样的年华要伺候一个比他爹还大的老头子,周文帝这老东西真不要脸,老牛吃嫩草不害臊。 不知谁问了一句丽妃现在在哪,不来参加宫宴么。妃位有资格出席宫宴。 三皇子随口道:“在后殿换舞服,稍后有她的献舞。” 顾朔连喝两壶酒,脸色发白,目光混沌,勉强站起来,不欲在众人面前酒后失态,由宫人扶着去侧殿暂时歇息。 三皇子也觉察出顾朔的不对,“他今天怎么了?” 二皇子不语。 顾朔走了,苏景同坐不住,找了个借口往侧殿去,他记得顾朔方才吩咐宫人送他去东偏殿,东偏殿是宗亲休息的地方。 东偏殿门口站着两排宫人,随时等着伺候。 苏景同打眼一瞧,二十四个人,当下一愣,东偏殿所有的宫人都在门外站着,让醉酒的顾朔一人在屋中么?万一呛酒呢? 不对吧。 苏景同问:“熙郡王呢?” 宫人们面面相觑:“郡王?没见到。” 苏景同脸色瞬间变了,东西偏殿相对,既然宫人没看到,那顾朔也不会在供朝臣休息的西偏殿,只剩供女眷休息的后殿还没去。 与此同时,后殿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苏景同后背冷汗下来。 苏景同顾不得形象,一路冲到后殿,后殿门大开,宫人们围在殿门前,皇后和她的仪仗队脸色铁青,站在殿中怒气冲冲,地上跪伏着一个穿着舞服的柔美女子,她衣襟半开,掩面哭泣,床上躺着一个男人,从垂下来的衣摆能看出是郡王服饰。 柔美女子哭得梨花带雨,苏景同看清了她的脸,眉眼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是丽妃。 苏景同的心凉了。眼下这场景并不难猜,丽妃在后殿换衣裳,酒醉的顾朔被宫人送了进来…… 现在宴席才刚刚过半,丽妃只叫了一声就停下,想必皇后会先制住丽妃和顾朔,等宴席结束再悄悄处置。 还有时间。 当务之急是找到带顾朔来的那个宫人。 苏景同立时在宫人中寻睃,他才看了几个人,周文帝竟然赶来了。 “闹什么闹,为什么吵?”周文帝的声音从殿外穿过来。 皇后俯身行礼,“陛下容禀,臣妾来后殿换衣裳,后殿门打开,却见丽妃和一男子在床上……”皇后说不下去。 “你说什么?!”周文帝快步冲进后殿,床上果真躺着一个男人,丽妃一把抱住周文帝的腿,呜呜咽咽哭泣,“陛下,陛下,臣妾冤枉——” 周文帝踢开丽妃的手,丽妃不撒手,又缠了上来,周文帝便拖着丽妃前行,一路冲到床前,粗暴地扯开帘子,顾朔倒在床上,人事不省。 丽妃哭诉:“臣妾好好的在后殿换衣服,殿下突然闯进来,臣妾哪里是殿下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殿下制服,”丽妃哭得满脸泪痕:“陛下,臣妾冤枉啊——” 周文帝怒不可遏:“孽障——” 苏景同轻轻闭上眼,但凡是了解顾朔的人,都知道他人品端方,周文帝生性狐疑谨慎小心,却连怀疑都不曾有,又一次装傻充楞,这一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丽妃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和他模样相近,顾朔今晚喝的酒中被下了药,即便他不醉酒,也会因为药物昏沉。宫人是提前收买好的,等顾朔一醉就送来后殿,然后立刻消失在宫闱。 丽妃在后殿等着,衣衫半解。 皇后在后殿附近,及时站出来“抓到”苟合通奸的人。 按照常理本该在宴席上待到酒宴结束再来秘密处理的周文帝,大张旗鼓赶来后殿。 这是一场针对顾朔的局。
第34章 回忆-嬖人 苏景同返回泰安正殿去找顾朔喝酒用的酒壶酒杯,那当中应该还能检查中残余的药来。 除了苏季徵,群臣和宗亲们都在宴席上,这些人精们都知道后殿女眷出了事,谁也不敢在此刻出门,生怕撞上皇家丑事。 顾朔的桌子上只剩菜肴,酒杯和酒壶已然不见了。 苏景同闭上眼,晚了,一切都晚了。 现在做什么都没用了,想要证据未必没有,只是一切都是垂死挣扎。所有人集体装聋作哑,铁了心要冤枉顾朔。 周文帝要彻底向皇后母子表立场了。 兵变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关头,大皇子和皇后需要一个明确的定心丸——他们大可以拿着这一万二千的禁卫军向苏季徵投诚,只要一块封地远远离开此处,苏季徵想必很乐意,有他俩背书,史书上会更名正言顺。 要禁卫军为周文帝冲锋陷阵,他们怎么会轻易同意——周文帝曾经写过遗诏,皇位传给顾朔。虽然这封遗诏被烧毁了,但这件事漏了风声,大皇子和皇后都已经知晓了。 等他们冲锋陷阵完,周文帝反手把顾朔送上皇位? 周文帝如果不能在兵变前给他们一个满意答复,那大皇子和皇后就要考虑立场了。 今天这场局,就是周文帝用来陈情的。 苏景同又返回后殿,苏季徵已经来了,正在一旁看戏。 顾朔是不是冤枉的,当然是,在场的人谁都知道。但顾朔若是死了,对苏季徵而言解决了心腹大患。 顾朔比他爹、比他兄弟都更擅长治理,他又回新州的这两三年,不光新州更加富裕安定,连带周围几个州都是受到影响,跟着一起变好,现下唯顾朔之命是从。这种危险的敌人,还是早早弄死为上。 何况他和苏景同不清不楚的。 周文帝一锤定音:“孽障罔顾人伦,不遵礼法,着削其郡王位,废玉蝶,封地收归中央,流放岭南。即刻——” 流放岭南…… 这是所有流放地中最糟糕的地方,遍地虫蛇瘴气,去岭南流放的多数半年内就莫名其妙死了。 苏景同咳嗽一声。 周文帝和苏季徵都看向苏景同。 “事情还没查清楚,贸然下定论,”苏景同道:“这样不好吧。”苏景同问苏季徵:“爹,你说呢?” 苏季徵心道:查什么,直接弄死才好。 苏景同瞪过来。 苏季徵改口:“查个清楚为好。”苏季徵嘴上说说,心里早想好怎么弄死顾朔了,去岭南路途遥远,路上遇到山匪再正常不过,便是撑到岭南,岭南多瘴气毒虫,水土不服病死也在情理之中。 周文帝道:“也好,免得叫人以为朕冤枉了这逆子。左右,还不把这孽障关起来,严查!” 几个宫人上前将顾朔抬上轿辇,往他平日住的地方送。苏景同目送着他被带走。 苏季徵盯着苏景同的神情,心里更坚定了要弄死顾朔的念头,接话:“陛下,正殿还有朝臣宗亲等着。” 周文帝转身,“回吧。” 周文帝、皇后、苏季徵、丽妃,都神色如常离开后殿,大戏已经落幕,为顾朔写好的结局已经按部就班上演,这一刻心怀鬼胎的四人鬼使神差地站在同一个阵营,演了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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