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小兔崽子居然敢把主意打到他头上! 倒反天罡……当真是倒反天罡!! 夷月听见那个名字时表情微微一凝,结果转眼见靖安言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脸上的表情无比生动,又暗自松了口气。 “我就说哪有单纯的同门情谊能追这么久的,让你之前没细想过,现在发现人家情根深种,十年呐,树根都延伸一丈远了,你还闷在里头没开窍。” “我就是想也不可能往这边想。我是他师叔。” 夷月眨眨眼:“所以呢?” 那咋了。 靖安言张张口,闭嘴了。 没什么所以。 封珩那小子打小就敢想敢干,别看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其实主意很大,一旦认定的事儿谁都不能让他改口,哪怕是断头刀横在眼前也一声不吭。 靖安言想起方才封长念钳着自己的力道,仍觉得手腕上那一圈烧得慌,垂眼看下去却只有两圈青紫色的淤痕,如同那场情绪一般来得轰轰烈烈,散后也没留下什么痕迹。 只有感觉,只有一种震颤的感觉被留存下来,将封长念的力道和眼瞳中的悲戚烙印在靖安言心间。 封长念从来是个悲喜不外漏的人,除非真的是逼得狠了,才能看到那些情绪的冰山一角。而这样的悲戚,靖安言之前也在封长念眼中见到过一次。 或者说,封长念截至目前人生唯二的两次大悲,都落在靖安言的眼中。 靖安言是不想触及触及那些往事的,之前在封长念面前三缄其口,也不许他问,却也抵不住夜深人静、情绪爆发后漫长的余温,裹挟着避无可避的岁月浪潮。 封长念像是一把钥匙,带着他欢喜与不欢喜的前尘、裹着他想念与不想念的故土,悉数向他奔涌而来。
第16章 悲风 那是封长念入门后一年的事儿了。 这一年来,少年与同门迅速熟识,同大师兄切磋武艺、二师兄下棋论道、三师兄走街串巷、小师妹听学读书。 但更多时候,还是靖安言同他在一块儿,两个人时而习剑,时而谈论天下大事,时而出去打马赏光,抚掌大笑有之,为了一个观点争得面红耳赤亦有之。 廖玄静有一次路过他们屋外,看着两个人因为五军都督府之事而争论不休,靖安言难得收了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从来含笑的那双眼睛里沉甸甸的都是认真的神色。 她欣慰:“玄念何尝不是在带长忆的过程中长大了呢。” 的确,看着那个初初到长安万般不自在的小少年渐渐活泛起来,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时,同样也是少年人的靖安言发自内心感慨“长大了啊”。 其实封长念基础真的很好,开蒙很早、习武也早,靖安言猜绥西侯封铭自小是把他当小将军养的。 有一次将这种想法说给封长念听,封长念抱着剑望着一望无际的跑马场,沉吟了很久。 他说:“不是小将军,是将军。战场上,没有人会因为我年纪小而手下留情,若真的形势所迫,需要少年挂帅为将,那么敌人也不会因为我年纪小而对我网开一面。 “不说旁人,大师兄就是从少年时上战场,有他珠玉在前,我父亲对我要求也从来严苛,从我懂事起,兵法、谋略,都是必修课,习武那就更不用说了。” 封氏先祖跟着大魏太.祖皇帝打天下时,专攻西域一带,将沙宛国兵匪逼退至境外,后来论功封赏,由封氏一族镇守大魏西大门。 等到封铭这一辈,封氏旗在梁宁一呼百应,封氏将军剑指之处就是士兵百姓心之所向,战功赫赫。 封铭自封长念会走时起就会带他去看演武练兵,封长念从他的臂弯上长大,再到需要高举着手臂被父亲牵着,听看台下呼声涛涛、喊杀阵阵,最后到与他父亲并肩而立,手中持着三尺寒锋。 “阿珩,你知道为将者意味着什么吗?” 出征祭酒,封氏旗在狂风之下猎猎作响,一身戎装的封铭将军持着手中酒碗,醇香酒液映出浩荡天地日月。 “意味着你手下的所有人还有你身后的所有人,他们的性命、荣辱、命运,都在你的一念之间。”封铭高举酒碗,清冽的酒液激荡溅出一二,像是先祖的热泪与赤血泼洒后世,“敬皇天后土,佑我大魏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意气风发、战功赫赫的铁血将军在儿子动容的注视下带着大军浩浩出城,封长念缓缓地、紧紧地攥起了拳,可回过神来眼前早已没了那黄沙弥漫的边城,他只攥了一手鲜嫩的草叶。 懊悔地丢掉时,正对上靖安言温和的一双眼。 他心一抖:“怎么了?小师叔?” 靖安言托腮望着他:“没什么,就觉得,侯爷真的很把你培养得很出色。” 封长念被他说得脸热,难得听这人正经夸两句,结果果然没两句又开始跑偏:“……所以,难道是我教你的方法有问题?我感觉你在侯爷手底下挺安稳的,怎么落到我手里蔫坏蔫坏的。” 封长念一哽:“……什么叫蔫坏蔫坏的?!” “别的不说,最近你师父在玄门新种了两颗小白菜,被长记拔了,现在还在玄门抄书呢,你倒是什么事情都没有。” 苑长记是封长念三师兄,生于官宦世家,他爹是工部尚书,因此自小宠得无法无天,属于是纯淘。 靖安言一双眼看透了:“他是好奇小白菜和大白菜的区别才动的手,但怂恿人家去拔菜的是你吧。” 封长念不说话,开始揪草。 “别装哑巴,怎么回事儿啊,我听你这么讲,在西域你天天跟个小大人似的,怎么在长安性子就皮了呢?”靖安言揪他领子往后拽,“怎么,你那点儿淘气留着给我教呢?” 封长念一个没稳就被人拽倒在草地上,扑腾扑腾自己爬起来:“我那不是……那不是……” 那不是什么呢? 封长念心有戚戚地刮了刮脸。 西域是他的家,但是是边疆,是战场,再加之从小在军营中长大,几乎没有什么同龄人,他爹管他又管得严,他的所有玩闹之心都没地方撒,偶尔带着剑刨刨土坑、抓抓鸟就算是消遣了。 长安不一样,虽然他是来这儿为质的,但不得不说魏明帝真的很会拿捏封长念的心思,好吃好喝好玩一样不少。 玄门长字门弟子皆与他同龄,他那三师兄苑长记更是个会玩儿爱玩儿的,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不愁吃不愁穿,和封长念这种从小在边关吃沙子长大的不一样,他第一次带着这个四师弟走街串巷的时候,把封长念眼睛都看花了。 从此二人走上一条玄门说相声的不归之路,苑长记逗哏,封长念捧哏,拉着剩下三个师兄妹捧场,最后场子没支起来,被小师叔靖安言以练剑为名无情地摧残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纵然封长念是自控力很好的人,也很清楚自己身上担的责任,但久而久之,那些被压抑久了的天性也按捺不住地冒了头。 “那不是什么?”靖安言威胁他,“再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你小师叔我要大义灭亲了,我去告诉我师兄你师父真相,等着抄书抄通宵吧。” “谁让他拿我剑挖菜,墨痕剑我一天擦八遍,结果一时不察就都是泥。”封长念忿忿不平,“别的都随便,墨痕剑不行,我父亲说过,习武之人当爱惜自己手中兵刃,如同身体部分之一,他——” 话未说完,靖安言伸出二指,精准勾住他的后颈,把人往自己面前一拽—— “你这么喜欢墨痕剑?那怎么我送你的时候你苦着一张脸,我还以为你不乐意呢。” “我我我我……我哪有!?”封长念几乎都能从靖安言的眼睛里看见自己惊慌失措的神情,“那是你大晚上来敲窗,我吓着了!” 靖安言存心调笑:“小将军也会害怕啊?我还以为你见多识广怎么都不怕了呢。” “我——” 封长念终于从靖安言那双笑眯眯的眼睛里读出了戏谑,那时的封长念尚不懂情爱,尽职尽责地将自己放在晚辈的位置上,一心要对长辈恭敬些,偏生这个长辈就爱逗他玩儿。 他无可奈何:“……小师叔,你就欺负我吧。” 靖安言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仔细想想,那个时候玄门的日子还是很欢喜的,靖安言坐在时光洪流的这一头往回望,以为自己只能看到一片狼藉,却不想翻翻捡捡,那些嬉笑热闹仿佛近在咫尺。 都是少年人的年纪,比之大了许多的师兄姐,显然这帮长字门师侄跟他更有的聊,他又未有官名挂身,于是天天以督促习武之名与长字门五个玩在一处,指点剑术最后也变成了嗑瓜子闲聊。 “行了走吧。”靖安言笑够了,看着对面的少年把自己臊成了一只蒸熟的菜包,于是主动伸出手去勾他的领子,“天快黑了,不是说今天玄静师姐下厨吗?她那一手好菜别浪费,我带你去抢第一碗……” 马蹄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这时节无围猎无赛马,御马都在马厩里乖乖待着,而这马蹄声迅疾,仿佛要将脚下大地都震碎,听起来也不像是养尊处优的观赏马能跑出来的动静。 靖安言一咕噜爬起来,只见一抹黑色的影子快速冲他们这儿奔来,距离太远看不清那人的五官,但眼下长安已经春末,早已不会穿他身上的那袭大氅。 倒是身后封长念突然拽住了他的小臂:“小师叔,那好像是——” 是—— 靖安言眸子一缩,立刻反握住封长念的胳膊。 骏马飞驰,速度极快,离得近了靖安言才看清那马鞍前镂金的“封”字。 西军都督府的人! 封长念已经蹿了出去,靖安言自始至终没有放开他,两个人磕磕绊绊迎上前去,来人看清封长念的面庞,紧急一拽缰绳,还不等停稳,就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踉跄两步,扑通跪下! 比那动静还响的是靖安言的心跳,封长念死死地盯着来人的发顶:“赵大哥,你怎么来了?发生什么了?” “少主——”腿断了都一声不吭的副将第一次在封长念面前落了泪,“少主,侯爷……侯爷他病危了!” 仿若一道晴空霹雳,靖安言手中的胳膊猛地一颤,他下意识长臂一伸,一把揽住几乎要蹿出去的封长念。 “你干什么?!”封长念一向温润的嗓子破了音,“你别拦着我,我得进宫去,我——” “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不明白吗?”靖安言脑子同样很乱,但是语气冷肃,带了从未有过的认真,“绥西侯病危,消息一定先送到皇宫,如果他是自皇宫来,那么怎么会是一个人,这代表什么?!” 封长念死死扒着他的胳膊,显然什么都听不进去。 “这代表兵分两路,他是瞒着皇帝先来告诉你的!”靖安言一把按住封长念双肩,两人身量相仿,靖安言几乎按不住人,“为什么要瞒着皇帝,还要我再说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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