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向靖安言:“你呢?小师叔,方才你还没回答我,你跟我一起去吗?” 靖安言垂眸看着勒乌图的尸体半天了,闻言回过神来:“去,有这好事儿,我怎么能不去凑热闹?” “好。”封长念收回探究的目光,佯装正常道,“你悠着些,不到万不得已不必出手,一切有我。” 他们先把叶梵缇带了回去,又让秋长若检查过解药,一切安稳后,封长念一口吞了药丸,又朝着苑长记借了弓箭和火.药。 “到时候我放箭为号,”封长念拭了拭弓弦,“若是一箭,便是穷途末路,各位保重自身,快快撤退,不必管我。若是两箭,说明需要支援,请各位务必打上召砾老巢,我一定会里应外合,接应大家。若是三箭……” 封长念冲靖安言一笑:“就可以等着庆功了。” 夷月思忖了一下开口道:“封哥,你和干爹两个人,还是太危险了。圣酋真的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无碍,诸位相信我。”封长念目光定定地扫过秋长若和苑长记,那目光如有实质,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两人肩头捏了捏,“如同当年定北王下狱一样,相信我。” 秋长若和苑长记微微一怔,眼中的担忧之色瞬间消散了。 这是一句在场只有他们三个人才能听得懂的暗语—— 当年定北王下狱,才是各方正式拉开斗争的序幕。 圣酋和南疆王都下场了,这滩水终于浑浊了起来,大魏也终于可以入局了。 靖安言将他们不动声色的机锋看在眼里,微微偏转了目光。 召砾那栋高楼虽然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但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召砾并没有离开,而是带着人在翻找废墟,终于,在断壁残垣下面找到了一只又一只铁盒子,锁得严严实实,被陆陆续续送到了后院。 封长念看了半天:“那是什么?” “不清楚,南疆谁没有点儿自己的秘密。” 靖安言趴在他身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笛子,封长念偏头看了一会儿,忽然道:“你怎么今晚这么沉默?” “有吗?”靖安言怔了怔,“还好吧。” “从南疆王死了开始,你就很沉默。”封长念压低声音,“吓着了?” 靖安言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你也不看看我是干什么的,死个人至于吗?” 封长念看穿了他,靖安言的反问有时候需要看作一种虚张声势:“不至于吗?那你在沉默什么?” “我……”靖安言默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在封长念发顶摸了一把,“我真的没沉默,可能是那口血吐累了,别管我了,专注些看时机,真没事儿。” 封长念僵了僵,怎么品怎么从这句话里品出了一丝哄的成分,于是顺理成章地不说话了,唇角按耐不住地翘起一丝弧度,乖乖听话观察召砾行踪去了。 靖安言没察觉到,眼神突然一定:“东西搬完了,走。” “你等等。”封长念一把按下他,“我自己进去即可。” “封长忆,你别告诉我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给你送到对方嘴边的?”靖安言震惊了,“别废话了,不可能,我能让你一个人去送死?” “并不是,并不是。”封长念捏了捏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小师叔,你也看到那些匣子了,你不想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吗?我们这一趟如果只杀个召砾,不撬点儿其他东西就太亏了。” “所以……” “所以,我从前面进吸引注意力,你从后面进,看看能不能找到这几只匣子,给他连锅端了。”封长念低声道,“能让召砾找这么久,想必是很重要的东西,肯定于我们而言极其有用。” “小看你了,封大人。”靖安言拱了拱手,调笑道,“这么些年,你真的是被浸淫得越来越贼了。” “小师叔,我当你在夸我了。” “但是——” 靖安言趁他没注意,猛地往他嘴里塞了一枚药,那药比方才的解药香气还重,甚至封长念都没觉得自己吞咽了,就直接滚进了腹里。 靖安言唇角微勾,看见封长念微微瞪大了眼睛的诧异模样,心情好了不少,甚至单手托腮,只等着他问自己是什么。 可没想到封长念只是眨了眨眼,手在腹部轻轻抚了一下,然后道:“那我走了?” 靖安言:“??” 靖安言:“你不问问我给你吃了什么吗?” “不问,有什么好问的。”封长念拎起墨痕剑,“从小到大,你想要什么我不会答应你?一颗药而已,吃就吃了。” 靖安言听见自己巨大的心跳声:“……如果是毒药呢?” “那就把命给你呗,”封长念已经起身了,“如果我一条命能让你在南疆活得不用那么辛苦,值了。” 话音未落,封长念已经如同一只鸟儿,灵巧地钻进了夜色深处,徒留靖安言在原地,被他方才那毫无畏惧的言论震得久久回不过神。 封长念虽然是礼部尚书,但因着绥西侯府的出身和玄门弟子的身份,这些年大半夜翻墙查证的事儿没少干,因此做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等巡逻的卫兵过了一班,他一身夜行服潜入夜色,灵巧得如同一只檐上燕,毫无水花地就摸通了里头的门路。 召砾的房子远没有大魏那般三进三出似的复杂,封长念翻过最后一道窄墙,果不其然望见了还没有熄灭的灯火。 灯火边有人背对着门,正在看什么东西。 墨痕剑缓缓出鞘,封长念静伏在门边,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一脚踹开房门,提剑就刺了进去!! 剑光映着烛火,刹那间添了给静谧的房间增添了一份肃杀的气息,封长念那是一记杀招,稳准狠快,可就在快要触及那人的时候,他眼神一颤,猛地改了攻势。 剑光扫倒了一旁的烛火,霎时燎起一片火海! 而封长念站在其中,一动不动地盯着背对着他的那个人。 那个人……他叹了口气,然后抓起另一旁的烛台,给这把火又添了一笔。 他转过身来与封长念面对面——赫然是靖安言的脸!!
第27章 哭笑 封长念被眼前这一幕惊得一动不敢动。 对面的靖安言垂着眼, 仿佛根本没察觉到他这个人的存在,随手从身后的桌子上捡起了什么,翻了两页笑了一声, 又丢进了火里。 那声笑自嘲自讽的意味深重, 封长念下意识去拦, 结果扑了个空,那书本轻描淡写地穿过他的手指,重重跌进火里, 一抔火焰受到鼓舞蓦地蹿起, 燎到了封长念的手背。 封长念微微瞪大眼。 不疼。 甚至没有任何感觉。 他翻转手背,发现一丝被烫过痕迹都没有, 终于发现了这里的诡异之处。 这儿不是什么圣酋的后院书房。 而是千里之外的玄门书库!!! 准确来说,是十年前的玄门书库,靖安言焚毁之后,为了防止此类事件再度发生,玄门书库重建后不再采用木材做书柜,而是用铁器打造一只又一只密盒,再分别落锁, 以保万全。 故时故景, 已经过去太多年了,难怪封长念第一眼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儿。 他暗地里咬破舌尖,血珠晶莹剔透被他抿去,可眼前的景象没有改变,靖安言走到一座上抵屋顶的高大书架前,猛地一弹手中寒光,刹那间,木材四分五裂, 数以千计的书籍如同被惊落的蝶,争先恐后地跌进火里! ——他不是在做梦,他是清醒的。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了。 蛊。 召砾用这个蛊让他再度回顾十年前靖安言叛逃的这一幕。 巨大的断裂声和崩裂声不绝于耳,封长念像个游魂一般只能作壁上观,过分惊诧之后是极端的冷静,封长念像是变成了两个人,一个因想都不敢想的旧事而震颤,一个却冷静客观地让他看下去。 看下去。 靖安言甩了甩手中长剑上的木屑,转头又往其他书柜前走去。 那柄长剑寒光凛冽,正是靖安言十九岁生辰时魏明帝宋启迎送他的生辰贺礼、后又被他亲手断折在玄门门前,那把名唤熄云的绝世好剑。 火焰焚烧的声音伴着封长念越来越猛烈的心跳,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夜发生了什么,因为记得,所以心跳声愈发强烈,简直快要按捺不住从胸口蹦出去。 玄门烧书…… 玄门烧书后就是亲手折剑,然后靖安言就头也不回地、没有理由地走了!! 当时正是深更半夜,好巧不巧的是除了封长念这个只能住在玄门的人以外,其他人都没有在,而他的弟子房距离书库又实在太远,等到惊醒时,火已经烧了大半,那些典籍卷宗已经来不及救了。 火光冲天,就连封长念这个无知无觉的人都潜意识会觉得热,可真实经历了一切的靖安言却仿佛无知无觉,甚至还在一排书架前停了停,在熊熊火海中翻了两本书。 “古南洲大祭司……可笑,真可笑。”靖安言双手攥紧,刷拉一声将手里的书撕成了两半,“可笑我当年听老头儿给我讲,居然从来不知道……” 他猛地一扬,细碎的纸片翩翩飞舞,落入火焰之中瞬间消失殆尽,而他看着那些消散的灰尘,除了解气之外眼底还有其他异样的情绪。 蓦地,有水光蜿蜒流下,他咬牙切齿道:“去死吧,都去死吧。老子不干了,凭什么要我卖命,我卖的到底是谁的命!?都瞒着我,都骗我……都骗我吧!!” “都骗我!全都在骗我!!” “我算个什么东西!!!” “能让你们这么对我!!” 他一面又哭又笑,一面挥舞着熄云剑将整个书库砸了个干干净净,最后一座书架轰隆隆倒下,靖安言仿佛也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猛地跌坐在地。 汗水沿着他凌乱的额角坠落,他眼角通红,鼻间通红,攥着长剑的手指也通红,他喘息着低语:“我算个什么东西……能让你们绞尽脑汁、合起伙来骗我……” 封长念按捺不住地伸出手,他想抱抱十九岁的靖安言,或许一个拥抱、一个安慰,有些事还不是那么难以挽回,可他只碰到了一把空。 伸出的手指一点一点蜷缩,封长念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年轻,如果是二十四岁的封长念遇上十年前的这件事,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亲眼见到这一幕,然后不由分说地冲进去。 可他当年……当年…… 还只是个少年。 于是他只能像是个小偷一样,从十年后的如今偷偷回看,窥到当年扑朔迷离真相的冰山一角,窥见迄今为止这么多年,他所见到过的所有的靖安言中,情绪最崩溃的一幕。 炼狱火海一样的、被砸得一干二净的书库中,他抱着熄云剑跪坐在那儿,眼里全是溢满的泪,可望着即将焚毁的一切,还是痴痴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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