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信人作为沟通南疆与沙宛国的重要渠道,不可能这个时候拿他的女儿下手,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借刀杀人、祸水东引。 再加上……叶长缈曾与封钧有过来往。 桩桩件件,靖安言轻轻放下茶杯,淡定地望着一言不发的封钧,实则内心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他说对了。 接信人是绥西侯,难怪南疆和沙宛国来往密切,那远在千里之外长安城金銮殿上的新皇帝知不知道,自己的西大门已经从内部被蛀空了? 一阵掌声唤回靖安言天马行空的思绪,封钧哈哈一笑,缓步走下来:“我之前听说了封珩那小子前往南疆的消息,也猜到了他来这一趟,估计就是要截断南疆与沙宛国之间的联系。” 封钧把手搭在靖安言肩上:“可他怎么想象得到,他的亲叔,和他的师叔,正是其中最强有力的推手,而且除了传递消息之外,还想合起伙来,杀了他呢?” 靖安言冷笑道:“别的先不说,你女儿是个人才,这件事你一是冲着封长念来的,二是为了叼出我这个人,尤府那边能放就放吧。” “有靖先生为小女开口,我这个做父亲的,又怎么会为难她呢?”封钧在他身边落座,恳切道,“既然你我二人都已经碰头,不如把话说得再清楚些?” 靖安言侧首:“我来这儿要传的消息,就是召砾已死,让接信人告诉沙宛国一声,南疆大权收拢,背后多亏沙宛国鼎力相助,不过,至于南疆要许给沙宛国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这是王上们的事,我等自然不必多言,他们两位心中都有数。”封钧笑眯眯地凑近了些,“还有别的事需要我们做呢,靖先生不记得南疆王的指令了吗?” 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靖安言暗中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面上露出个笑:“这不是一件事说完,再讲另一件。” “王上高瞻远瞩,知道封珩之于我如同眼中钉肉中刺,也深知他重情重义,必定对你防备心不强,所以特意选你助我将其铲除。” 靖安言微微抬了抬头:“你想怎么做?” 封钧并不那么快地交托底牌:“靖先生,你迄今为止做的所有事都是在帮封珩破局,你会帮我吗?” “有吗?我只是单纯的想完成任务,所谓的帮他,也只是在帮我自己。”靖安言垂下眼,手指轻轻拂过杯沿,指尖沾了些水渍,“我不能被困在尤府,尤其是知道接信人是谁,那不成了大水冲了龙王庙,传出去多丢人。” 封钧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好吧。”靖安言叹了口气,“侯爷,你也能理解,我毕竟是玄门出身,大魏皇后……啊不,现在应该是太后的弟弟,虽然效忠王上多年,但自始至终,王上对我并没有那么放心。” “我之前在南疆,因为要先诛杀召砾,而误了将封珩带到王上面前的时机,让他这份疑心加重了许多,如果再不能完成这个任务,南疆我是不用回了。” 靖安言的手指在茶杯边沿一停,语气也沉下来:“所以,封珩必须死,而且侯爷一定要用得上我,要不我回去真不好交代。” 他上半身微微下压,眼睛却是往上看,像是献祭的羔羊迫不及待地要献出自己的忠诚,那双桃花眼专注且深沉地盯着封钧,渴望相信的目光如有实质,落在身上沉甸甸的。 这让试图从其中窥探出一丝一毫谎言的绥西侯实在捉不到破绽,封钧眼瞳微颤,然后猛地起身。 “好,好!”封钧哈哈笑了起来,“有靖先生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否则,真的要请靖先生永远留在这儿了。” 靖安言重新坐直,眼睛一眨,方才逼出的那缕代表焦急和忧虑的水光无影无踪:“绥西侯的计划是什么?” “两次,我已经出手两次,只可惜两次都失败了。” 靖安言道:“如果你说的是马场设计的意外,和尤姑娘之死的栽赃嫁祸,恕我直言,侯爷,这些手段对于封珩而言,有些简单了。” “当时我单枪匹马,自然不好有动作。”封钧丝毫不在意,“不过现在有了你,我就又有了一个主意。” 靖安言刚刚看过去,只见封钧从书架伸出掏出一把锋利的弯钩,正是沙蝎子所善用的弯刀。 他伸手一扔,精铁打造的弯刀当啷一声掉在靖安言面前。 “眼下他中毒,身体尚未恢复,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趁他身体虚弱之际杀了他,整个西域都认识这种弯刀,连同我那可怜的小妻子的命,一同都算到沙宛人身上,就成了。” 靖安言俯身拾起,那弯刀锋利的很,指腹轻轻拂过就带出一道血痕。 他沉思片刻,才笑道:“原来侯爷的手段一直这么的……直白。” “前面的道路都铺好了,就剩下取他项上头颅这一件事,还要多复杂?”封钧挑挑眉,“还是说,靖先生不忍心?” “没有那种事,我手上的人命比侯爷手下的只怕多了五倍不止。”靖安言用左手掂了掂,“所以,侯爷想把这些事都推到沙宛人头上。但你不是为他们效命吗?” “这个就不用靖先生费心了。”封钧摆了摆手,“眼下夜黑风高,封珩重伤未愈,正是动手的好时机,靖先生只需用它捅进封珩的心脏,剩下的事,本侯必定处理好。” “最后一件事,侯爷答应我。”靖安言起身告辞,“事成之后,让我和阿月平安回到南疆。” “那当然,”封钧真诚道,“你是南疆王的人,你的诚心看在我的眼里,也看在南疆王的眼里,大家都是一个阵营的人了,我还真的能把你送到长安去吗?” 靖安言放心地拉开门离开。 拉开门的那一瞬间,晚风顺着缝隙呼啸而过,掺了些靖安言手中弯刀上的寒,落在身上让封钧狠狠地打了个寒噤。 有些冷。 封钧裹紧了衣裳,吹灭蜡烛的同时,又一簇摇曳的烛火砰然而起。 子时已过,封长念和夷月都睡熟了,靖安言护着一盏幽微的烛火进屋时,封长念只是动了动,并没有醒转。 那毒来得凶猛,封长念又是个常年不怎么生病的主,这接二连三的颠簸让他那具身体实在扛不太住,晚间夷月又给他做了枚药,吞了之后就急匆匆地梦会周公了。 刷——不知是夜风还是靖安言主动吹灭了蜡烛,四下里霎时又是一片黑寂。 明明暗暗晃了下封长念,他下意识往被褥里又躲了躲,只露出一双紧闭的眼睛和毛茸茸的发尖。 靖安言的目光沉甸甸敛于夜色之内,或许过了半柱香,亦或者过了一炷香,他才将手慢慢伸向后腰,轻手轻脚地解下了那柄沉重无比的大弯刀。 封长念睡得安稳极了,甚至感受到独属于靖安言的那种气息靠近,四肢还更放松了些。 靖安言:“……” 铮—— …… 次日清晨,夷月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抱着阿银去看封长念的毒。 阿银前一日放毒放得太多,有些虚弱地被她护在手心,随着夷月跑步的起伏而微微摇晃着尾巴。 “封哥,你怎么样——” 她眼睛蓦地瞪大,呼吸都停住了。 仿佛不可置信似的,她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一脚绊在门槛上,重重地摔在地面。 这一摔神魂归位,她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惊叫声。 “封哥——!!!!!” 只见敞开的门中,床榻上满是血污,封长念胸口插着那把弯刀,躺在已成血床的中央,双目紧闭,脸色灰白,鲜血顺着他指尖一点一点滴落,成了他留在这个世界最后的声音。 蜿蜒的血迹流成一条小溪直到门口,夷月腿都软了,这种出血量,绝对……绝对…… 眼泪大颗大颗滴落,她仓皇地张望:“……干爹,靖安言!靖安言!!封哥他——” 死了。
第47章 入戏 封玦赶来时, 院内已经站满了人。 每个人的表情都难看至极,她拨开人群站到中央,院内地面正中摆了一张草席, 上头用白布盖着一个人。 或者说是一具尸体。 封玦踉跄了一下, 被夷月眼疾手快扶住了。 “……是谁?”她眼睛一眨不眨, 剧烈地喘息着,“……阿月,告诉我, 那是谁?” 夷月张口刚想回答, 眼泪先掉了下来。 站在草席两头的封钧和靖安言因为夷月压抑着的哭声而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封玦缓缓摇头:“我不相信。我绝不……绝不相信。” 她一把挣开夷月,扑通一声跪在草席面前, 颤抖着手伸出去,轻缓地揭下了白布。 直到封长念那张如同睡着了一般的脸浮现,她呼吸一滞,整个胸口都在叫嚣着疼痛。 大颗大颗泪水坠落,白布那么轻却照样成了拎不住的重量,封玦抖着手指,嘶吼着悲啸:“哥——!!!” 她从小和封长念感情亲厚, 就连大伯都说, 封玦跟自己的另一个亲女儿一般,虽然他们父辈兄弟感情不好,但这一辈兄妹情谊也算是弥补了。 在大伯病逝的时候,因为封长念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她不顾父亲和亲兄的鄙夷与反对,披上重孝,承担了为伯父摔盆的职责。 泥盆四分五裂的一瞬间,她泪流满面, 对着封铭的灵位发誓,她知道自己父亲对封铭这一脉的排斥和敌意,但以后西军都督府只要有她在,她一定会让封长念在西域永远有一席之地。 可是…… 可是…… 她食言了。 封长念的遗体那般平静,只是脸色灰白,是已死之人的面相。 封玦捂住唇,失声痛哭,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目光漫无目的地逡巡一圈,才盯准了站在另一侧的靖安言。 她膝行几步,揪住了靖安言的衣摆,他又戴上了假面,平平无奇的五官下是曾让她惊艳过的那张面庞,可如今,他带着一副让封玦胆寒的平静,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她说不出声:“怎么回事?” 不是你说,一切按照你的计划来,没有问题的吗? 不是你说,一切都在你的掌握里,没有问题的吗? 为什么封长念死了?! 靖安言望着那双通红通红的眼睛,出神一般地想着什么,半晌,才蹲下身与她平视。 封玦不甘又疑惑地盯着他,渴求他给出一个答案。 靖安言却只是解下了一张帕子,递到她面前:“节哀。” 节哀??? 封玦定定地看着他,几乎咬碎了牙:“言哥,我哥死了。封珩死了。” 靖安言的呼吸微不可查地一滞,旋即道:“我看见了。” “今早阿月发现的。”他保持着姿势没动,“一把沙宛国的弯刀穿透了他的胸口,发现时,满屋都是血,人早就没气了。” “沙蝎子?”封玦眸子一缩,语气都乱了,“对……对!我居然忘了这个,我之前一直盯着……居然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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