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言:“……” 封长念眼瞧着靖安言额角蹦出两根小青筋,尴尬的都快把墨痕剑搓掉一层漆:“……进去说进去说。” 顾长思也不客气,挑衅似的冲靖安言挑挑眉,大摇大摆进去了。 几个人落座,顾长思自顾自地斟了茶,开口直冲靖安言而去:“这位公子哪儿的人?年龄几何?家中做什么的?几口人?几亩田?身边的这位姑娘……是你妹妹?” “噗——”夷月万万想不到还有自己的事儿,一口茶刚入口就喷了出去。 顾长思微挑的眉眼扫过来,她有些胆怯似的吐了吐舌,双手抱紧了自己的杯子,暗地里把阿银往怀里塞了塞,再塞了塞。 实话讲,她有些怵顾长思。 顾长思虽然长得出挑,但周身气质实在是太冷冽了,之前她遇到的大魏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温情款款的人,第一次遇上这种锋芒毕露的,再加上自己本身就是南疆人偷偷来大魏,实在是心底发虚。 靖安言摆弄了会儿杯子,笑了:“定北王。” 顾长思“嗯哼”了一句。 “大魏开国以来从不册封异姓王,王爷想必绝对有什么过人的本领,否则,哪里能担当得起呢?” 顾长思脸上的笑容像是挂在枝头的霜,轻轻一颤就要掉落。 一旁的封长念懊恼地捂住脸。 完犊子了。 顾长思表情未变,突然手腕一震,面前的茶杯嗖地脱手而出,直直冲着靖安言面门而去。 靖安言广袖一挥,只喝了一口的茶杯在他怀中打了个轻巧的旋儿,正巧有人掀帘进来,靖安言反手一推,猛地推给进门的倒霉蛋儿。 啪。霍长庭单手抓紧,瞥了一眼,又环顾了下四周,语气平淡极了:“谁的?” 顾长思没看他:“我的。” “哦,”霍长庭放心大胆地喝了一口,“这地儿风沙是大,去了一趟牢狱吃了我一嘴沙子。” 他径直走向顾长思身边,也不管靖安言盯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伸手在顾长思左腿下捶捶捏捏:“入秋了风真凉啊,疼不疼?哦,对,你们聊什么呢,怎么我一进来就不说话了,小师叔。” 靖安言不动声色地瞪了他一眼:“……” 剩下夷月在一旁缩着喝茶,内心腹诽好精彩好精彩。 封长念在一旁插话道:“忘了介绍了。阿月,这二位是我大师兄和二师兄,成武将军霍尘,霍长庭,还有定北王顾淮,顾长思。这位姑娘叫夷月,是——” “南疆大祭司夷靡殊的女儿。”靖安言不动声色地接话,“许久不见,我都带了假面了,怎么还认得出来,真是没意思。” 顾长思反唇相讥:“还想怎么有意思,你名字在大魏赫赫有名,真把身份捅出来了,追杀你十里八条街,你受得了?” 靖安言按了按太阳穴:“顾二,你没有小时候那么有意思了。” 顾长思几乎要拍案而起,又被霍长庭一把拉住。 “那什么,久别重逢多难得啊,小师叔你别一见面就逗他。”霍长庭忙不迭给顾长思顺毛,怕定北王把手里破金刀砸出去,“把假面卸了吧,看着别别扭扭的。” “我倒是还想问你,你的脸怎么回事儿?我刚见到你的时候都没认出来。”靖安言指尖点水,一点一点扯掉面具,看见霍长庭神色露出一丝微妙的尴尬,“怎么,你也带假面了?” “咳,一言难尽。”霍长庭摸了摸后脑勺,“不说我了,小师叔,你这次来梁宁,还打算往东再走走吗?” “不了。”靖安言淡定地垂下眼去看自己杯子里的茶叶,权当封长念希冀的目光不存在,“事情已了,不日,我便带着阿月回南疆了。” “我看此次揭发封钧的事你居功至伟,”顾长思扫了一眼封长念骤然凝固的笑容,心底叹息,“小师叔,你真不打算跟我们讲讲,比如……你帮我们的动机之类的?” 靖安言二指点了点茶杯:“没什么动机,纯粹是给我自己行方便。就这些。” 顾长思还想说话,又被靖安言施施然起身的动作打断了:“忙了一上午了,定北王身体不适,在下也不多叨扰,阿月,回去收拾东西了。” 夷月:“……哦哦哦!!!” 靖安言说要走是真的要走,他和夷月回到小院就开始收拾东西,动作干脆利落,夷月好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他的动作挡了回去。 未几,封长念跟着来了,夷月这才松了口气,蹑手蹑脚走出去。 靖安言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回头:“怎么不去陪你两个师兄?” 封长念不答反问:“当真要走?” 靖安言笑:“或者你给我个理由留下?”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靠近了封长念:“小长忆,那天晚上我说过的,我帮你一次,也给我自己一个理由离开,你早就通知了长安,我帮封钧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临阵反水——如今封钧入狱,你已脱困,我任务也完成了,自然要回家了。” 封长念沉沉地望着他,他脸上调笑的神色一如往昔,可眼神却没有往日那般明亮清澈,只有深深的疲倦。 封长念暗中一愣,好像有些东西在他假死过后不一样了。 但究竟是什么,依旧牢牢被封存在靖安言有距离感的眼神中,他看不见。 一如那善恶一念的一夜,靖安言的眼神也是这样的。 他带着弯刀熄了蜡烛,弯刀落在掌心的那一瞬,十数年的警惕心让封长念骤然惊醒,余光撩起一阵雪色的寒光。 他下意识要翻身而起,但又在感受到身后那人是谁的那一瞬间死死按捺住,胸口的子母蛊滚烫,一如他骤然狂跳的心脏。 你会杀了我吗?小师叔。 弯刀在他颈侧堪堪停住。 锋利的刀刃距离他的颈侧好近,连根手指都塞不进,靖安言双手扶着刀柄,注视着封长念那平静的睡颜,最后那一毫厘就怎么都砍不下去了。 月色朦胧,在封长念的侧脸镀了一层清霜。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眨眼间,寒意渐渐褪去,封长念在靖安言看不见的地方睁开双眼,欣喜和悲伤双双席卷,让他不知该是喜是悲。 半晌,他的肩膀被人拍住晃了晃。 靖安言悲喜难辨的声线轻轻响起:“……醒一醒,长念。我有下一步计划,需要你配合我。” 靖安言的布局以及帮他的理由说的冠冕堂皇。 可封长念迄今为止都有那么一句疑问没有说出口。 在你没砍下去的那一时刻。 想的是我早就洞悉了封钧的阴谋,早就往长安发信,为了自保所以临阵反水。 还是……你舍不得。 封长念这时候才惊觉,或许他要的从来就是靖安言的那一缕舍不得。 这样在他当年义无反顾地走时,他会舍不得回头看自己一眼。 这样在荆平外城门下他转身时,他会舍不得地告诉自己真相。 这样在他举起屠刀的那一瞬间,他会舍不得伤自己发肤分毫。 有没有呢? 那么在你如今要走的时候,你会不会也……舍不得离开我? 靖安言用沉默来回答这个问题。 封长念先败下阵来:“我时常在想,当年的事情究竟有多难开口,有多少苦衷,才能让你一直缄默,眼下魏明帝驾崩,新帝继位,或许有些事情……也没有那么难以转圜。” “有些事情。”靖安言低低笑了一声,“想多了,长忆,是你想多了。没有什么有些事情,也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我是南疆人,这是我的路,我也终归要回家去的。” 封长念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他手心滚烫,烙在靖安言的手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热,靖安言挣了两下没挣动,只好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听封长念说话。 “这儿就是你的家,这儿才是你的家。”封长念恳切道,“我们都在这儿,如果你真的不喜欢长安,留在梁宁,如今西军都督府空缺,我回来名正言顺。南疆你真的回得去吗?你把封钧这颗关键棋子捅了出去,勒乌图那般多疑之人,你怎么回去?” “我回去的办法多得是。”靖安言眯眯眼笑了,“封长念,你真以为你小师叔在南疆待了十年全靠一张嘴?你以为勒乌图真的会杀我?” 又是这句……又是这句! 封长念眼瞳猛地一缩,当时他刚到南疆撞见召砾与靖安言的对峙,召砾说得也是这句,他不敢杀他。 到底是什么,能让勒乌图和召砾都看重至此,对靖安言恨之防之,还要拉拢利用。 靖安言知晓自己是有些说多了,当即眼神一闪,方才还拔高的气焰瞬间偃旗息鼓。 他伸出手,搭在封长念的手腕上:“放手吧,我真要回去,你拦不住我,也别硬闯神寂岭,傻子才会这么做。” 指腹安抚似的在他的腕骨上摸了摸,封长念垂下眼,盯着那骨节分明的手看了好一会儿,又望见那只栩栩如生的护腕,下面印刻着靖安言再也飞不起来的疤。 他本来应该是那样一个……不愿意被拘束、不愿意被威胁,潇洒自在、风流倜傥的人啊。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再松手,直到门口笃笃地被敲了两下,二人才如梦初醒般将目光投过去。 “打扰你们了?”顾长思斜靠在门口,“有件事,封钧让我带一句话给小师叔,他说你听了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靖安言还没开口,手就被封长念使劲儿捏了一把:“什么话?” “他一直念叨两个字,我感觉或许是个人名,”顾长思刮了刮鼻尖,“应该是这个,‘姜黎’。” 话音未落,靖安言猛地从封长念掌心中挣出,力道之大令封长念都怔住,他从未见过靖安言情绪不带任何掩饰与伪装地浮动这般厉害。 靖安言死死攥着拳,眼中仿佛有熊熊怒火:“带我去见他。”
第50章 故事 “砰——” “砰——” 靖安言来到监牢二话没说, 直接将封钧从地上提了起来,砰砰两拳砸过,又往他肚子上狠踹一脚, 直接把人踹得呕出一口血来。 他怒不可遏, 身后那帮狱卒也不敢靠近, 悄无声息地离远了些。 “靖……安言……”封钧被打得何其狼狈,说起话来都有气无力,嘶哑的声音混了鲜血的腥甜气, 字都黏连在一起, “我……我猜对了。” 靖安言咬紧牙关,倏然退后几步, 从狱卒腰间抽出一把长砍刀,对着封钧的脖颈就要砸下去。 “阿言!!!” 墨痕剑未出鞘,硬生生扛下靖安言愤怒一击,封长念拉住盛怒边缘的靖安言,冷静道:“他身上有太多细节要问,现在还不能杀。” 靖安言愤怒地瞪着他,呼吸都乱了。 封长念牢牢地架住那柄长砍刀, 目光挪到他微微发颤的手腕上, 因为自己的手腕也因子母蛊而一同在微微抽搐着:“……阿言,先放下来。阿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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