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气四溢的两剑斩下,勒乌图贴地一滚,才得以将自己的右腿在凛冽的剑意下保住,他心有戚戚地看了一眼伤口,再度看了眼都挂了彩的封长念和靖安言。 靖安言没有回头,只是向封长念伸出手。 封长念一怔,立刻交握回去。 勒乌图盯着这两只手,从鼻子里挤出一声怪笑:“没关系,没关系,本王有的是力气与你们周旋,而你们就不一定能坚持那么久了。” 靖安言紧紧攥着封长念的手,跟着他笑:“是吗?” “当然,”勒乌图眼中杀意毕现,“等你们再无反击之力,种子……” “轰隆——” 巨响之下地动山摇,寒潭震荡不息,三人皆是一个趔趄,就连巨蟒都诧异地浮出水面,竖瞳警惕地摆动着。 勒乌图笃定的脸上终于划过一丝不确定性:“这是什么声音?” “听不出来吗?”封长念用力回握靖安言的手,“这是大魏的火炮。” 勒乌图猛地转头:“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 因为叶梵缇清醒了。 他一路匆忙跨过神寂岭,一手拉起跪伏在地的夷月,一边从她手中接过刀,干脆利落地割腕放血。 陈昭见他浑身狼狈,惊诧地一句话都说不出。 南军都督府大军浩浩荡荡,叶梵缇抬眼望了望,沉声道:“南疆,就拜托你们了。若我的血不够,便剁我一只手,若还不够,便拆我一条腿。” “我愿意用我自己,为南疆众人打开一条通往盛世的路。” 顾长思动了动唇:“叶公子……” 骤然神寂岭中哗哗作响,陈昭目光一凛,险些拔剑出鞘,只见草丛摇晃过后,居然是几个南疆打扮的蛊师! “圣酋大人!”他们看了一眼陈昭一身铠甲,又看见伤痕累累的叶梵缇,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等愿意助您一臂之力。” 考在一旁休息的夷月微微睁大了眼睛:“诸位……” “月姑娘,当日叶祭司棺盖上的话,其实早在南疆传遍了。”其中一个人利落地翻开衣袖,道,“虽然我不知事情真伪,但……叶长缈祭司是好人。” “他救过我的命。所以他说的话,我不用任何理由,就会相信。” 身后跟着的南疆蛊师同样道:“我也是!” “当年我的病久治不愈,是叶长缈在神寂岭外找到了药材,要不我哪有命活到如今?” “当年我想不开要轻生,是叶长缈拉了我一把,告诉我世间景色千万,何不去看看。” “当年……” 当年当年。 夷月和叶梵缇下意识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泪光连连。 叶长缈用他一声埋下的火种,终于在今天,燃烧成熊熊烈火。 “不能看着叶大人的弟弟和徒弟这般狼狈,否则做人也太没良心了!” 七嘴八舌中,传来一声弱弱的:“不过,你们真的是来救我们的,对吧?” 陈昭一愣,发现所有人将目光抛给了他。 那一刻责任自心底萌发,他想起皇帝千里迢迢的嘱托,又回望身后蓄势待发的士兵,沉声道:“是。” “那以后是不是不用担心,不炼蛊术会死了?” “以后是不是也可以作诗饮茶,不必再苦苦炼蛊了??” “不会,都不会!”陈昭抽出长剑,寒光一现,“诸位,南疆蛊术本就是你们的财富,而非枷锁。你们本就自由。” 足够数量的避毒药炼制完成,陈昭二指微抬,朗声道:“诸将士,听我号令。” 二指一按,千军万马出动。 “出征——!!!” 神寂岭中马蹄踏动山河,浩浩荡荡的南军如一柄利剑扎入南疆腹地,破开沉重浓稠的黑夜,撕开黎明的光晕。 勒乌图怒不可遏地站起:“好,好。那且看看,到底是你们大魏的兵马快,还是南疆的蛊毒快!” 他对着墨痕剑和残云剑的攻势不闪不避,浑身被砍得遍体鳞伤也要向那巨蟒奔去。 他要让它认主。 它只能认自己的主! 只要认主,便还有机会,一定还有机会!!! 他被靖安言和封长念死死拦住,百般纠缠未果,居然想要自断臂膀逃出包围。 不行,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残云捅穿了勒乌图的腹部,那人已经状若癫狂,靖安言瞥见那条巨蟒,依旧在思考。 勒乌图这个算盘必定是见到他时便打下了,料定不会让种子认他为主,因此蛊毒肯定当年就早早种下。 但他十年洗蛊,方方面面都考虑过,怎么还会洗不掉。 勒乌图尖啸声犹在耳边:“我下的蛊,何止在那些能看得见的地方?” 看不见的地方。 看…… 靖安言双眼猛地瞪大。 他想起他投诚后第一次去藏书阁查阅关于古南洲种子的信息,当时勒乌图亲手为他系上了一条黑色的绢布,蒙住了双眼。 绢布有异香,在这样的香气中,勒乌图的声音比这香还甜腻:“理解一下,靖先生,你刚来,藏书阁中还是有很多不能被你看到的东西的,我会引你到石室中,你跟着我就好。” 他记得自己问:“不用看路吗?摔了怎么办?” “不用看路的。”勒乌图笑,“我帮你看。” “我知道了。”靖安言嘴唇微微颤抖,封长念和勒乌图激战正酣,没听清,“我说,我知道不能被认主的蛊在何处了。” 勒乌图的动作一滞:“你疯了!!!!” 残云剑自他腹部抽出,带起一串洋洋洒洒的血珠。 靖安言双手持剑,将剑刃抬到了自己的眼前。 那一刻封长念都停滞了:“小师叔——!!!” 咣——残云剑跌落在地上。 那双漂亮的眼睛紧闭着,有鲜血流下来,像是两道蜿蜒的河流。
第76章 北归 那一刻整个山洞都静了。 靖安言疼到无意识颤抖, 他勉力支起残云,摸索着往寒潭边走了一步。 “勒乌图……勒乌图!!” 那两道血泪如利箭一般射穿了封长念的心脏,一呼一吸都抽搐着疼, 他怒喝一声, 一脚将勒乌图自身前踢开, 砰地砸进石壁上。 靖安言已经伤痕累累了,何必要……何必要…… 那样顾盼神飞的一双眼睛,承载着封长念少年时光无数美好的眼睛, 如今血泪斑驳, 靖安言用残云支撑着自己,如刚蹒跚学步的婴孩一样往前摸索, 每一步的踉跄都让封长念痛不欲生。 “别过来。”察觉到风声的变化,靖安言抽着冷气侧了侧头,准确无误地对准了封长念的方向,“别过来。” 封长念猛地刹住步子。 “拦住勒乌图,给我抢时间。”靖安言冷声道,“听话,小长忆。” 操。 封长念那副文雅的表象终于被撕裂, 他一拳狠狠砸向地面, 旋即抄起墨痕剑,迎面对上踉跄着走来的勒乌图。 “从现在开始,你走一步,我捅你一剑。”封长念双目赤红,对于勒乌图指尖那带蛊的鲜血视若无睹,“你如果疼不死我,就准备被我一剑一剑捅成马蜂窝。” “行啊。”勒乌图也濒临崩溃,靖安言反应那般快, 出乎他的意料,直接粉碎了他大半希冀,“来啊!你心疼你小师叔,我就让你尝尝真的万箭穿心。” 靖安言已然下了寒潭。 嗅到熟悉的血腥气,巨蟒缓缓游到岸边,用冰凉的蛇信舔了舔靖安言的手腕。 “咬下去。”靖安言轻声喃喃,“或许我看不到南疆收复的景象了,但是你,一定一定,要帮我杀了勒乌图。” 冰凉的牙骤然咬下,靖安言痛呼一声,刹那间,冰冷的触感自右腕一路蹿到天灵盖,冻得他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打起寒颤,嘶哑的喊叫低低响起,慢慢不受控制地充盈了整个洞中。 寒潭里骤然卷起罡风。 封长念满身伤痕,闻声一怔:“小师叔——” 哗啦啦,湿淋淋的巨蟒自寒潭上岸,银色的鳞片反射着奇异瑰丽的颜色,竖瞳警惕地逡巡着,仿佛沉睡于此处的王终于开始觉醒。 与此同时,石壁上刻着的古南洲语在此刻涌动起来,上头留存的属于百年前的吟唱被蛊虫再度唱响。 威威天灵,赐我神涤。 “封长念。”靖安言的声音自巨蟒身后响起,风声扯碎了他的嗓音,“带着巨蟒杀了勒乌图!!!” 封长念定了定神,一把推开状若疯癫的勒乌图,快步攀住巨蟒的鳞片,几个腾挪翻到它的头顶,居高临下地望着勒乌图。 佑吾万邦,千秋不移。 勒乌图破碎的衣襟被罡风猎猎卷起,不可思议地望着这条充满神性的巨蟒,不似他们曾经炼制的毒蝎,它不只是体型庞大,更重要的是眼中的神采,真的会让人觉得它是有自己的神智的。 或者是靖安言的神智。 若有灾殃,人神共嫉。 勒乌图终于想起他在何处见过这样的目光了。 在他幼时,他被父亲第一次带到灵神殿,他父亲关起门来时会说他们最初的家乡话。 勒乌图,这就是古南洲人奉为神明的灵神,在他们眼中,这样一位慈悲的神明,居然会将蛊术这等妖邪赐给他们,是不是很讽刺。 那是因为你们不懂。 他又想起他去杀夷靡殊时,夷靡殊老神在在地跟他讲。 蛊术从来都不是邪术,只是落在他们这等贼人头上,才从恩赐变成了掠夺的手段。 巨蟒眼中的神性与那神女像中流露的神情一模一样。 慈悲不是对着所有人,慈悲是对着自家人,而对于贼人,神性也会杀人。 蛇口吞日,势灭妖袭。 墨痕剑遥遥一指:“左前方。” 巨蟒顷刻间低下头俯冲而去,轰隆隆,似有神龙盘踞。 轰隆隆的声响传遍整个南疆。 不是要下雨的雷吼,而是大魏的火炮来的迅猛,所至之处所向披靡,无人与之相抗,早就迫于勒乌图淫威而反抗无门的,大魏南军仿佛一缕曙光,让人无不追随而去。 勒乌图的亲军奋勇反抗,但如同蚍蜉撼树,南军如入无人之境,连连捷报送至陈昭手中。 “南疆的百姓们!”叶梵缇被夷月搀扶着站上高处,朗声道,“我是南疆召砾叶梵缇,也是叶长缈的弟弟,在过去,南疆王编造了一个长达百年的骗局,证据在此处,大家该是醒来的时刻了!” 篆刻有叶长缈棺盖上字句的信笺自高处哗啦啦洒下,如同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让所有的谎言、欺骗、骗局都被掩盖。 白雪皑皑,邪魔尽消。 最后一把被叶梵缇用力扬出去,被禁锢过的四肢在叫嚣着疼痛,有泪水蜿蜒流下。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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