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施清奉忽然坏笑道:“小流氓。” 何逸钧一时语塞。 “……” 施清奉强行挤出一个欣然的微笑,示意何逸钧不要担心他,他还好,无大碍。 经过几招的拦下,何逸钧最终放弃扯对方衣服领子的念头。 身子斜到另一半,斜对施清奉,撑着脸颊,郁郁寡欢。 施清奉又坐了过来,问道:“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何逸钧道:“我自己打的。” 施清奉道:“不可能,一定有人打了你。” 何逸钧道:“我……” 施清奉道:“我猜猜……我觉得,应该是昨晚审问你的狱卒干的。” 何逸钧心里酸了一下:“嗯。” 施清奉问道:“我猜得对不对?” 何逸钧道:“对。” 说完,何逸钧便大略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施清奉知道何逸钧犯了禁忌,并没有去批评他,声线平缓道:“狱卒跟你有矛盾,今后你就绕着狱卒走,离狱卒远点,要么一整天呆在家,太晚别出门,因为狱卒每天的放衙时间都在这个点。” 何逸钧一颗心瞬间沉重了许多,一大堆不同的情绪仿佛正在因为相互混杂而争斗着。 半晌他才弱声回话:“好。” 乍一听,语气中又有些不情愿。 施清奉似乎听不出来,淡定地问道:“话说,那么晚,你出门是去做什么?” 何逸钧道:“我去找我书斋的一位师兄报平安。” 施清奉问道:“然后?”
第37章 何逸钧并没有立即回答, 似乎在与意愿作斗争,一会儿后。 他忽然紧紧拥住了施清奉,跟刚才咬施清奉的那个姿势一样,噎声道:“三巾, 我不想说, 不想骗你。” 施清奉被那么大一股力气拥住, 感觉肩膀隐隐约约更加痛了,轻轻拍了拍何逸钧的背, 道:“好好好, 阿四不说了不说了。” 一会儿后, 何逸钧坐正,施清奉道:“有空带我去拜访你那位师兄好么?” 何逸钧道:“好。” 施清奉轻轻捏了一下何逸钧手腕上的一点点皮肉。 捏得还有些微微的疼。 何逸钧愣愣地望着施清奉,想不通施清奉这是想干什么。 但他心里却莫名安分了许多,知道施清奉在逗他玩儿, 捏他是因为对他感兴趣。 他似乎长得就很好玩, 让人产生一种想捏他的冲动。 而且他还感觉,他在施清奉眼里好像有点傻? 他默默呵呵几句, 他真的不傻, 傻的是觉得他傻的人。 …… 何逸钧浣后回室, 见到那盏情鸳灯已经放在自己床上了。 与床相对的墙上有个小窗户,施清奉在窗户边支起了个小书桌。 书桌被他擦得干干净净的,上面还放着那盏白灯,书桌底下还有个干干净净的小矮凳。 矮凳旁边的书?已经被他打开了, 书?前叠了一本本乡试和会试要考的书。 何逸钧单是看着都已经梦回书斋了,想起以前的他从来不会自己收拾。 每次都被郑竹暮拐去收拾书本、整理书桌,十分忙碌,当郑竹暮不在书斋时, 他就继续摆烂。 他偶尔碰见长得像施清奉的人在书斋,于是就悄悄咪咪叫这个人帮他收拾。 这个人也愿意帮他收拾,这也是令他最无忧的一桩往事了。 此时他就生出了些许愤懑,愤懑现在这个间接害死了郑竹暮的当朝圣上施怀笙。 打碎了他们原本平静安谧的生活,他也开始踏上了谋反的不归路。 他随时都有可能想到郑竹暮,但这是他自己一个人的问题,与施清奉无关。 施清奉道:“《诗》《书》《礼》《易》《春秋》放在这列,《张丘建算经》《九章律》这类放在这列……容易学的放在最上面,越往下越难。” 何逸钧一眼瞄到了关于古诗的书,眼皮登时一跳,问道:“我写诗写不好怎么办?” 施清奉道:“你可以去找柏子芊,子芊写诗厉害,她可以教你。” 柏羽初…… 何逸钧怔了怔,道:“我跟她不熟,只见过一次面,要说找她,她长什么样我也不一定记得了,不如你来教我,会试会元肯定很会教。” 施清奉浅笑道:“多交流不就熟了么,叫她教你写诗也是你们交流的开始,” “如果你偏要让我教的话,也不是不行,但是我可能教不好你,我也不会教人,上个月会试运气好,超常发挥罢了,我真怕把你教偏了。” 何逸钧道:“我这颜面很薄,不想主动去找柏羽初,如果在哪个地方偶然间碰见柏羽初,我就让她来教我,” “就因为你运气好,所以我更应该向你学习,沾沾运气。” “这可以,那我改日再来教你,”施清奉忙完了,缓缓坐在矮凳上,手肘搭在书桌上,样子十分休闲,“荣幸至极。” 何逸钧想想自己出门出了一整天,是时候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苦读了,道:“好。” 施清奉道:“祝你鱼跃龙门,高步云衢。” 何逸钧道:“金榜题名,不负三巾所望。” …… 何逸钧到了榻上,敞开双腿坐着,开始整理在床上早就制好了的玉兰花粉,随后又将床上的小桌子收好放在墙角。 施清奉打算坐在矮凳上睡个一整晚,现在侧肩正倚着墙,一边手撑着脑袋,眯着眼睛,纹丝不动,静默无言,却不像在睡觉,更像在闭目养神。 何逸钧也没去理睬他,兀自侧着睡,背对他,浅浅地望着情鸳灯。 虽然他还不起这份情,但也不得不说,这灯不仅外形雅观,而且发出来的光格外养眼,好看而迷人,融融如纱,容易让人感到疲惫,进入睡眠。 到底感觉归感觉,并不是真实的。 因此他就是不困,一点也不困,这灯最大的用途便是不让他胡思乱想。 睡不着,估计是因为今天下午在玉兰林中睡得太久了。 也可能是因为,夜晚,注定是他失眠的时间段。 可这灯实在是可爱得不得了,有一瞬的错觉,这灯并不是灯,而是一只呆萌而治愈的小胖鸟。 只是距离太远了。 于是何逸钧将情鸳灯捞了过来,抱它在怀中,距离更近些。 只是太硬了,一点都不软,抱着不舒服,又担心轻轻捻一下它它就破了。 但它看上去又很好捻的样子,捻一点点仿佛能捻出一大块肥肥的肉。 他在意识里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捻。 但很难做到。 何逸钧:…… 为了它的灯身安全,何逸钧依依不舍地将它放回原位。 它虽然不能让何逸钧入睡,但至少不让何逸钧在晚上那么煎熬,至少心平气和。 所以何逸钧就能做到心平气和地躺在床上,眯着眼睛,即使睡意全无,翻来覆去,辗转被褥,跟多动症似的。 躺着躺着,姿势就歪了方向,枕头也无声无息掉到地板上。 不知施清奉什么时候张开了眼睛,这时忽然悠悠地走了过来,捡起掉在地上的枕头放回床上,斜着身子坐在他床旁边道:“又睡不着了?” 何逸钧静下来道:“你不也一样。” 施清奉道:“我坐着,你躺着,怎么比得了?” 何逸钧道:“嗯。” 施清奉道:“我过来是有个故事要讲给你。” 何逸钧道:“讲。” 施清奉道:“以前,京师有个孩童,无论学文还是学武,学得都很笨,每天比别家孩童多出两个时辰的时间去学习,成果却比别家孩童落后一大截,终点等于别家孩童的起点。” “于是这个孩童就给自己立下了座右铭——笨鸟先飞。” “他认为要想缩小跟别人的差距,就应该笨鸟先飞,春去秋来,但最后呢,他仍然比不上别人,仍然没有一点进步,于是他开始认为自己天生不适合学习,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事实,注定落后于别家孩童。” “他在伦安书院念书,伴侣只有书,没有人,因为手不释卷却学无所成,经常遭人在背后嗤笑,之后他越来越自怨自艾。” 施清奉讲到这儿,忽然沉默,没再开口,室里回归寂静。 何逸钧反应过来,以为施清奉已经悄悄离开了,于是转过身去,却发现施清奉还坐在床沿上,正淡淡地望着他,似乎有什么事想对他说。 他一惊,疑惑,问道:“怎么突然不讲了?” 施清奉继续道:“后来,他遇见了一个跟他同样笨的人,但是这个人并没有像他一样自怨自艾,而是怡然自乐,再后来,他就想通了,也变得怡然自乐起来。” 何逸钧不屑道:“这种人也能被改变,怎么可能,别吹了,回去快点睡吧。” 施清奉并没有回去睡觉,而是一直坐在床边,默默无言。 何逸钧有些愠怒:“你是想一直坐在这里还是想跟我睡。” 施清奉声线微微低沉:“都不想,想跟你聊几句。” 何逸钧道:“想聊就赶紧聊,不聊就赶紧走。” 施清奉道:“我想聊。” 何逸钧道:“那就聊。” 施清奉道:“聊你。” 何逸钧道:“嗯。” 施清奉沉默一会儿才道:“我觉得你性子阴晴不定,尤其是到了晚上,一会儿平静,一会儿烦躁,平静无缘无故,烦躁也无缘无故,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何逸钧一怔,于是稳了稳心态道:“说得没错,我本身就是个多变的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烦躁的时候会把气撒给别人,改也改不了,你也不用管这些,所以建议你发现我烦躁的时候不要过来打扰我,我也不想让你受这个气,因为,你很好。” 施清奉道:“嗯,我不说话了,静静坐在这里,等你心情好了,再跟我说一声吧。” 何逸钧:…… 一罗预后,何逸钧忽然开口,打破了死寂:“假如哪天我被你杀了呢?” 刚问完,不知是什么原因,何逸钧忽然有点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了,心里怦怦跳。 紧接着,施清奉先是一怔。 何逸钧僵了容颜,只见这人的表情好像快要绷不住了。 旋即这人开怀大笑,笑得直不起腰,前仰后合,似乎笑着笑着就能滚到地上。 屋里屋外回荡着这爽朗又悦耳的笑声,郁闷的气氛顷刻间变得活跃起来。 何逸钧也不似方才那么抑郁了,心一惊,问道:“很好笑?” 此言一出,施清奉却越笑越大声,笑得已经说不出话了。 居然笑得也很好看。 何逸钧不明所以,愣愣地看着施清奉。 施清奉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最后他道:“别笑了,宵禁了,我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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