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蘅瞧了瞧他,叹道:“你一定很喜欢他。” 她瞧着柳无咎,忽笑了笑,道:“有这样一个喜欢的人,已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柳无咎道:“可他只把我当作弟子。” “那又如何?”洛蘅道,“事在人为,洛英祖师早年间,也只把洛华前辈当作弟子。”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洛蘅道:“早上好像有一点冷。” 柳无咎道:“那就早点回屋。” 洛蘅看了他好一会,柳无咎道:“怎么了?” 洛蘅道:“你这样可怎么追人家啊?” 柳无咎顿住了,他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罢了……”洛蘅心想,“反正前辈比他还不解风情。” 两人凑一块挺好,谁也不会嫌弃谁。 说话间,柳无咎却停下来,道:“梁公子?” 梁月轩却在他们不远处,他看见他们走在一起,脸色已不太好看。 看来今天大家都起的很早。 昨夜整整一晚,梁月轩都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他便像是铁锅里煎熬的烙饼,夹在母亲和洛蘅之间左右为难,哪一头他都难以舍下,哪一边都无法放开。 他就这样看着窗外的明月已渐渐变作朝阳,这才迷迷糊糊地爬起了床。 他已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找洛蘅说个明白,他虽不得不承受他的命运,却也决不愿做一个逆来顺受的愚孝之人。 洛蘅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她不由上前两步,又原地停下,面上似乎已有一丝怅然,却仍勉强笑了笑,道:“梁师兄?” 梁月轩也和她一样,最终只停在她身前五步,道:“洛师妹。” 梁月轩本要问一问洛蘅,她为什么会一大早和柳无咎走在一块。昨日混乱之中,他并没有忘记母亲的话,柳无咎这样的美少年,对任何同龄人来说,都是一个无法忽视的潜在威胁。 但他一看见洛蘅,便已忘记了一旁的柳无咎,他瞧着洛蘅,道:“我来找你,想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昨日我母亲……她虽有些过分,却也有她的苦处。” “……所以呢?” “我这样说,并不是要你原谅她,你不是她,她既未能体谅你,你也不是非要体谅她不可。” 洛蘅神色一动,梁月轩又道:“但我还是要和你说一声抱歉。” “为她?” 梁月轩摇摇头,道:“为我,为我们接下来的比武。” 洛蘅忽笑了笑,道:“我却也有一件事。” “什么?” 她道:“无论胜负如何,你我二人都要全力以赴。” 梁月轩也便笑了,道:“这是自然,习武之人,本应如此。” 这一刻,他们身上的担子仍未能卸下,却也似隐去身形,他们也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前路虽仍漫漫,但他们会一步步走下去,并且也绝不会再走前人的老路。 柳无咎看着他们,只觉二人隔阂之中,又已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近。 只是不知道往后是更亲近,还是更有隔阂。
第63章 听水山庄分东、西二园, 东园宴客,为主客起居与日常活动、议事所在,西园却专作赏心之用。二园由一条临水长廊牵连, 对面为一块太湖巨石镂刻而成的远山, 初看无甚特别, 但若天光、月色、灯影摇动,透过石壁,便影成一幅幅山光水色、越女萤扇、莲舟唱晚。水面石林偶布, 连成七星之势,似一把把青锋宝剑直入深潭。行走廊间, 浮光跃影, 白壁惊澜,更有远山之下飞湍争流, 水声、蛙声连成一片, 别有洞天。 行百十来步, 但见曲水蜿蜒,流珠飞溅, 于迟迟春日垂下一道虹桥, 兰皋鹤鸣,百鸟翔林,攒云堆雪,玉树簪红, 亭台掩映之间,无一处不是春色,东风把落英吹遍,缀成一道浓淡相宜的妆面。 众人三三两两,互相寒暄了一番, 梁有期搂着两个歌姬与人交谈:“怪了,陶迁他人呢?” 那人道:“今日他叔叔也来了,陶迁怕是要晚一些。” “哦?他叔叔也来了?” “是啊,这可真是稀奇事,他叔叔已多年不曾出门了。” 说曹操曹操到,陶迁推着一人走了过来,与梁有期打了个招呼。 只见那人坐在木椅上,他面容清俊,只是常年没有外出,皮肤已变得很白,他眯着眼,似乎也已不能适应外界的光线。 一件小被盖住了他的下身,他的双腿已无法行走,肌肉已渐渐萎缩。 梁有期不由道:“这位便是陶家叔叔?” 陶迁的叔叔看上去却比他想象的要年轻得多,他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 陶然道:“见过梁公子。” 他的声音却已缓慢而嘶哑,好像已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话。 他不动的时候,还是梁有期的同龄人,但他一开口、一眨眼,便浮现出十足沧桑之色。 他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多岁。 陶然笑着道:“早听我这侄子说起来梁公子,只是未能一见。” 他略带调侃道:“今日一见,梁公子果然好风流。” 梁有期也笑了起来,他也已看出来,陶然和他们一样,他们都是同道中人。 “听说梁公子前些日子去了一趟崆峒,回来的时候还遇上了一场船难?” 陶迁道:“原来叔叔也知道。梁兄这一趟我也听人说了,当时情形十分凶险,梁兄这样的武林高手,却也差点回不来了。” 梁有期摸摸鼻子,这可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陶然又道:“听说梁公子在济海楼船上,是被一名剑客所救?” 梁有期道:“正是,便是我们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青冥剑主贺青冥。” 他旁边那歌姬埋怨道:“可不是吗,若不是有高人相助,你怕是要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小命都丢了。” 梁有期讪讪一笑,陶然忽然有一点感慨,道:“十多年前,我也曾对一人求之不得。” “哦?”梁有期有些好奇,道,“那一定是个难得的美人。” 陶然笑了笑,道:“美人如花隔云端……” 梁有期一时陷入往昔的回忆中,他似乎透过天上左右游走的云彩,看到了远方的伊人。 “哼,你们男人啊,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口口声声说喜欢人家,却也不过是喜欢一张皮相而已。” 梁有期道:“你这又是吃哪门子的飞醋?” “我吃醋?哼,我是吃醋,我不仅吃醋我还嫉妒,人家好歹是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呢,你呢?对着一个半老徐娘念念不忘,也没见人家怎么搭理你,还非要巴巴地凑过去……” 梁有期面色一沉,道:“珑儿是天底下最美、最好的女子。” “哼,那你有本事跟人家过去啊,有本事就别来找我们姐妹俩!” “诶,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那二人已不再搭理他,携臂游园去了。 梁有期自觉颜面扫地,道:“对不住,让你们见笑了。” 陶然淡淡道:“女人使些小性子,都是寻常事。” 他又道:“梁公子若觉放不下,不如寻去吧。人生在世,有些脸面该舍下的,便该及时舍下。” 梁有期一拱手,道:“多谢。” 陶然望着他,感叹一声:“年轻人啊……” 他分明并不算老,却已很久没有感受到年轻的气息。 梁有期一路追去,然而□□曲折,又逢入怪石密林,一时却也找不见倩影。 他垂头丧气,正要原路折回,却听得花影细密之中,传来几道低语: “想不到大重山这般气派。” “哼,再气派又怎么样,不过是地方豪强,这些江湖门派,只懂得舞刀弄枪,贴了金身也变不了皇上。” “陶兄,你莫忘了,现在已没有皇上。” “可叹我望城陶家,几百年簪缨世家,竟不得不与这些粗人为伍,我那兄弟陶迁,更是已忘了自己的身份,偏要去与梁有期称兄道弟。还有那梁有朋,仗着自己有几分势力,便耀武扬威,要来分走我陶家的产业,还美其言曰商谈、协作,他算什么,昔年霍东阁在世的时候,他不过是一个抹桌扫地的!后来倒是攀龙附凤,借着老婆一路高升了。” “昔年长安之乱,多少世家南迁?咱们能保得一条性命已然不易,至于这些绿林人士,无非是多给他们几分好处,当个看家护院的罢了。” “我看再这样下去,他们这些暴发户便要骑到我们头上去了!” “陶兄也不能这样说,人家八大剑派,也已过了百年了。” “哼,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唉,谁叫王道不兴,乱世之中,只有各凭本事,横行霸道了。” 一群人叽叽喳喳,嗡嗡乱叫,一边吃着大重山的饭,一边又嫌弃这饭碗不够好看。 梁有期一向是个软性子,也从不轻易与人交恶,但此刻也已然心头火起! 他虽扮作一尊笑面佛,却并不是一无所知,他早知世族之中,很多人便是这样,一边瞧不起他们,一边却又不得不捏着鼻子与他们觥筹交错。 他可以忍受旁人骂他,却不能忍受他们这样骂他的哥哥。 他再无能,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骑在他哥哥的脸面上放肆! 他已忍不住露面,一物却忽地飞空而来,摇动一帘花丛,惊动了陶家兄弟: “有人?” “什么人?” 他们左右四顾,四顾却皆茫茫,几人面面相觑,面露怪色,却也只得推推攘攘,一步一回头地纷纷离开了。 梁有期躲在假山背后,松了口气。 还好他这些年虽然酒色不断,但还没落下基本功。 “诶?”他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我凭什么躲他们啊!” “梁公子?” 一人拍了拍他肩膀,梁有期差点吓得跳起来,一见却是祝云卿。 他道:“原来是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他又打量了一遍祝云卿,道:“方才不会是你……?” “我如何了?” 梁有期略去几人对话细节,将原委说与祝云卿,又道:“你看,就是掷出的这片柳叶。” 祝云卿接过柳叶,摩挲片刻,忽笑道:“这个人,一定是在‘飞虹争喧’那里。” “哦?你怎么知道?” 他道:“这片柳叶湿了。” “你可知道他是谁?” 祝云卿挑眉笑道:“若我没有猜错,应该是飞卿。” 梁有期一头雾水,道:“飞卿是谁?” “飞卿就是贺青冥。”祝云卿忽而放轻了一点声音,道,“那是他过去的名字,确切的说,是他的字。” 他又摩挲了一会柳叶,道:“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梁有期看着他道:“你似乎和青冥剑主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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