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梁月轩转头一看,却见她形容隐没,而倩影犹存。 一时心神不定,梁月轩忍不住远远地抚摸了一下她的侧脸。 洛蘅又道:“梁师兄,你来看——” 梁月轩凑过去一瞧,只见满箱灰尘当中,却有一幅早已泛黄的美人图:画中女子正值妙龄,杏衣薄衫,手执团扇,斜倚黛石旁,回首一面,便是若即若离、似笑非笑。 洛蘅奇道:“这位姑娘怎么有一点像贺前辈?” “师妹,你瞧,这里还有一行诗。” 卷下题诗一首: 林花谢晚红,秋来又匆匆。 无奈东君往,欲言万事空。 “……赠妻李氏讳字东君,夫贺晖泣题。” 洛蘅不由喃喃,梁月轩忽道:“我听我叔叔说,青冥剑主的夫人也姓李。” “可是这幅画已经有好些年头了,那个时候,贺前辈怕是比我们年纪还小。” 梁月轩挠挠头,洛蘅看了看画,又看了看诗,叹道:“想来这画上的夫妻,他们之前一定十分恩爱。” “……可惜这般恩爱,却仍要别离。” 洛蘅仔细把画收入匣中,两人在这间风雨之中的小屋里歇了一会,直到风雨稍安,这才互相道别,走回自己房里。 临别之前,梁月轩忽然叫住了洛蘅,却又踌躇。 他踌躇了一会儿,洛蘅便也回头等了他一会儿,她道:“梁师兄,雨怕是又要下起来了。” 梁月轩笑了笑,终于道:“师妹,无论明日胜负如何,我都希望不要影响你我……” 洛蘅一脸茫然,道:“什么?” “……嗯,不要影响你我两派的情谊。” 洛蘅点了点头,道:“一言为定。”
第71章 夜雨过后, 又迎来新的一天。 天色阴沉,连春风都似带了一丝寒意,花叶零落, 飞瀑却愈发轰鸣! 人头攒动, 洛蘅与梁月轩站至场中, 梁有朋道:“今日比武,只为两派切磋较量,但分胜负, 不问生死,点到即止便是。” 贺青冥坐在西面远香亭中, 他对柳无咎道:“无咎, 比试马上便要开始了,你不去看看吗?” “我为什么要看?”柳无咎道, “若是洛伊再世, 梁有朋亲自下场和她比试, 那倒是值得一看。” 贺青冥不由感慨,道:“八大剑派已无后继之人, 华山事变之后, 再无后起之秀闯入论剑前五。” 柳无咎道:“我记得前两届论剑魁首,都由已故的季云亭季掌门一人蝉联。” “不错,九年前,季云亭第一次夺得论剑头名, 那时候她还只有十八岁,后来第十一届论剑,她更是以绝对优势击败了八大剑派其他人,并从此宣布不再参与论剑,谁知一年后华山内乱, 季云亭去世之后,八大剑派已多年未有往来,连论剑也一直搁置了。” 柳无咎道:“听说第十一届论剑,除开季云亭蝉联八大剑派之首以外,还有一件惹人注目的事情,便是谢拂衣以一招的微弱优势击败了师兄顾影空,那时候他还尚未及冠。” 贺青冥道:“那时候华山人才济济,八大剑派已有中兴之势,但这一切已随着季掌门的离世而化为泡影。” 他又远远望了一眼,道:“如今八大剑派已是青黄不接,门下弟子不是资质平平,便是心术不正,昔日叱咤风云的几大名门,年轻一代里,竟无一人可以堪当大任。” 正说话间,梁有期从人群里挤了过来,道:“青冥剑主,不如你猜一猜,这次比试谁胜谁负?” 贺青冥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你这是开盘下注了?” 梁有期被他看这一眼,几乎冷汗直冒,他讪讪一笑,道:“我当然是赌我侄子了,不过这盘口不是我开的,是祝兄开的,只是奇了,怎么今天场上也没见到他人影?” 贺青冥道:“你看不见他,不代表他就不在,他怕是为了躲避情债,又换了一副尊容罢了。” “哈哈,青冥剑主真会说笑……” 贺青冥忽又转头,对柳无咎道:“无咎,我看刚才苏掌门等人也到了,不如我们去瞧瞧吧。” “诶,诶,别……”梁有期咬了咬牙,终于认命地追了上去,“你们等等我啊!” 他凑到贺青冥身边,低声道:“飞卿,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柳无咎面无表情,给他扒拉到一边,道:“别凑那么近。” “梁有期”瞪了柳无咎一眼,贺青冥道:“梁有期呢,你把他弄哪去了?” 祝云卿笑道:“人家醉卧美人膝呢,不用担心。” 柳无咎言简意赅,道:“所以你把他灌醉了,还让他错过了侄子的比试。” “……”柳无咎这小子怎么总是一针见血啊! 这时人群爆发一阵惊叹,却见坠露、璇玑两把名剑出鞘,一方阴天好似生生被两道交错的闪电劈开! 梁月轩一剑打来,激起一行水波,水幕顿时化作一把巨刃,劈头盖脸地从天上袭来! 飞瀑争喧,而争喧的飞瀑之中,又已有无数闪电一般的剑光、惊雷一般的剑鸣! 洛蘅一抖剑花,顷刻之间,方才那把巨刃便又化作漫天玉珠向梁月轩周身数十处大穴扑去,梁月轩挥剑一斩,珠帘瞬间被划出一个巨大的豁口,水珠纷纷坠落,璇玑探入其中,几乎便要削到洛蘅左边肩头,却在最后一刻犹豫了一下,被洛蘅躲了开去,只削断了她一缕青丝,青丝散落,转瞬便淹没在奔腾的洪流里。 梁月轩唤了一声:“师妹……” 一些人不由窃窃私语,霍璇儿怒道:“月轩,不可留情!” 梁月轩面露难色,他俯首一望,众人皆是惊讶、疑惑与不屑,而众人之中,他的父亲仍只有一派失望之色。 “师妹,对不住了!” 梁月轩一咬牙,大喝一声,于是地覆天翻,飞湍怒吼如海涛,洛蘅挥剑断流,闪身避开,两人飞身跃起,落到石林之中,脚下山石耸立,一如剑冢,两人便在剑尖之上往来周旋,不到一刻钟,便已又过了十余招。 大重山剑法长于势,梁月轩方才那一阵雷霆之击,已让洛蘅十分吃力,她的整条右臂已经发麻,在巨大的压迫下,她只能一味抵御,甚至腾不出力气反击。 她的太阳穴隐隐跳动,浑身经脉气息似已四处奔走,她的体能已似到了极限,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只能靠着本能抵挡一波又一波源源不断的攻击。 梁月轩急切道:“师妹,不要逞强,再这样下去你怕是要受内伤,只要你认输——” “我不能输!” 梁月轩一怔,洛蘅竟似已十分悲痛,她大声道:“我绝不能认输!玉山绝不认输!” 她心知这样僵持下去自己已是必输无疑,可是她可以失败,也可以死,却绝不能开口认输! 她的师父还等着她光复玉山,她还有玉山的师弟师妹……他们都等着她,他们都要依靠她。 从她接过坠露剑,担下掌门之位的那一刻起,她便不再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那一方尚且稚嫩的肩头已扛起来整座玉山。 玉山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是她的家,那里有她的家人,她就是拼尽全力,也要保全她的家。 哪怕玉山已似要把她小小的身躯压垮,哪怕她为了它奔波流浪、筋疲力尽,哪怕她为了它受尽他人白眼,哪怕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理解她,哪怕她要为了它付出一切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与荣华。 “师父,蘅儿绝不会辜负您,您没有达成的心愿,我一定会替你达成。” 洛蘅骤然发出一道长长的哀鸣,大喝道:“——流芳未歇!” 刹那间,原本已萎靡凋谢的落花竟似又活过来一般,坠露剑气无所不至,梁月轩吃了一惊,他想要阻挡,却已发现不能阻挡,这一剑竟已将他周身上下锁住,竟已将他出剑的方向围得水泄不通! 梁月轩有些狼狈地咳了两声,接连退了十几步。 “梁师兄!”洛蘅终于赢了一招,她心下一喜,却见梁月轩面色不佳,不由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没事。”梁月轩喘息片刻,道,“这不是玉山的招式……这是什么剑法?” “正是本门祖师洛英所创之落英剑法。” 众人闻言大惊:“落英剑法!” 落英剑法不是早就失传了吗?洛蘅怎么会落英剑法? 一旁观战的苏京心下一动,不由暗忖:“难道是洛十三……可是洛十三不是去西北了吗?” 梁月轩略笑了笑,道:“好剑法。” 洛蘅与他相视一笑,却听叶风眠道:“师弟,两派比武怎可恋战,难道你真对洛师妹……” 梁月轩一颤! 他又回头看了看洛蘅,他的心中已有了浓重的悲哀,他陡然喝了一声,挥剑刺向洛蘅! 此时太阳已从重重乌云探出身来,两人在那片远山之下对决,一会削去一叶莲舟,摔下一捧莲子,一会又斩断一把团扇,将它弃置秋天,光线随着二人身形移动不住破碎变化,形影交错缠斗,忽而正面交锋,忽又飞身跃起,在亭台楼阁之间腾跃旋转。 一时剑光四溅,洛蘅荡剑同时蓦然侧身出招,梁月轩正要回防,却见洛蘅手腕抖动,剑花一转,剑势翻覆,恍若一点落花,于无声处悄然没入梁月轩肋下。 这却是“朝华晚谢”,洛蘅虚晃一招,诱敌深入,却又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梁月轩再要变招已来不及了,他只得硬生生抗下这一剑,洛蘅这次却没有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招“春秋代序”,形势骤然逆转,梁月轩只觉臂膀被重重一拍,内脏几乎不住颤抖,他蓦地退了几步,伏在地上,咳了一口血。 众人惊呼,霍璇儿脸色大变:“月轩!” 她几步冲上前去,抱住了梁月轩:“月轩!你怎么了?” “我来看看。”易容成梁有期的祝云卿上前探了探梁月轩脉门,道,“夫人放心吧,没有大碍。” 霍璇儿松了口气,却又愈发怒气冲冲,她抢过璇玑剑,对着洛蘅道:“都是你!” 洛蘅脸色煞白:“我,我只是……” “娘!”梁月轩唤了一声,又顿了顿,道,“落英剑法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次是我输了。” 洛蘅面露忧色:“梁师兄……” 梁月轩叹一声,却没有看她,也不知该以何面目看她。 他已失了脸面,他本不该输的,他输给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是这里不止有他和洛蘅,还有镜湖派,还有一直看不起他的师兄,对他恨铁不成钢的母亲和对他视而不见的父亲……他们也许根本没有看他,可他这么多年来,也已不堪重负,他已不能再看向任何人。 他和洛蘅一样,他们的肩上都背负着整个门派。 “嗯啊——!” 叶风眠忽喝了一声,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趁其不备,偷袭洛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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