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的笑容顿时一收,眉头微蹙,“你问这个干什么?” 郦羽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他拍了下自己脑门,连忙改口。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我的……孩子被拐走了……我是出来找他的。” “拐走的?”老板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番。 “有个叫丁老三的人牙子,从桥头镇来的。他抱走了我孩子,那孩子还很小,看起来五岁左右,但一双蓝眼睛,长得很惹眼。” 老板还是将信将疑,摇头道:“没有,不认识。不过,你若是想找人,或许可以去西市那边看看,那边有很多。” 郦羽付了钱,问了老板路又谢过后便走了。西市离码头不过两街距离。但这里跟那边的朝气蓬勃宛如两个世界。 摊贩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懒洋洋地坐在矮凳上,也不想吆喝。乞丐随处可见,面前摆着空无一物的破碗。整个西市到处都弥漫着潮湿腐朽的臭味,黏腻而沉重。压得郦羽有些喘不过气。 尤其是当他瞥到角落用粗木围起的栏舍。 栏舍里缩着一群蓬头垢面的男女老幼。目光带着,一动不动。 乍一看,还以为是猪圈。 他知道那馄饨摊老板说的,“那边有很多”是什么意思了。 当初郦府只有良籍的仆人,没有奴隶。他是长大了一些后才知道,人竟也可以作为一种用金钱来买卖的物品。 郦羽转了一圈,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人,某种意义上,他倒是要松了口气。 眼瞅着快了申时,他想着回船上前最好买点自己能吃的东西。过了康城,得再走整整六天的水路才能到下一个歇脚点。于是买了五个白面馒头让人用油纸包了起来。夏天东西容易腐坏,他也不敢买许多。又买了些白萝卜,看了一圈只有这玩意既好存放又可以生吃。 郦羽拎着萝卜,怀里揣着白馒头,正准备回船时,在那街上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 他往回走了几步,最终在香粉摊子前停了下来。 郦羽倒不是想看那些香粉,只因摊子上摆了面银盘似的银镜子,镜子映出了他的脸。 ……他原本白皙的右脸,如今有一块拇指大的烧伤。已经结了痂,也不知掉痂之后到底会不会留下疤痕。 铺子女老板见来了生意,一扭一扭地走过来,还见人说鬼话。 “哎哟,公子!咱家还没见过你这么俊俏漂亮的公子呢!这香粉一抹,皮肤光滑如玉,你买回去,心上人见了还不得喜欢死了?” 心上人是没有,但郦羽确实心动了。他实在是想遮一遮自己这伤疤……老板见他犹豫,便主动拿过一瓶香粉,就要涂在他脸上。就在此时,郦羽猛然看到,那银镜中闪过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他一时半会愣在原地,因为虽觉得眼熟,可半天也想不起来那人是谁。老板已经擅自做主给他脸上扑了香粉,这香粉萦绕的气味,却是一种他似曾相识的馨香。 “…阿…恕……” 郦羽口中断断续续念出了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名字。 “阿恕…阿恕?” 郦羽猛地回头,视线在人群中迅速搜寻,很快找到了那个身上背着五颜六色的身影。他想都没想就迈着步子,想要追上。 可没走两步,就被一群身着官服的捕快挡住去路。 “沈小雨,昭州桥头镇药山村村民。” 为首的官兵冷冷地将一张通缉令拍在他脸上。 “十天前杀死了自己的婆母沈玉英,还有前来救人的村长和刘家儿郎。最后放了把火想毁尸灭迹!此等滔天恶行,是你做的吧?” 郦羽眼角余光注意到后面畏手畏脚的馄饨摊老板,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无处可逃,只能束手就擒。在百姓众目睽睽之下,被五花大绑,直接扭送至康城知州衙门。 很快,这“恶毒夫郎放火屠村”一事传遍整个康城,衙门之外,引了无数人围观。 郦羽被长棍压得伏身趴倒在地上,却愤愤地冲着堂上的青服官大喊。 “我承认我是杀了人,但只有刘季和李老头那两个畜生是我杀的!但我没放过火!更没有害过其他乡亲!” 与此同时,姜慎也回了知州府。 他身上热得有些发痒,摘了帽子,略感烦躁地拢着梳不上去的碎发。 他这个督军是肩负密诏而来。知州府中下人只知这是位京中来的皇亲国戚,但不知他到底是何身份。更不知这满面笑容的白发青年,便是那个动不动就要拔刀砍人的肃王殿下。 沈枫还没回来。姜慎前脚刚回屋,杂役便立刻奉上了凉茶。 这知州府不大,前堂是知州大人审理办案的地方。离他暂居的小屋不远。 他这茶喝着喝着,只听外头一阵鼓声。 “前面怎么那么吵?” “噢,回大人。”杂役讨好般凑上来,“刚抓了个从下面逃上来的夫郎,据说心狠手辣,歹毒至极,纵火害死了不少人,人证物证俱全,幸亏有个眼尖的小贩子,不然还不知道要在咱康城闹出什么祸事呢。” 姜慎剑眉一挑,轻飘飘地说:“既证据确凿,那还用得着审吗?杀人纵火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按我大云律法,直接凌迟便是。” “这…咱们大人,总得按规章流程办案的。” 姜慎听到什么恶毒夫郎,脑子里只会想起一人的脸。他一口气灌完凉茶,随机将茶杯重重摔在桌子上。 “去他娘的规章流程,这陈文怎么这么磨叽?他嫌麻烦,老子去亲自帮他动手。”
第26章 V章三合一 郦羽虽在药山村过了两年不成人样的日子, 但到底还是没受过这等委屈。被铐着手腕,忍受着周围无数双眼睛的指指点点,一路垂首咬唇, 最后被推推搡搡着来到了那州府衙门。 他先是被关进了监牢一样的黑屋子,里面净是些哭爹喊娘的声音。很快又被狱卒押了出来。衙役把他带到府衙时,堂内堂外已经满是人了。 见他进了府衙依旧昂首挺胸,便不管死活般一脚踢在他膝盖上。郦羽一个踉跄扑倒在冰冷的地上, 但他硬是一声都没哼。 刘大夫就站在他身旁瞪着他, 通红的双眼满是怨愤。而那青袍知州眉头深锁, 先是看了眼身旁微微弯腰站着的刘知县, 随后目光在堂下二人身上来回游离。 可随后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被放在担架上抬了过来。 “刘洪, 刘季。” 知州一声喊, 刘大夫立刻下跪拱手。 “小民在。” “哎哟疼……你们给老子慢点!见过大人…” 郦羽惊愕地侧脸去望, 那躺在担架上被包得跟粽子似的人虽然只露着一只眼睛。却认得出正是他以为已经被烧死的刘季。 那仅剩的一只歹毒眼睛直勾勾盯着地上的郦羽。 “刘季?!你不是……” 刘季阴森森笑着,“沈小雨, 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死啦?我告诉你, 老子就算死都不会放过你这贱人的!” “刘季。”知州叫住了他, “此人就是沈小雨吗?” “回大人,是他, 他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刘季道,“就是他差点杀死我!还请大人替我,还有那药山村枉死的村民做主!” 知州捋了捋嘴边那撇胡子, 道:“你且说说,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 那天……咳咳!” 提起这个,刘季便像是有些喉咙卡住了。刘大夫立刻上前。 “大人,我儿到底是从火海中死里逃生, 伤了喉咙。还是由我来代叙吧。” 于是刘大夫说得愤慨激昂:“那日,沈氏郎本是带着自家种植的药材,想卖给我们药铺。我儿刘季见他孤儿寡母,心生怜悯,特意多给了几两银子。谁知这沈氏郎不仅贪得无厌,还是个水性杨花的货色。他故意勾引我儿,我儿内心清明,岂肯干那等龌龊之事!不行他却恼羞成怒,反诬我儿非礼,甚至将我儿拖到大街上大肆宣扬,坏我儿名声。 我儿刘季当时百口莫辩,迫于无奈,只能破财消灾,被他讹去一大笔银钱。然而事后,我儿越想越气愤,决心前往药山村,直接找他婆母沈玉英讨个公道。桥头镇到药山村不过半日路程,我儿到了沈家,却亲眼见到那沈氏郎正在家中虐待婆母!我儿见状立刻上前制止,结果这恶夫直接挥起簪子划破我儿的喉咙!” 郦羽一愣,他抬头一看,衙役正给那知州呈上了什么东西。 被烧得漆黑的银簪,簪尾隐约像是玉兰花的形状。正是他给沈姨选的那一根。 刘大夫又继续大声道:“当时,药山村的李村长闻讯赶来,欲上前劝阻,亦未能幸免于难,被那沈氏郎毒手所害。更令人发指的是,为了毁尸灭迹,这恶夫竟趁夜放火焚烧整个药山村,妄图掩盖罪行!” 说罢,刘大夫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得亏我儿福大命大,捡回了一条命。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请大人明察,替百姓讨回公道!” 郦羽听了这番言论,实在是没忍住,一个扑哧笑了出来。 知州惊堂木狠狠拍了下去,厉声道:“沈氏,公堂之上,你笑什么?!” 感觉到身后的长棍远离,郦羽慢慢从地上爬起身。事到如今,他其实心里倒十分坦然。 他旋即冷笑道,“刘大夫,以前没看出来呀?你这编排故事的本事可比你那窝囊儿子强多了。” 桥头镇就那么点大,如今郦羽总算明白,自己为何蛰伏多日都未能将人抓住。 桥头镇四面环山,唯一方便脱身的便是水路,而走水路必定要经过康城县。桥头镇乃至整个涉县,家家户户多多少少都打过照面。你家儿郎姑娘是个德行一问便知。郦羽是被故意逼到康城县来受审。 刘大夫不说话,只恨恨望着他。 郦羽则道:“他这个儿子在桥头镇可是出了名是好色纨绔,光是看到他那张脸就要吐了。我能勾引他?大人,您不妨问问这狗货的爹,他儿子的腿是怎么断的呢?” “我、我腿断和此事有什么关系?”刘季在一旁叫了起来,“那是我不小心摔断的!” “季儿,闭嘴。” 郦羽还是第一次发现这刘季名字这么好笑,结果又没控制不住,笑得更放肆了,“摔断的和被打断的总该是有区别的吧?知州大人可知死者刘季那腿是被谁打断的?” “大人!他说的都与此案无关啊!” “——啪!” 眼看着二人在公堂上越吵越大,知州忍不住又是狠狠一拍。 “沈氏,我且先问你,那李村长还有你婆母沈玉英,是你杀的吗?” 郦羽不慌不忙,“我杀的人只有那老头。那老头手脚不干净,向来欺善怕恶,知州大人可去药山村附近打听便是。我不过是为民除害罢了。说到底,还是那晚是因为他们联合起来想抢走我们家的东西。至于我婆母之死……那可要问问刘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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