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副样子,反而让姜忱心中无端烦躁。于是走了过去,一把拂开香炉。香炉应声落地,碎得稀巴烂。 “你装什么装?你郦家怎么沦落至此的,自己心里没个数吗?当时哭着跑来我面前,说你祖父和太子密谋谋反,求我来救你。如今不认账?” 郦羽看了看破碎的香炉,什么都没说,依旧跪着爬过去,将香炉的碎片一点点拾起。 姜忱见了更是火冒三丈,他嗤笑了一声:“再说了,若不是你祖父擅权结党,为先太子出谋划策,他又怎敢动那步棋?” “那殿下呢?”郦羽忽然抬眼,语气虽仍旧平淡,“太子倒台不过一月,您又是怎么对待您那些弟弟妹妹的?这一盘棋,您不也是早想好的吗?……但我知败者为寇,所以并无多理。只恳请殿下现在不要来打扰我。” “……打扰你?” 姜忱脸色一变,眼神骤然冷厉,他一把将郦羽从地上拽起,捏住他的脸。 “你现在在这东宫之中,你是本宫的太子妃,本宫就是打你骂你辱你,你都没资格拒绝。” 郦羽不但没有挣扎,甚至只是皱了下眉头,“是,殿下教训的是,臣不敢。” 他这才发现,郦家这对兄弟其实骨子里很像。 那郦峤看似温顺,却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变成一把软刀子。至于郦羽……现在更像是那一潭死水。 偏就是这样一潭死水,却一眼望去清澈见底,让人忍不住搅浑。于是姜忱把郦羽向后一推,冲着门外大喊一声。 “尚荣,尚荣呢?本宫与太子妃成婚已有数月,至今尚未圆房。快去,给本宫把引鸾香取来点上!”
第45章 想要带到坟墓里去 自郦羽入东宫以来, 姜忱便从未踏足过这座偏僻冷清的小院,更未曾留意过,这里的地上连毯子都没有。 他随手将郦羽从冰冷的地面上拎起, 像拎着什么物件,又半推半拖地丢到床上。 宫人们动作很快,香炉,夜灯, 浴桶…一个接着一个被抬了进来。 姜忱舒展着手臂, 正准备由人伺候着沐浴更衣, 目光不经意掠过, 却见郦羽自被扔上床后便一动不动, 只睁着一双深邃的杏眼, 死死盯着自己。 他这样毫无反应, 反倒令姜忱心头无名火起。 “……你笑什么?” 姜忱蓦地皱眉,他看见郦羽还向上扬着嘴角, 这不像是他现在该有的反应。 于是郦羽用胳膊撑着身体, 半倚在床上, 他笑道:“臣方才在想,竟以前未曾细看, 殿下与六殿下,生得真是极其相像。不愧是亲兄弟。” 这句本该让自己火冒三丈的话,姜忱却在听了后反而冷静了几分。他刚准备开口, 宫人忽然弯着腰凑了过来。 “殿下, 侧君他……” 话还没说完, 郦峤已经迈着大步,不顾宫人阻拦擅自闯了进来。 他先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坐在床上垂着头,默默整理衣领的郦羽。随后转头又对姜忱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微笑。 “殿下, 您这是在做什么?” 姜忱自然有一肚子话要反驳,但不知怎的,对上郦峤那张笑盈盈的脸,头痛欲裂,甚至一瞬忘了自己在干什么。 “峤儿,我……” 郦峤转身吩咐宫人,“殿下醉了,你们快扶他去歇息吧。” 眼看着一头雾水的姜忱被人送走后,郦峤像是微微松了口气。他立刻去把那惹人厌的引鸾香给灭了。却见此时郦羽的脸已经被染得绯红一片。 “小羽……” 郦峤忙上前,拉起被子轻轻将人裹住。 “你要不要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郦羽摇了摇头。 以往即便他关心,郦羽也只冷着脸,将他一把推开。可今夜,郦羽却破天荒地任由他动作,安安静静地被他裹进被窝。 “哥。” 甚至还一声轻唤,声音软绵绵的。听得郦峤为之一愣。 “哥,他是不是还活着?” 郦峤知道他在说谁,没有作声。 “哥。”郦羽伸出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袖,“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 姜慎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知道自己是穿越了,但自己肯定不是主角。因为他从来都没办法操控身边的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死亡。从小的时候,他就试图用死亡来回到原来的世界。 可无论怎么下狠手,都没有成功过。 此刻,是他最想活下去的时候,却是奄奄一息地被拴着双腿,困在天牢里。 前世还存有的知识告诉他,若再这样长久这样被束缚下去,他极可能死于横纹肌溶解导致的急性肾衰。 可他咬牙也要坚持下去。 临行前,郦羽就像小猫一样,把头钻进他胸口呜咽个不停。 “你要快点回来。” “是。” “不能死。” “唉,我怎么可能死呢?我要是能死早就死透了。” 郦羽最后抹了把眼睛,抬起脸望着他。 “我还没吃过城西那家挂炉烤鸭。” “……回来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去给你买,成吗?” 结果万万没想到,明明从赫州凯旋,却在回京后被自己亲兄长以和西戎勾结之名关了起来。 从小被母爱拒之门外的人长大了真可怕……姜慎通过自己这副身体还残存的记忆,可以得知兄弟二人小时候的过往。 疯子一样的女人把那好不容易逃回母亲身边的小皇子压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紧紧掐着脖子,让他去死。而直到听见一旁另一个更小的孩子哭,女人才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松开手,转身去把那哭泣的孩子抱在怀里哄着。 听着滴滴水声,姜慎在暗中叹了口气。 如今姜忱的太子之位越坐越稳,陛下的身体也越来越孱弱。也就渐渐没有人再来管他。 姜忱不知道到底是念着兄弟“情谊”,还是想给自己留个贤名。总之是给他这个弟弟留了条性命。或者等他铲除一切异己后,就能把自己给放了……正这样想时,姜慎忽然听到牢门传来动静。 这里整日昏天暗地,也不知道时辰,姜慎还以为是送那些泔水一样的吃食来的牢头。 烛火摇曳,来者却摘下帷帽,露出一张他意想不到的脸。 上一次见到郦羽……准确说,连面都没碰上。那时郦羽还戴着盖头,姜忱故意让人将他从牢里拖出,逼着他眼睁睁看着,亲眼看见心仪之人与自己亲生兄长拜堂成亲的场景。 …… “……小羽?你怎么来了?” 姜慎讶异极了,不过在看到郦羽身后之人时他立刻明白了。 他向那人微微颔首示意,可那人却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并不领情。 他咂了咂舌,想不到跟大舅哥套近乎还挺难的……。 他这才仔细端详起郦羽,好在他看上去没怎么变,只是脸清瘦了一些。他却在看到姜慎的一瞬扑进他怀中。 “你怎么变了这么多?” “嗯?我哪有变?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姜慎被困了将近四个月,从冬入春,如今快要夏天了。为了逼他承认和叶安山串通西戎叛国,姜忱没少让人用刑。原本俊秀丰盈的脸凹了下去,脸上全是血污,四肢只剩得皮包骨。唯独剩那双眼睛还在暗中闪亮着。 郦羽眼圈发红,颤着指尖小心触摸他的脸。 “……骗子,你不是让我等你回来吗?”他忽然骂了一句,很快又骂起自己,“……我也是骗子。” 姜慎使不上什么力气,勉强抬起手臂,把人笨拙地搂进怀里。 他哄道:“哎,我死不了的,你留着命,管好你自己就行。我跟你说,我这次去那个大西北,一路上碰到好多好吃的。啧啧,那儿的烤肉串可比你先前念叨的那个什么挂炉烤鸭好吃多了等什么时候我从这里出去了,我就带你去那边……” 但就在他喋喋不休时,郦羽突然打断了他,十分坚定道:“阿慎,你放心,你肯定能出去的。你以前帮了我那么多次,所以这次换我来想办法救你。” “你?算了你别瞎折腾了,我怕回头你惹到姜忱,非但没救成我,反而让他一生气转头把我给砍了……” 郦羽还想说什么,此时原本只是半开的天牢大门忽然又被完全拉开,刺眼的光亮从外传来。只见那位太子殿下怒气冲冲赶了过来,见到守在门口的郦峤后,不由分说地一巴掌将他扇倒在地。 太子殿下冲着他的宠君目露凶光,怒道:“郦峤,你好大的胆子!谁许你带他来这里的?!” 说完,姜忱又冲进去把郦羽从姜慎身边强行拉开,随后将他拦腰扛起。 郦羽被迫松开了姜慎,可他眼神却很坚定。 “你记得啊,我刚刚说的!你记得!我肯定会做到的!” 郦羽原本还能在东宫之内行走,但自那天起,他便被彻底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 春去夏至。直到知了在院外的树上惨烈地嘶叫着。 郦羽的院子依旧是冷冷清清,除了一个照顾他起居的宫女之外,几乎没有人踏足此地。 他去偷见姜慎这件事也不知怎么,在宫人中传开了来。而照顾他的宫女春江年纪有些大了,嘴巴就变得很碎,时不时总会多嘴那么几句。 “您身为太子妃,却这般不检点,还跑去天牢那种地方跟殿下的亲弟弟私会。奴婢看您呀,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唉,奴婢也是运气不好,以为进了东宫,指不定以后能服侍未来凤后凤君呢,谁知道跟了您这样的……” 郦羽比起最开始时,倒显得平和了很多。他沉住气,任由那宫女在他耳边唠唠叨叨,继续练着自己的字。 “春江,我渴了,奉茶。”他头也不抬道。 “嘁……明明没那个命,公子脾气倒是不小……” 宫女哼了一声,不出一会儿,把托盘重重地摔在他面前。 郦羽只看了眼那冒着的热气,没说话。宫女站在一边,却歪着嘴角讥讽起来。 “您不是要喝茶吗?怎么不喝啊?” 这样的大热天,屋里也没有镇冰块,但郦羽的额头上却连一滴汗都没有。他小小地叹了口气,放下笔。随后端起茶盏。 只是滚烫的开水,连茶叶都没有。这些东西都是内务府分发的,姜忱再怎么苛刻,也不至于连茶也给他送。 郦羽望着那趾高气扬的宫女,忽然把那茶水浇在自己手背上。 白嫩的肌肤很快被烫得红肿起来,但郦羽甚至没叫一声。就在宫女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不知其解时,郦羽已经抓着茶壶,把那一整壶滚烫的开水从她头顶淋了下来。 姜忱回府时,恰好路过那院子。只见衣衫凌乱的郦羽冲出来扑进他怀中。 白日里,姜忱在堂上已被姚易那老头激得一肚子怒气。自从前太傅郦融一案后,朝中清流一派便唯姚易马首是瞻。而这位老头,从他年少在学堂求学时起,便对他诸多不顺……如今又逢盛夏酷暑,暑气与怒气齐头并进,叫人更觉烦躁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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