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啊。 季月槐呆呆站在空荡荡的房间,心里也莫名空落落的。 他推开连接后院的穿堂门,虽仍未寻得某人身影,一股氤氲的蒸腾热汽却扑面而来。 啊,有人在沐浴,季月槐尚未彻底睡醒,有些许迟钝地想。 后院是处温泉,池水引自山间清泉,经地火蒸煨,终年雾霭袅袅,犹如半步蓬莱。 泉畔有苍松一株,其枝头悬铜铃数枚,风过时叮咚作响,与泠泠泉声相合,甚为风雅。 一扇屏风矗立于松下,其上绘有“四君子图”,笔意空灵,风骨嶙峋,阻隔了他人的视线。 不过,绢帛轻薄且微微透光,隐隐绰绰地透出一道男子的身影。 他双臂舒展开,随意地搭在池畔的青石上,头微微后仰,散落的几缕发梢仍在滴水。 他的姿态放松惬意,但身体轮廓依然分明,手臂肌肉如刀刻斧凿,似蜿蜒巍峨的山脉,自肩头延伸至指尖。 愣了半晌,季月槐登时有些不自在,他悄悄挪动步子,想趁秦天纵不注意退场。 “去哪儿。” 秦天纵的声音响起,他像后脑勺长眼般唤住了季月槐。 出去呗,还能去哪儿呀。 季月槐暗暗回怼,但对刚刚因保护自己而受伤的人,这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忍心说出口的。 他只得停下脚步,席地坐于廊轩,安安分分地做一个不怎么称职的小侍浴。 “一起?” “……不了,先来后到。” 二人一时无话。 按说,现在弹琴奏乐最为应景,可季月槐于此道是一窍不通,总不能拍手为秦司首喝彩吧。 他只好继续干坐着。 不多时,只见屏风后的人转头看向他,劲窄而结实的腰身线条微微绷紧,于水雾中时隐时现。 “坐的真板正。”秦天纵淡淡道,“是在听夫子授课么?” “……秦司首,专心沐浴。”季月槐顿了顿,又加了句,“好不好?” “有点难。”秦天纵道。 季月槐无奈地想,哪里难呢? 又想,这时是不是该说些俏皮话,比如“难道要我帮你擦背吗?”之类的,活跃下寂静的气氛。 但季月槐转念一想,以秦天纵的性子,多半会不假思索地说好,遂作罢。 终于,约莫半个时辰不到,秦天纵洗好了,开始在屏风后面更衣。 季月槐视线无意略过此景,不知怎的,瞬间觉得脸颊烧得慌,比方才赤着上半身还要“不堪入目”。 他低下头,轻轻踢了脚草间的小石子。 秦天纵带着未散尽的热气走至他身前。 季月槐继续低着头,关心道:“身子好些没?” “好多了。” 秦天纵衣襟大敞着,露出块垒分明的腹肌,没擦太干净,还泛着润泽的水光。 真是个敞亮人。 季月槐忍不住腹诽道。 “不去洗洗?”秦天纵问他。 讲实话,季月槐有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尴尬,但他又爱干净,此时此刻真的好想泡泡温泉,熨骨涤足,以去尘劳。 “行啊。” 季月槐纠结再三,还是说好。毕竟都是男子,有何可害臊的。 “我去差人换水。” “不必不必,那就太浪费了。” 此话一出,季月槐忽觉不妥,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妥,只得不自在地抿唇笑了下。 秦天纵见他这副别扭的模样,眼角微微下压,也笑了。
第22章 季月槐站在屏风后面,一件件地褪去衣裳。 本是件不假思索的事儿,但他却感到格外有碍观瞻。 他寻思着,就是光明正大地站人面前脱,可能也比在屏风后脱要来的好些。 不过现在也来不及后悔,季月槐只得手上动作再麻利些,好早些下池子。 但人就是如此,越想不在意什么,就越在意。 季月槐实在忍不住好奇,想看看秦天纵此刻是在作甚,于是,就趁解腰带的功夫,往外撇了一眼。 不看还好,这一看,连自己解玉扣的都吓得一哆嗦。 只见秦司首哪儿也没去,就这么大马金刀地正对自己坐着,长腿岔开,手掌稳稳搭在膝头,如炬的目光几乎要将这薄如蝉翼的绢帛看破。 其实季月槐很想稍微制止一下,但“你转过去”这种话,他也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多年旧识,又是兄弟一场,实在不必要这样矫情。 褪尽里衣,季月槐踏入温泉。 瞬间,温热如春的池水没过胸膛,最后一丝寒意也被驱散。 季月槐整个人都松弛开来,身体渐渐变得轻盈,仿佛所有的烦恼与愁绪都被池水托举,浮出了水面,随雾气氤氲而去。 泡着泡着,身子骨几乎要泡融化了,可人的心镜,却是越来越清明。 季月槐闭目轻叹,思绪万千。 他与秦天纵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这四面梅兰竹菊。他们之间的壁障,比之还要厚的多。 首先,他们俩的主要矛盾,仍明晃晃地摆在台面上。 他跟着秦天纵回雁翎山庄也好,秦天纵随自己四处漂泊也罢。都不是长久之计。 于自己,新仇旧恨未了,安身立命之处难觅。 于秦天纵,他到底是镇恶司司首,肩上扛着护佑苍生的担子,哪可能黏自己一辈子。 其次,季月槐问心有愧。 他并未告知秦天纵那夜的真相。 他在信中歪歪扭扭,但言辞恳切地写了很多,解释了碰见大少爷纯属是误会,还有,秦连巍的死与他毫不相干。 可最重要的,他选择避而不谈。 为何他会出现在老庄主的寝殿? 秦天纵不知道,却从没有逼问季月槐。 他的仁慈,纵容了自己长久的逃避。 古人云“不破不立”,可季月槐总是舍不得打破,就算代价是二人的关系,永远停留在那一天。 他以为这是心软,其实大错特错,这叫软弱。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季月槐想。 穿堂门被哗啦一声推开,秦天纵出去了,不知是去做什么。 季月槐暗下决心,要在他回来后,敞开心扉地谈谈。 * “这些是……什么?” 季月槐望向木桶,疑惑地问道。 “梅花。” 秦天纵言简意赅,抓出一捧沾露水的粉白花瓣,展示给他看。 季月槐当然认识梅花,也闻出了其清冷的梅香,但他不知道秦天纵拎来这么一大桶,是要做什么。 “真香。”季月槐情不自禁地喟叹,“是哪儿来的?” “万剑楼后山。”秦天纵补充道,“傍晚时分送来的,当时你睡了。” “那片……千年梅林里的?” “对。” “久负盛名。”季月槐捻起一片,陶醉地闻了闻,“可有什么功效?” “泡完身上很香。” “哈哈,这样吗?” 季月槐暗想,还真是朴实无华的用处。 秦天纵将花瓣泼洒于池水中,转身欲走,却被唤住了。 “且慢。” 季月槐笑盈盈地掬了捧池水,挽留道:“秦司首何不一起?这白梅是时令花,不是每次都能碰上的,更何况下次再来这儿,也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他一口气说了好几个理由,生怕言辞不够恳切,态度不够真诚。 势必得抓住这个坦诚相见的好机会,将话给说开了,季月槐想。 秦天纵闻言,眼神顿时有些古怪,视线略过季月槐的裸背,其上的刀疤尚未结痂。 “可以吗?” 秦天纵说这句话的语气,不像是在问季月槐,反倒是像在问自己。 季月槐忙不迭地点头:“两个人聊聊天也是好的,这么大的池子,独自待着,怪冷清的。” 秦天纵直视他三秒,下颌微微绷紧。 季月槐轻轻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秦天纵开始脱外袍。 季月槐别开脑袋,看向远处。 梅花瓣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将池面盖的严严实实的,季月槐只能看见对方锁骨以上的部分。 季月槐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讲些无关紧要的话。 “苗疆的巫医善用蛊,中原的行脚医善施针,可我曾听说书人讲,还有高人以灵灯济世的,真是太稀奇了,你说是不是?” “是。” “秦司首可知,江湖上都说,高门公子中若论品貌,金枫谷的崔无焕第一,雁翎山庄的秦天纵第二,青云峰的李岳臣第三。” “……不知。” 不知为何,秦天纵回答的很是生硬,且季月槐数次想与他眼神接触,却都被他给躲开。 季月槐百思不得其解,抿了一小口茶水,想,无论如何都要切入主题了。 可正当他准备开口时,秦天纵却猛地站了起来,且作势要上岸。 季月槐一下子急了,他下意识地抓住了秦天纵的手腕。 “秦司首!” 季月槐急切道:“我有话跟你讲。” 过了半晌,秦天纵仍是背对他。 “何事。” “很重要的事。” 季月槐听到秦天纵倒抽了一口气,但他仍秉承着不惧艰难险阻的精神,继续道:“真的很重要。” 须臾,秦天纵也许是被他给感化了,真的停下脚步,重新坐进了温泉。 季月槐大喜,他不再拖沓,也没松手,垂下眸子,陈情道: “五年前,我——嗬嗯!!” 余下的话语被死死堵在喉咙里出不来,季月槐从鼻腔里溢出短促的气音,手指无助地抠挖着秦天纵结实的小臂。 他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头也使劲地摆着,但无济于事,因为秦天纵已经一手钳住季月槐的双手,一手拽住他的长发,强迫他往后仰,以便供自己索取。 季月槐的嘴唇传来火热而柔软的触感,但转瞬即逝,因为秦天纵的吻法堪称横冲直撞,毫无章法,只是卯足了劲想往里钻。 季月槐的脑子已经完全的空白了,他只能遵循本能地闭紧嘴,不让秦天纵得逞。 可秦司首从来就不是会善罢甘休的性子,他执着地将季月槐的下巴舔的水光淋淋,试图找到可乘之机。 季月槐心跳如鼓擂,浑身都发颤,温泉水还是汗水还是涎水已经分不清了。 就在他快因窒息而死时,终于鼓足勇气,狠狠地咬了下去——其实谈不上多狠,但肯定是出血了,口腔里弥漫着铁锈味。 秦天纵终于施舍般地松嘴,让季月槐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他的嘴唇湿润润的,恰好和花瓣的颜色很像。唇瓣微微张,隐约能看见白白的牙齿,还有红红的舌尖。 饶是此时此刻,季月槐也不真的能对秦天纵翻脸发脾气,但是素日的笑容是再也挂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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