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狠狠一脚踹开,蔺芙爻重重地跌坐在地,嘴角渗出鲜血,来不及喊痛,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花魁姐姐被拖走。 她在最后,转头朝蔺芙爻笑了笑,流下一行清泪,用嘴型说“别哭”。 蔺芙爻肝肠寸断哭的快晕死过去,第二天,她头痛欲裂地醒来,只见阿艳红着眼,担心地看着她。 二人抱头痛哭一阵后,在满地狼藉里,捡起滚到角落的香炉,就着燃尽的三支香,义结金兰,今生今世做异姓姐妹,许诺永远同患难,共享福。 结义完,阿艳看四下无人。小心地从衣襟里掏出两本秘籍。 就是昨夜被撕了听响的那两本。 原来,是阿艳趁乱没人注意,偷偷将书页一片片拾起,一夜没睡,细细地拼凑好,藏了起来。 一本叫《万象玄符解》,一本叫《改相西天经》。 蔺芙爻学了前一本,阿艳学了后一本。 她们每次艰难地啃完晦涩难懂的文字,就常常靠在一起做白日梦。 幻想日后学有所成,能靠这手艺赚些银子,将自己赎出来,做个自由身,从此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要知道,就算是大宗门的天骄,也得师傅悉心指点才能入门,更何况,她们那两本秘籍是被拼凑起来的,缺页少字,看着十分吃力。 黄纸朱砂愈买愈多,符箓却画的不成气候,怎么都开不了灵窍,连一次都没有顺畅地一笔画完过。 银针松烟墨越用越少,点出来的痣却毫无法力可言,死活找不到气穴,留下的只有手背上刺痛的血点。 两个姑娘逐渐意识到,这好像,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一晃,又是几年过去了,蔺芙爻成大姑娘了,老鸨美滋滋地替她对外宣布“梳拢”,将她卖了个好价钱,鼓瑟吹箫大张旗鼓地安排了首次陪宿。 蔺芙爻万念俱灰地端坐于层层叠叠的香云纱帘后。 阿艳前些天夜里找过她,问她要不要逃,逃去遥远的西域,届时谁也找不着她们。 当时蔺芙爻笑笑,只说你真是个傻丫头。 而现在,蔺芙爻忽觉后悔,自己应该傻一次的。 但当纱帘被拨开的那一刹那,她却不由得惊呼出了声。 “是你?” 就这样,她嫁给了曾在桥头马上惊鸿一瞥的翩翩少年郎,他力排众议将她带回家,让她做了少城主夫人,名字也按规矩改成了“芙爻”。 老天爷,您待我不薄啊。 蔺芙爻坐在花轿里,幸福地眼含热泪。 连话本里都没有如此幸福圆满的故事,竟然让我遇到了。 顺风顺水的神仙日子自此开始了,但唯有一事让她忧心忡忡。 那就是阿艳离开了,悄无声息的,一句话也没留下。 本来说好了,让阿艳做自己的陪嫁丫鬟,到了城主府后,便以姐妹相称,继续陪伴彼此。 这一别,就是数十年。此后也四处找过,打听过,但都是枉然。 蔺夫人痴痴地望着远处,沉默不语,头上的簪子斜了也不扶正。 季月槐听完后,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但最终,只是轻轻说了声“节哀”。 蔺夫人并未伤怀太久,她抹干眼泪,继续向二人说明: “那两本秘籍本是同气连枝。若以痣为引,以符箓为媒,贯通封闭的气穴后,能达到事半功倍,甚至百倍的效果。” “寻常人怎会看出我儿中了符,又恰好会改相术?一定是她,是她回来了。” 秦天纵问她:“敢问,三少爷是中了哪种符?” “那张是……意欲。” 意欲,指对声色名利的欲望。季月槐疑惑地想,若是追名逐利,公孙酉怎会让自己死于断头台之下? 蔺夫人掩面自责:“酉儿的那张是我画的最失败的,理应毫无法力才对……” 但,就算再没法力,被一口气点上成千上万颗痣,作用难免会变大。 季月槐心思一动,他忽然想起公孙未眼角的那颗时有时无的痣,连忙问蔺夫人: “夫人,先前我在您家千金脸上,也见过一颗泪痣,可问旁人,却都说没见过。” 蔺夫人浑身一颤,如遭雷击般愣住,她六神无主道:“怪不得,怪不得……” “先前我问她她跟我扯谎,说是自己为了好看点的,唉!我还夸她心灵手巧,如今看来,事实并非如此……不行不行不行,未儿,你人在哪儿!赶紧过来!” 蔺夫人高声呼唤二小姐,声音中透着惶恐与不安。 “娘,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公孙未刚过来,就被她娘死死拉住,蔺夫人掰着她的脸仔细一瞧一擦,发现根本痣不是画的,面色陡然爬满寒霜。 “莺儿,拿金针来!” “是,夫人。” “娘,娘,我错了,我错了!娘!!” 蔺夫人不顾女儿苦苦哀求,稳准狠地将她眼角的泪痣挖了下来,没有立刻传医治疗,而是厉声责问她: “谁给你点的?!” 公孙未吓得眼泪都止住了,她哪里再敢扯谎,捂住还在流血的眼角,连忙说出实情: “我是跟姐妹一块儿去的,她们说有家香粉铺新开的,里面的胭脂螺黛特别好用。” “老板娘人也热情,她招呼我们随便看,还问我想不想顺手点个痣,能变得漂亮些。” “我脑一热就答应了,心想反正随时能洗掉,怎知,过了半旬都还牢牢扒在脸上,我就只能,只能跟您撒谎了……” “就在前天,我去找过她一次,但她跟我说急不得,得要个一年半载才能掉,我也没办法,只好,只好作罢。” 说罢,公孙未扑在蔺夫人怀里,委屈地泣不成声。 季月槐于心不忍,掏出怀里的白瓷药瓶递给她,温声道: “里面是金疮百草膏,小姐收下吧,每日涂抹在伤处两次,半月后便能恢复如初。” 公孙未抽抽噎噎地接过,闷声道了谢。 等她哭的差不多了,秦天纵问道:“二小姐,你可曾介绍公孙酉去过?” 公孙未满脸愧疚,她不敢抬头看她娘,耷拉着脑袋喃喃道:“我与他闲谈时无心提过一嘴,他一听说那老板娘风韵犹存,就铁了心要去看看,怎么都……拦不住。” 蔺夫人深吸一口气,轻轻拍拍女儿的背,安慰道:“莫要错往自己身上揽,方才是娘太激动了,娘对不住你。” 公孙未闻言,伏在蔺夫人的肩上,边哭边拼命摇头。 事不宜迟,季月槐与秦天纵当即出发,赶往脂粉铺所在的那条巷子。可他们走到尽头,却发现大门虚虚掩着。 推开大门一看—— 人去楼空。
第29章 夕阳透过护栏上的雕花棂格洒落在脚下, 季月槐与秦天纵一前一后,沿着白石曲梯拾级而上。 季月槐边走,边回想着方才与蔺夫人的对话。 “我不知他们是哪儿来的, 何时来的, 为何要来,但等我察觉到城里的乞丐, 甚至贫苦人家的青壮年都渐渐变少后,为时已晚。” “我也曾派暗卫前去勘察情况,但整整十人,只回来了一人,且他已奄奄一息, 喉咙被银钉斜着刺穿, 幸亏他命大, 拼着最后一口气逃回来的,但也没撑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蔺夫人讲至伤怀处, 哽咽了须臾,才继续道:“他临死前说, 那些人驻扎在观天崖之上。” “观天崖?” 蔺夫人解释道:“此崖距瑯城约五公里有余,崖顶高耸入云, 立于其上能够俯瞰整座瑯城, 而其背后是处瘴气四溢的山谷, 一旦失足坠落, 可以说是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 “原先有条极其险峻的通天栈道,由粗沉的铁链和简陋的木板所打造,勉强能供人攀爬上崖顶,但据暗卫说, 如今已被尽数斩断,换成了……绳梯。” 秦天纵疑惑:“绳梯?” “对,但并非是由荨麻编织而成的常见绳梯,而是由‘铁骨藤’所打造。” 季月槐惊讶到轻呼出声:“铁骨藤?此藤虽坚韧如钢,刀枪不入,但表面却布满了带倒钩的尖刺,不说是攀爬了,就连摸一把都得皮开肉绽。” 蔺夫人摇摇头:“我也想不通,可那暗卫说,尽管如此,还是有数不清的人争着抢着往上爬。” 真是奇了,受罪的事儿不赶紧避开,反而忙不迭地往上迎,究竟为的是什么? 听完蔺夫人大致的介绍,季月槐当即决定明日启程,混入那群前赴后继的人里,先爬上观天崖后一探究竟再说。 当然,秦天纵不能随同。毕竟,他身为镇恶司司首,赫赫威名在外,鲜少有江湖人士认不得他的长相,他去了,恐怕只会坏事儿。 说起来,自从上次在湖边被他逮到后,二人还是第一次分开,季月槐冷不丁的,还感觉有点不适应。 他抬头望向远方。 今日天边的云很薄,金红的余晖轻盈地融入云霞,又不费力地穿透它,将远处的山崖顶照得亮亮的,群山像是卷很长的描金工笔画,美极。 秦天纵也抬起头,但没有看山,也没有看云,而是在看眼前的背影。 眼前人的背影朦朦胧胧地环上了层光晕,发尾随着步伐一摇一晃的,柔韧而劲瘦的腰肢时隐时现。 他腰间系着枚香囊,其垂下的月白流苏也一摇一晃的,颇有节奏感。 秦天纵目光沉沉地盯着,看的恍神,纵使被池面璀璨的波光闪了眼睛,也舍不得挪开视线。 “归云它来回飞这一趟,约莫要多少天?” 季月槐看着枝头的鸟雀,忽然想到归云,蓦然回首,问道。 秦天纵微微一怔。 许是离得太近,又或者因为晚霞炽盛,季月槐脸颊上极细小的绒毛都被映照得清清楚楚。 秦天纵轻轻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 “三日之内必达。”他淡淡回道。 “小家伙真厉害。”季月槐称赞,“秦司首,回头你可得好好犒劳人家,至少给弄条鱼吃吃。” “它只吃谷物。” “……哈哈,是我糊涂了。”季月槐尴尬地笑笑。 “我呢?”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季月槐愣住,他呆呆地望向秦天纵。 你荤素不忌啊。季月槐下意识想,肉也吃菜也吃,不挑食。 但旋即,他反应过来,秦天纵可从来不会问这种没水准的无聊问题。 “我呢。” 秦天纵轻声重复了一遍。 尽管不是很好理解,但凭藉这些年下来相处的经验,季月槐迟疑半晌,软声道: “你也厉害。” “哪里?” “全部都……特别厉害。”季月槐目光游移不定,只觉得说出口的话有点烫嘴。 秦天纵眉尾微挑,没有放过眼前这个明显已经不自在的季月槐。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1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