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槐全程被当空气忽略,也不恼,只是认真地看着三少爷离开的背影,心想,这也是个好人。 来雁翎山庄这么多天,季月槐第一次产生了想亲近某人的想法。 事实上,季月槐一直在刻意不和山庄里的众人产生交集,因为他来这儿,并不真的是为了谋口饭吃的,而且,他是不会呆在这里一辈子的,总有一天会离开。 他那天钻到人群里去看招收弟子,其实是想提前打探打探,等过几年自己长高了,就也去参加选拔,被许婆婆给看中,完全是意外之喜。 * 半月后,季月槐在药堂打下手时,无意中听见了前来取药的小弟子们在窃窃私语,说是三少爷顶撞老庄主,被罚跪祠堂了。 于是,当晚。 季月槐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裹,隐蔽地站在树梢,远眺观察着祠堂门口:只有大门口站着两个神色疲倦的侍卫,其他几处的早已退下。 下一秒,他脚尖轻点,借力跃起,翻过宗祠的院墙,轻盈地落在屋顶青瓦上,伸出手悄悄推开了槛窗。 霎时间,素净的月光流淌进了屋子里,照亮了幽静昏暗的祠堂。 三少爷静静地跪在牌位前,背脊挺得笔直。 就自己一个人在这,还跪得直挺挺的,太实诚了吧。 季月槐在心里默默揶揄他。 尽管开窗声音很轻,但三少爷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猛地抬头看向槛窗,一手按在了腰侧的长刀上。 “什么人?” 少年稚嫩的嗓音中带着隐隐的沙哑和疲惫,他跪在祠堂,已经好几个时辰滴水未进。 “是我。” 季月槐低下头,笑盈盈地看着三少爷。 夜心里,凉风骤起,他月白色的发带被吹的飘飘悠悠,缠绕住了几绺长发,空气里隐隐约约弥漫着潮湿的露水清香。 垂下握在刀把上的手,三少爷没说话,只是继续盯着季月槐。 季月槐被他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略微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上次之事,多谢三少爷出手相救。” 三少爷微微挑了挑眉毛:“举手之劳。” 看着他边跪着,边一本正经地回答自己,季月槐心里莫名地觉得有趣,但旋即又想起有正事要做,于是轻轻一跃,落在了他跟前。 三少爷有些惊讶地抬眼,只见季月槐取下了背着的包裹,朝他温柔地笑了笑。 “给你带了些吃食,”季月槐蹲在地上摊开包裹,一样样介绍着。 “桂花糕、炊饼还有荷花酥。”最后他还掏出了个沉甸甸的水壶,笑眯眯地看向对方:“想着你大概口渴了,就打了些井水。” 近距离一看,三少爷真是生的很俊,只是眼睛黑沉沉的,面上没什么表情,看季月槐望过来,眼神不闪也不躲,只是静静地和他对视。 只疑惑了一刹那,季月槐就反应了过来:人家在担心食物不安全。 身为雁翎山庄的继承人之一,必定从小身边群狼环伺,虎视眈眈,所以对来历不明的吃食谨慎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季月槐率先捻起一块,放进自己嘴里嚼了起来。桂花糕甜甜的,扎实绵软,虽然有些凉了,但还是很好吃。 “来一块么?”季月槐冲他眨了眨眼睛,“除了门口的侍卫,其他人都已经退下了,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好。”三少爷沉默片刻,回答道。 季月槐闻言,连忙捧起块桂花糕递给他。 只见三少爷怔住了,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一丝迟疑。 季月槐离得那么近,自然捕捉到了他眼底的波动,也疑惑地眨了眨眼。 只是没等在心里好好揣摩一通,就被他接下来的举动吓得心脏漏跳了一拍。 三少爷稍稍低下头,咬住了他手里的半个桂花糕。 温热的鼻息掠过手背,季月槐不知所措地举着剩下的半个桂花糕,愣愣地看着对方两三口吃完,又就着他的手,吃完了剩下的一半。 季月槐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莫非刚才他觉得我想用手喂他吃,所以才那种表情? 感觉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烫,季月槐庆幸祠堂里光线昏沉沉的,看东西并不真切。 “你叫什么名字。” 三少爷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 “我叫季月槐。”季月槐用手在空中书写,“月亮的月,槐花饼的槐。” 三少爷微微颔首,拿起了块荷花酥放进了嘴里,二人一时间无话,就这么静静对坐着。 “你呢,叫什么名字呀?”季月槐问。 “秦天纵。”三少爷回答,“天地的天,纵横的纵。” “哦,这样啊。”季月槐想了想,诚恳地夸赞道:“好听,像大侠的名字。” 月上柳梢头,祠堂静悄悄的,没有白天喧闹的人声,晚风吹过,院子里树的枝叶簌簌作响。 “你今年多大呀?”季月槐问。 “九岁。” “那我比你大一岁。”季月槐继续道,“但是你的力气比我大,真厉害,打的那小胖子再也不敢找我麻烦了。” “谢谢你呀。”季月槐发自内心地又道谢一次,“你以后肯定是个武功盖世的大侠。” 秦天纵没接话,只是沉默地咬着炊饼,隔半天冒出一句。 “很难。” “什么?”季月槐扭头看他,“成为大侠吗?” “嗯。” “怎么会呢?”季月槐绞尽脑汁地安慰,“你天赋异禀,名字好听,长得还俊俏……” 秦天纵吃完最后一口炊饼,声音有点低落。 “你那天应该听到了,我修炼的,是本废刀法。” “废刀法?”季月槐愣住了,“哪里废?” “不能杀人。”秦天纵如此开门见山,给季月槐震住了。 “不能……杀人?”季月槐疑惑,“就算是恶贯满盈的大魔头,也不能杀?” “不能。”秦天纵摇头,“再该杀,也不能杀,否则会反噬自身,走火入魔。” “那为何旁人不练,就给你练?” “……” 秦天纵没有说话。 季月槐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这位三少爷恐怕是高处不胜寒,无人撑腰,才会落到此番田地,心下觉得可怜。 “没事的,没事的。”季月槐费劲心思安慰,认真替他想解决办法:“你可以雇个人跟在身边,与大魔头交手时,你只需将其打至就剩一口气,然后安排人补刀就行。” 秦天纵思索片刻,扑哧一声笑了。 这是季月槐第一次见他笑,也跟着笑起来。 不多时,外面传来动静,是侍卫交班了。 季月槐知道自己该离开了,连忙跳上窗口。 “回见。” 季月槐扶着槛窗,回眸笑了笑,下一秒,消失在了月色里。 秦天纵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倚着柱子,看向窗外。 明月高悬,夜色正浓。
第10章 自此之后,季月槐就经常趁闲时去找人家玩。 三少爷的院落位于半山腰,并不似季月槐想象中那般极尽奢华,而是格外的雅致古朴,院内浓荫槐绿,采光很好,明亮又宽敞。 秦天纵不喜欢被人时刻注意行踪,便遣散了原本的院仆,自己打理所有事情。 这对季月槐来说是美事一桩。他也少了几分顾忌,不必费心劳神地躲着生人。 每次秦天纵在院内打拳扎马步刻苦练功,季月槐就坐在石凳上,悠哉悠哉地翻。 他什么都喜欢看,鬼神志怪,民俗奇谈,草药图册……每本都看得津津有味。 有时候他怕秦天纵练功无聊,还会充当说书先生,挑精彩刺激的故事讲给他听。 过了段时间,他觉得自己有些游手好闲,便琢磨着找门易上手的功法来练。 “三少爷,你觉得我适合练什么功法?” 秦天纵扭头看他一眼,不假思索:“伞。” “此话怎讲呀?” “就觉得……适合。”秦天纵垂眸,认真解释道,“热了还能挡太阳。” 季月槐笑着调侃他:“是怕我晒的太黑吗?” 秦天纵摇摇头,认真道:“你很白。”顿了顿,又补充道:“像搽了珍珠粉。” 季月槐听他口吻认真,不像在开玩笑,有点羞赧,干笑了两声,正色道:“其实,我想要那种隐蔽些,出招出其不意的。” 秦天纵想了想:“飞针?” 季月槐连连摇头:“太尖太细,过于锋利的武器,我总觉得会伤了自己。” 秦天纵沉吟片刻,眼神落在季月槐扎的发带上。 “那,绸带如何?” 季月槐抬手摸了摸,心思一动,连声道:“这个好这个好。以后跟别个打架,摸摸后脑勺,趁他不注意就能给他捆的结结实实的。” 翌日,天蒙蒙亮,晨雾未散尽时,秦天纵就拿着本秘籍回来。封面用飘逸的行书写了《小千千灵绸》几个字。 季月槐也不多推辞,喜滋滋地接过,难以压抑内心的激动,用力地抱了秦天纵一下。 尽管二人关系好,但鲜少肢体接触,且秦天纵从出生起,可能是第一次被这么紧紧的抱住。他有点别捏,但并不表示抗拒,只是任由季月槐抱。 季月槐的身上香香的,头发也香香的,是那种清隽宁神的药草味,夹杂着淡淡的皂角香,闻了很舒心。 秦天纵平日闻惯了一同训练的弟兄们的臭汗味,今日才知,也有这么好闻的……兄弟。 秦天纵稍稍侧脸,鼻子轻轻嗅了嗅,牢牢记住了这种味道。 自此以后,季月槐忙完药堂的琐事,就翻开《小千千灵绸》用心领悟,跟着图解比划一招一式,直至月上柳梢头,才将秘籍压在头枕底下,沉沉睡去。 许婆婆见他眼下都有隐隐的乌青,以为是药堂事务太多,怕累坏季月槐,让他少做些苦力活,晚膳还给他多炖了只鸽子,补补油水。 “哎呦,你这小子,咋光长个儿不长肉。” 许婆婆心疼地用手量了量季月槐的手腕,“多吃些,喝点鸽子汤,知不知道?” “知道啦,婆婆。” 季月槐心里暖洋洋的,连忙答应:“我要连喝三碗,撑到走不动为止!” 许婆婆被哄得眉开眼笑:“这才像话嘛。” 云卷云舒,花开花落。 季月槐的《小千千灵绸》也修炼至第三重。他从一开始,连绸缎都飞的歪歪斜斜,七扭八扭。 再过了段时间,已经可以精准地飞射摘下枝头水灵灵的果子。 到最后,竟能丝滑地捆住秦天纵的木刀,缠着绕着卸掉其汹涌的刀势——当然,秦天纵显然没有尽全力,某次不小心把季月槐虎口给震得裂开后,他从此就收着力,无论如何也不动真格。 季月槐这个半路出家的,体力自然比不过秦天纵,通常是自己累得气喘吁吁了,秦天纵还能一招一式地练基本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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