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嗤之以鼻:“谁稀罕?!” 下一秒,少女就被身侧的老妇抓住手腕,低声叱喝:“行了,走!我们回家去!” 少女不解,声音带着委屈:“娘,他们明显就是在欺负人!” 老妇一边拽着她往外走,一边低声安慰:“好了好了,这些事情都跟我们没有关系,为什么要为了不相干的人为了不相干的事情毁了自己的名声,我看你是真不想嫁人了。” 少女的声音依旧响亮:“不嫁人就不嫁人。要是这世上的男人都这样,我宁愿做一辈子的老姑娘,我出家去!” 老妇连忙捂住她的嘴,声音压低了:“傻孩子!越说越大逆不道了!” 说着,老妇便拖拽着这个义愤填膺的少女远去,逐渐看不见人影。 雀不飞敬佩地看了一眼那姑娘的背影,许久,视线才回到堂上。 堂上烂泥一般的孟充,看起来就像是一块狗屁膏药一样瘫在公堂之上,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直到堂下快要乱做一团,议论声此起彼伏,女子看着堂上的方大人,开口道:“大人,请继续说我的第二状状告……” 方唯安犹豫地看了她一眼,无声地张了张口。 雀不飞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看出他脸上的踌躇和思虑,还有什么事情是方唯安说不出口的吗? 就在这拉扯之下。 那瘦弱的女子身形微颤,声音破出混乱:“我!我要告孟充奸污!” 她的声音天生柔软,她的身形天生娇小。 她的眼中是恐惧的底色,却带着无可抵挡的坚毅。 就是这样柔软,带着微颤的声音,猛然划破了嘈杂的人生,一时间振聋发聩。 “我要告孟充奸污!” 堂下静默片刻,下一秒就炸了锅。 “什么?奸污?!” “都已经嫁给孟充了,现在说这些……” “就是说,我看这女子真是疯了,怕是下堂之后就要找条河跳了才能干净!” 更有甚者捂着自己女儿的耳朵,匆忙离去。 “走走走,别脏了耳朵!这女子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真不嫌羞耻!” 只当方唯安突然敲响惊堂木,脸上严肃无比,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下来:“薄姑娘,请说清楚来龙去脉也。” ……
第19章 薄越香嘴唇发颤,神情沉重:“我要状告孟充婚前奸污……” “三年前的上元节,孟充歹人来家里找我父亲催债,利息太高,我家里还不上……” ————三年前———— 孟家带着一行人,匆匆忙忙来到襄阳城外的一处村落,半山腰上,一处人家。 此时,薄孟林喝得烂醉,刚刚打完老婆。 薄越香和母亲七娘靠在一起,刚刚喘了口气。 院落外,乌泱泱来了一行人,看起来都是人高马大的家丁,领头的是个少爷。 薄孟林吓得酒都醒了打扮,连忙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 孟充大步走进来,冷冷瞥了他一眼:“薄老头,我不愿意跟你说那么多话,已经拖欠这么久了,总该还钱了吧?” 薄孟林颤颤巍巍,试探性开口道:“孟少爷,我这几天实在是……没什么钱,您再给我十天,就十天说不定我入股的生意就能回本了,就十天……” 孟充没有心情听他说完,直接将人一脚踹倒地上,大骂:“再给你十天?再给你一百天你也还不上!要么还钱,要么老子剁了你!” 薄孟林连忙吃痛,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道:“孟少爷,你就大发慈悲,多宽恕宽恕我吧!” 孟充的视线四下寻找,猛不丁落在屋内的窗口。 薄越香身形一颤,连忙错开了视线。 孟充的神情有了片刻的松动,声音也跟着温和下来:“大过节的,本少爷也不想给你们闹得太难看……” 薄孟林一看有转圜的余地,立马跪着向前两步,求饶道:“孟少爷,孟少爷,您说,只要能再给我一段时间,我定记住您的大恩大德!” 孟充的视线始终落在屋内的母女二人身上,轻笑一声道:“这样,我也不要别的,只要你把薄越香抵给我,这个钱就算了。” 七娘吓了一跳,连忙将姑娘护在身后,骂道:“薄孟林,你是畜生吗?你要将姑娘也会毁了才算满意吗?!” 薄孟林如梦初醒,不知是不是被唤醒了良知,他连忙抱住孟充的大腿:“不行不行,不行,香儿不行……孟少爷,不行你就砍掉我的手,砍我的脚也行,香儿真的不行!” 他一时之间有些痛哭流涕,紧紧抱着孟充的大腿不肯撒手,尽管被踹了很多脚。 薄越香看着匍匐在地上的父亲,心中一种难掩的酸涩,带着反酸的恶心充斥着她。 太过奇怪。 这是恨。 却是带着心疼的恨。 孟充最终将他一脚踹开,像是踹开路边的狗。 “容你跟本少爷讲价?老子今天就跟你直说了,本来就没打算让你还钱。” “本少爷就看上薄越香了,就看上这才女了!老子倒要尝一尝这才女是什么滋味才行!” 他指着一旁的下人,怒骂:“一帮死人!给老子将这难缠的老不死的拖走!” 说着,孟充就大步流星,朝着屋内的母女而去。 薄越香吓得不轻,连忙往角落瑟缩,母亲也在发抖,却始终站在她的身前,两人的手掌互相攥着,却一样的冰凉。 薄孟林立马瞪大了眼睛,他拼命挣扎着。泪水鼻涕口水都因为他的情绪激动四下喷溅,全然已经没有了尊严。 他磕头他求饶他悔恨,他大喊着:“香儿不行!少爷,孟少爷!我求求你了,你要了我的命,你要了我的命!你放过香儿,求你放过香儿!!!!——她是我——她是我唯一的女儿——” “她是我……她是我此生唯一的……傲骨啊……” 孟充越靠越近,母亲立马冲了上去,大喊道:“香儿!快跑!” 恐惧使得薄越香不管不顾奔逃。 孟充毫不客气地甩了郭七娘一巴掌,丝毫不肯放过地追着薄越香而去。他满目狰狞,他口齿翻飞:“给老子将他们按住!废物吗你们?!” 薄越香不管不顾一路逃窜,她脚下无数次腾空,恨不得长出翅羽。 直到男人身上的味道席卷而来,黑压压的。 一只手赫然抓住了她,薄越香惊叫出声,却被一把拉入了一旁的树林之中。 男人的手捂着她的嘴巴,呼吸洒在她的脸上,带着阵阵酸臭。 薄越香的眼睛攒满了泪水,她挣扎翻看,想要呼救。 可是尽管如何挣扎,都如同蚍蜉撼树,无法逃脱。 她害怕,她惊叫,一点波澜都无法激荡而起。 撕拉一声—— 钝刀插入的痛觉吞没。 她看见了男人丑陋狰狞的脸! 他在发笑,他在发笑,他在发笑!—— 那恶心的,令人反胃和惊恐的,恶鬼的笑! 恶鬼抓住了她,她无力挣扎。 她被恶鬼的腐臭侵蚀、摧残、撕裂、嚼碎…… 无数泪水从她愤恨的眼眶淌下,她也想变成恶鬼! 她不想做女子,她不想做女子,她再也不想要做女子! “我不想做女子了,我好恨,我恨,我恨……” ——— 薄越香痛苦着,大喊着,撕裂着:“我恨我的天生柔弱,我恨那些女则训律,我恨我不够强壮,我恨我只会吟诗作赋,我恨我没有舞刀弄枪的能力,我甚至恨赐予我女子身躯的父母!” “我恨我只是薄越香。” “我恨我自己的妥协……我恨女子必须保全的名声,我恨嫁给孟充的自己,我恨每一天的毒打的奸污!”薄越香眼眶通红,却依旧没有恶鬼的丑陋,也像是天生。 “哦,可能对于你们来说,作为妻子的女子,本就应该每日侍奉夫君。但对于我来说,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在重复被奸污!” “我……我就像是一块烂猪肉。” 堂下诧然阵阵,堂上静默非常。 方唯安怒不可遏,眼底的红是愤恨的红。 “孟充,你可还有狡辩?!” 孟充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他根本没有设想过眼前这个女子,竟然会这般铿锵有力将这些事情全盘托出,几乎是一点细节都没有放过。 但受到质问,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大叫:“你有什么证据?你的父母已经死了,你有什么证据,薄越香?你真是个笑话,你以为你将这些说出来有用吗?只不过是让所有人恶心你罢了!” 薄越香擦了擦脸上的泪,那弯下的背脊挺直,冷声道:“街坊邻居可以证明,他们都听见了我的呼救声,却都紧闭门窗,不肯出来帮我。” 孟充道:“你以为他们现在就敢出来给你佐证了?” 雀不飞看着孟充那得意的嘴脸,不由想要再冲上去揍他一顿。 这傻缺牙掉了一半,说话都漏风,竟然还不老实。 可是下一秒,他又忍不住去思索孟充的话。 是啊,他们当时选择紧闭门窗,现在又怎么可能愿意打开。 方唯安道:“带薄家左邻右舍的村民上堂!——” 不大一会儿,衙役就带着几个人回来了。 小小的公堂之上,已经跪满了人。 这些人看起来都有些慌张,互相看了看,但都心照不宣。 方唯安道:“你们且说,薄姑娘所状告孟充奸污一事,你们是否有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想清楚再说,县衙匾额在此,有意包庇者,同罪论处!” 这些百姓互相看了看,似乎有所松动,但都不由看向孟充,以及群众之中的孟家人。 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是欠了孟家钱的,或者是害怕孟家人的权势的,都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根本不敢与之随意抗衡。 沉默良久,薄越香回头看向这些人,那双淡漠蔼然的眼睛审视着每一个人。那些人错开她的视线,不敢与其对视。 薄越香不由苦笑一声,已经知道答案。 方唯安怒拍桌案:“说话!你们都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们可要想清楚,这事关一个人的命运,事关所有同样命运女子的往后路径!你们担当得起吗?!” 堂下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大人,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求您别问了。” :“我们实在是,无话可说啊!” 就当事情僵持无果,方唯安正在思忖要不要动刑,即便自己会落得屈打成招的帽子,也要姑且一试。 此时,冷不丁有人开口道:“大人,民妇有话要说!”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那妇人身上。 她是襄阳一处村庄的草婆子,正巧住在薄家的不远处,平常也就在山间小路卖些草料,也算是方唯安的熟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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