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佑听他越说越离谱,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生怕这大逆不道的话从皇帝口中里说出来,“陛下,谨言慎行。”
夏司言把他的手拿下来握在掌心,“如果说这世上有谁是我可以无条件信任,放心把所有的要害都给他抓住的,只能是你了。”
韩佑被他这一通表白弄得心神不宁,离开和留下来的念头又在心里较劲。
下午看雨的时候确实动了回禹州的心思,甚至在心里给自己拟好了申请调动的题本。他打定主意,若是皇帝不允,他就辞官回乡去做个教谕。
他终于发现佞臣不是好做的,他没办法很坦然地跟夏司言上完床再一本正经地讨论自己的升迁问题。无论被爱意包装得多么温情,他都非常、非常痛恨那样的场面。
可是留在京里他和皇帝又会再一次发生那种事。不论是现在这样,皇帝哄着他要把重要的位置给他,还是他们云雨之后皇帝许诺他什么东西,都违背了他走上仕途的初衷。
也践踏了他对夏司言的心意。
夏司言掰过他的肩膀,微微低下头,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今天下午你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你走的样子,总觉得我要失去你了。我会失去你吗?”
“陛下……”韩佑叹了口气,觉得心里苦涩,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了。
“你可以对我也一样坦诚吗?”夏司言低低地叫他,“景略。”
韩佑觉得自己有些凄凉,“我可以给陛下的都给了,我还要怎么坦诚呢?”
于是夏司言又问了那个问题:“你喜欢我吗?”
“陛下是不是又要说,只要我喜欢陛下,就可以呼风唤雨,就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你不想吗?”夏司言无法理解他为何提到这个就很不高兴,“成为百官之首,这不是古往今来所有读书当官之人的梦想吗?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不提就是了。”
韩佑摇摇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济苍生安社稷,确实是古往今来所有读书人的梦想。臣又何尝不知只有站在高位才有可能实现政治理想,但是这高位不能够也不应该是靠以色侍君得来的。”
话开了头就好说了,韩佑长吁一口气,长久以来压在心里的苦楚终于破开坚硬的外壳,打开了一个细细的裂缝,那些话就顺着裂缝流淌出来:“陛下,您生来就是天子,您的身份是上天的安排。但是我,我是一路跌跌撞撞、一路头破血流地走到您身边的。如若有幸为陛下辅佐中兴,这条路也只能臣自己去走。”
夏司言沉默良久,最后叹口气说:“原来先生是这样想的。”
“是。”
“那么你喜欢我吗?”
韩佑苦笑了一下,“陛下是君,我是臣,我喜欢陛下,终究不是干干净净的喜欢了。”
“不是干干净净的喜欢也是喜欢,”夏司言眼角添了笑意,“要那么干净干什么?我们脏也脏在一处,烂也烂在一起。你便不要把我当皇帝,当我是个普通人,像喜欢普通人一样来喜欢我。”
“这怎么可能呢?”
“有何不可?从此以后我们在一起你就不要叫我陛下,你也不要自称为臣。我叫你表字,你叫我名字,到了朝堂上你我是君臣,脱了朝服,我们是……”他说到这里凑近了韩佑的耳朵,用气声说:“我们是夫妻。”
韩佑笑了笑,“陛下还是小孩子气,这岂是一个称呼的问题。”
夏司言却觉得很行得通,又说:“我们两个单独在一起时,不谈论国事。我也不在朝政上对你有所偏向,一切都按公事来办,如何?”
“可是心里有所偏爱,又如何能做到不偏不倚呢?”
夏司言笑着摇头,“先生着相了,既然帝制是国家一切大事皆取决于君王的个人意志,又如何可能做到真正的不偏不倚?就算我跟你没有这一层关系,我就不可以对身为朝廷大臣的你有所偏爱吗?就像我父皇偏爱高擎、我皇祖父偏爱张硕延、太祖爷爷偏爱杨清和,你能说这几位老臣也是以色侍君吗?”
“可是……”
“高擎就不说了,杨清和可是我朝开国功臣之一,他的画像至今都挂在内阁里,受百官膜拜。他和太祖的君臣情谊令天下动容,人们难道会说太祖偏私不公吗?”
韩佑第一次觉得夏司言是这样的能言善辩,他竟然无法反驳。
夏司言接着说:“所以你为什么要苛责我无法对你秉公无私呢?就因为我喜欢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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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摘自李白的《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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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助攻
韩佑在被吻得头脑发晕后才反应过来,这分明是夏司言偷梁换柱的诡辩。他把夏司言推开,喘着气说:“陛下说得是,可张硕延杨清和不会跟皇帝睡到一起。”
夏司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最介意的是这个吗?”
韩佑向后靠在书桌上,垂眸不语。
夏司言点头道:“我知道了,你若是不愿意,以后我不会再逼你了。”
屋内烛火跳跃,发出“毕剥”的声响。沉默许久,韩佑仍低着头,轻声说:“时候不早了,陛下早些回宫吧。”
长睫微垂挡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被吻得绯红的嘴唇,很想再亲亲他。伸手要去抬他的下巴,伸到一半又放下,手握成拳垂在身侧,夏司言叹口气,“好。”
韩佑站直了,要行礼恭送皇帝,夏司言隔空点了点,“说好了只有我们的时候你不可以叫我陛下。”
韩佑抬眼看他,他笑了笑,把面纱又戴在脸上,说:“景略,我走了。”
“嗯,”韩佑有点不知所措地回答:“那你……”
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措辞,夏司言已经大步走到书房门口,打开门出去了。
韩三看到那身材高大的红衣女子带着冯可走了,才又跑到书房去找韩佑。见书房门开着,韩佑一个人坐在里面发呆。
他问:“先生,那是什么人?他们言传您和宫中的舞姬……是真的吗?”
韩佑疲惫地摇了摇头。韩三一脸莫名,只发现桌上的小米粥已经凉了,看起来还一口都没有动过。
此后的半个月,韩佑都没有和夏司言单独说过话。
任命他为户部尚书的旨意已经发到了六部衙门,这十来天几乎每天韩佑都忙着应酬各种官场交际,很少有时间停下来伤春悲秋。
和皇帝还是会时不时见面。
这天退了朝,皇极殿的管事牌子通知韩佑和几位大臣到暖阁议事。
夏司言坐在御案后面,将一叠纸递给冯可,吩咐道:“给几位爱卿看看。”
冯可捧了过来给他们传阅。
是甘州发回的邸报,事情已经差不多查清楚了。自昭暄三年以来,甘州官员上下勾结、串通一气,谎报灾情骗取朝廷赈灾款一百二十二万两。户部尚书魏许包庇默许,为张自良等人提供方便,甚至亲自指导他们做假账,侵吞甘州税收八十七万两。
事情牵涉了西北四州官员近百人,追回赃银一百一十七万两,贪污数额之巨、波及范围之广,令举国震惊。
夏司言撑着胳膊坐在圈椅上,抬眼看向韩佑:“韩爱卿,你怎么看?”
韩佑走出来站到御案前,恭敬地开口:“陛下,甘州案所涉官员必须严惩,不可因罚不及众仍存姑息。积极检举揭发的,可以酌情宽大处理。除此之外,凡涉案官员,其上级不论是否参与,都应当负监管不力之责。”
答完话抬起头,跟夏司言目光交汇,两人都静默了片刻,韩佑心里悸动,很快又垂下眼错开视线。
夏司言说了不再逼迫他,这些日子便没有再单独召他进宫或者到家里来找他。朝堂上也再没有丝毫越轨的举动,连远远地对他笑一下也不再有。
韩佑一边松了一口气,一边又提心吊胆,至于提心吊胆着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一切好像就这么过去了,但是……他看了一眼紫檀木书桌上的青铜墨碟,上一次被他不小心打翻过,如今又好好地放在了皇帝的御案上。
夏司言对上了年纪的大臣都比较客气,带着笑意问胡其敏:“胡阁老,你负责刑部,你有什么想法吗?”
胡其敏上前一步跨到韩佑身边,对皇帝拱手道:“臣同意韩尚书的说法。另外根据我朝律例,在此案中犯下重罪的官员,还应当溯及举荐者,追究其识人不明、用人不察的责任。”
吴闻茨和周奎在后面对视一眼,都知道胡其敏这话是冲着高擎去的。
在这个案子里犯下重罪的魏许和张自良都是高擎的人,而目前皇帝只是把高擎逐出内阁,他礼部尚书的位置还暂时没有动。他主动把张自良送给他的地契上交了朝廷,另外还上交了这些年张自良和魏许陆陆续续给他“上供”的三十万两银子以及金银珠宝若干。有不少官员上本替他求情,说他主动认错态度诚恳,请陛下从轻处罚。
看小皇帝之前的态度,应当是会给高擎这个先帝的托孤大臣留一个体面。
但在胡其敏等人看来,高擎掌权多年,培植党羽众多,很难说这次甘州案能不能将高党连根拔起,很有可能斩草未能除根,给了他喘息的机会,他将来还能东山再起。
而目前朝中局势,除了尚未入阁的韩佑,周奎、詹宇都是吴闻茨那边的人,胡其敏孤立无援,若是以后跟高党碰上,他无疑是最先被抛出去挡枪的。所以他不得不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表明态度,跟高擎划清界限,希望吴闻茨这边能够容纳他。
不过他不了解夏司言,夏司言不动高擎除了因为高擎是托孤大臣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让吴闻茨在朝中一家独大,是皇帝不愿意看到的。
皇帝要留高擎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让高党能够苟延残喘地跟吴闻茨的人作对,直到扶植起另一股强大力量可以与之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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