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衡道:“床上又没你。” 君燕纾心想,床上要是有我,我就别想干正事了。 他实在看不过去权衡坐卧云端事不关己的态度:“你自己的身体,好歹上点心。” “上心。”权衡拢着广袖,懒散而敷衍道,“这不是没拦你。” 权少主对自己能不能活的未来看上去毫不关心,但也算不上消极悲观,他只是看着君燕纾勤勤恳恳为自己奔波,不帮忙,也不阻挠。君燕纾本以为他跟着自己一定是图谋不轨,想要在这种地方来一场刺激的云雨事,但权衡没有,他像是真的只是来看美人和睡觉的。 他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君燕纾知道他的情况不容乐观,几乎隔不了一二日就要按着君燕纾来一发,把多余的真力灌进君燕纾的身体里,才能消解掉暴涨的真力。性事上权衡向来不算温柔,但最近隐约有些失控的粗暴,君燕纾不是默默承受一切的人,太痛的时候会把床上打架演变成床下打架。 此刻权衡昏昏欲睡地垂着眼睛,眉尾到眼角留着浅粉色的疤痕,是昨天君燕纾的剑气划伤的。 正在愈合的伤口泛着痒,他下意识伸手按了按,半梦半醒似的说:“你变强了,你快要突破了吧?” 君燕纾的功法抱月怀光名不见经传,但也是和许多正统高阶功法一样有九层门槛的。初见时,君燕纾刚刚突破第七层,而今已经碰到了第八层的门槛,就看他何时跨过。 君燕纾眨了一下眼睛。 “你在压制自己的真力,”权衡说,“你跟我不同,不用怕走火入魔,迟迟不进阶是做什么?” 君燕纾道:“我怕变傻。” “我还挺喜欢你变傻的,”权衡努力打起精神想了想,知道他指的是突破后陷入的那个懵懂无知的状态,“我让你摆什么姿势就摆什么姿势,我肏起来很满意。” 君燕纾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像是担心突然有神佛给这魔头天灵盖一掌。穹顶仍旧漆黑寂静,君燕纾无奈说:“权衡。” “别怕,”权衡看上去要睡着了,眼睛轻阖,耳语似的说,“我在这儿,你怕什么?” 他的气音吹得君燕纾心痒,几乎是定了定神才能继续控诉:“你在我才怕。在山外山,你就把我丢下了。” 沉默的时间长到君燕纾以为他睡着了,权衡才开口道:“那是不得已。” 显然色令智昏不只是权衡一个人犯的毛病,小师叔轻而易举被这句话哄好了:“以后不要再扔下我。” “不扔了。” 承诺得到得太轻易,君燕纾反而不放心了:“你谎话连篇,我怎么才能信你是真心的?” “真不扔了。”权衡难得耐心说,又沉默了片刻,“我想要你跟我一起死,不会把你扔在半路的。” 君燕纾不赞同道:“你要跟我一起活。” 权衡从胸膛里闷笑一声,笑音没有惯有的讥讽和尖戾,反倒很柔软。君燕纾轻侧一下头,不依不饶:“不好吗?” 权衡没说好或不好,只道:“翻你书去。” 于是权衡睡觉,白九读书。 等权衡从无梦无痛的短眠中醒来,君燕纾问:“你为什么想要杀自在阁主?” 权衡倚着书架,抽了本书,漫不经心地翻了几眼,忽然说:“我祖籍在川蜀,本姓白。我是家中老幺,族谱排第十三。” 君燕纾放下了手中的典籍,从遥远的转经轮处望向他。 “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带人杀进了我家,杀了所有的大人,把我们这些小辈和祖上传下来的某种秘法一同掳走,扔进了炼蛊池,我的所有哥哥姐姐都死在蛊池里,只熬出来一个我。”权衡说,兴致缺缺的模样,“深仇大恨,听起来我该报仇。” 君燕纾想了想。“你好像并不恨他。” 权衡听了这句话,露出一点满意的笑:“是啊,我不恨他。我为什么要恨他?我早就不记得我小时候在那个‘白家’住的事情了,这些事情还是后来我一点点查出来的。我从来没怀念我可能有过的‘正常’日子,我从记事起,就是恶人中的少主,有的是人捧着我。我和花开不一样,她心里满是仇恨,可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得很。”
“所以,”君燕纾说,“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虽然不恨他灭了我满门,但我讨厌他。” 权衡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最初把我们抓起来炼蛊,是想用某种秘法炮制一具适合他的年轻躯体,但是失败了。虽然我足够年轻,但他无法把灵魂从那个苍老的皮囊里脱出来。后来自在阁缺人手,他就把我留下,打造成一条看门狗,但为了避免狗咬主人一口,他往我的脑海里塞了些东西。” 君燕纾愣了一下:“什么?” “我之前去西域时,碰见过一个胡人大夫,他不给人看身病,只给人看疯症。他说我的思想里有一个人打下的烙印,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只知道效果是我不能违背那个人的命令。我不知道我不恨他是不是他打进我脑海里的东西起了作用,也对此无所谓——但他能控制我的行为,这让我非常不舒坦。” 权衡说到这里,眯一下眼睛:“那胡人没办法帮我,我再去找他的时候,他跑了。” “你洗掉那烙印了吗?” “没有。”权衡说,“我只是意识到了它,并在反抗他。我只知道离权逢越近,这玩意儿就影响我越厉害。” 君燕纾想到在山外山时权衡的异常:“在山外山,你就是在对抗它?权逢让你把我带回自在阁,你没有照做。你想杀掉权逢,是为了不再受他控制?” “对。”权衡道,“谁也别想控制我的自由。” “我明白了。”君燕纾点点头,又想到一个问题,“可是这个烙印还在你的脑海里,你要怎么才能杀掉权逢?”
第57章 我自逍遥去(五) “杀他么,”权衡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自己早就老得病入膏肓,若他落单,杀他不难。只是自在阁的左护法是权逢从小养到大的死士,杀手榜第二的旃蒙,任何人的刺杀,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权衡故弄玄虚地顿了顿:“想对付他,只能靠我们亲爱的三王爷了。” “你和李珩谈了什么?” “没谈什么,”权衡想起来就心情愉快,“我耍了他一通。” 君燕纾不知道他是怎么耍的三王爷,但心中忽然对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室中人有了些怜悯。 “我说完了,”权衡道,“礼尚往来,你也说说吧。” 君燕纾并不觉得自己的过去有什么可说的,但还是一五一十把年幼时的兄长介绍给他听。权衡听完,支着下巴问:“他真的没有给你留什么东西?” 君燕纾摇摇头。 “可能他给你留了,但你并不知道。”权衡若有所思,“你每次入定,都只记得他,不觉得奇怪吗?” 君燕纾轻轻皱眉:“你是说兄长给我留下的东西……也和权逢塞在你脑海里的东西一样?” 权衡道:“你再入定一次试试,不就知道了。” 君燕纾看了一眼手中的书。他被说动了,确实想试试。 于是他说;“好,那我试试。” 他放下了秘籍,闭上了眼睛。周身真力盘旋成涡流,他开始突破。 武之一途,乃兵行险路,功法越到高深处,越在突破时小心甚微、不容丝毫差错。武林中人一个个面临突破时,哪个不是小心甚微、如履薄冰,恨不得挑个风水宝地,布下重重迷阵,生怕有人打扰,若看到君燕纾这轻松写意的眼睛一闭,恐怕要当场吐血三升。 近来连日的双修让君燕纾体内的真力涨得飞快,更别说还有权衡灌给他的部分,那些热烫的真力一些会逸散掉,但也会有一些永远地留在君燕纾丹田里,成为君燕纾的力量。他的真力早已经充盈,只差一个念头。 他既然说要试试,那就试最深的入定,而最深层次的入定,自然是突破之后的。 所以他闭上眼睛,轻而易举地迈过了功法第八层的门槛,引导真力在体内循环大周天,感觉身体都轻盈了几分。 待他睁开眼睛时,人却不在漆黑的藏经阁。他站在一片苍白的雾气里,空荡无边。 君燕纾并不紧张。他在这陌生的地方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他向四面八方看了看,而后试探道:“兄长?” 雾气游动,若野马奔流,君燕纾分开眼前的白雾,向更深处走去。他走了很久,终于脚下出现了一条悠长的小径;小径的尽头,雾霭散去,院落乍现,飞雪扑面,高树虬壮,他的兄长坐在秋千上,白衣翻飞。 君燕纾在院门口驻足。 秋千的高度缓缓下落,君随月看向他,在秋千的最低端轻轻晃着腿,轻道:“回来啦。” 君燕纾静默半晌,才道:“兄长。” 君随月很开心地笑弯一双狐狸眼,向他招手:“过来我看看。我们家小豆丁长成大美人啦,这身条,要比我还高了吧?” 君燕纾走向他,在秋千旁站定。他没有去问此刻是幻境还是真实,又叫了一声:“兄长。” 君随月轻轻叹息,有些欣慰的意味:“我总担忧你过得不好,不过既然你能在这里看见我,就说明现在的你精神安定,真力充盈,而且已经成为高手了。你把自己照顾的很好,我就放心了。” 虽然那柄剑是他自己送进君随月的胸膛,但此刻君燕纾有些不确定了:“你真的死了吗?” “嗯,死了。”君随月爽快地说,“现在在你面前的,是我提前在你的识海里留下的一段记忆,只有达到一定的条件才会出现,是不是觉得很神奇?” 君燕纾正要开口,君水月忽然立起三根手指打断了他:“你可以向我问三个问题,什么问题都可以。三个问题问完后,我就要走啦。在你的一生里,将不会再有我。” “这三个问题才是你留下的宝藏,”君燕纾明白了,“世人争夺的,也只是这三个问题的答案……但开启这里的钥匙是‘我过得很好’,就算他们知道了,也没有办法强迫我打开这里。” 君随月笑:“这不是我留给世人的。我已经回答过他们太多的问题啦,这三个问题只是我留给你的。其实我早就算到你会问的大致范围,需要留下的知识并没有很多。你可以试试问我没有留下的知识,那样你就能看见一个终于被问住的我——” 君随月露出神棍特有的自信笑容:“不过大概率你不会问到那样的问题。开始吧,你想问什么?” 君燕纾合上了嘴。他有三百句话想说,三十件事想问,但当一切只能精简为三个问句,他的第一句话便是:“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权衡活下去?” “小没良心,真是有了爱人就忘了哥哥,”君随月打趣一句,像是早就知道权衡是谁、又早就知道他们会彼此相爱,“白马寺的藏经阁第三层第八架第十层,我偷偷放了一张手抄的功法心经。那究竟是什么,你自己去看就好,容兄长卖一个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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